复明

    炎方村西边两百里,是上申山。上申山不生草木,山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因此常有落石。而山底有一一人高、两人宽的山洞,似是天然形成。

    此时天空乌蒙蒙的,在酝酿一场大雨。背着阿洒走了许久的人终于扛不住了,见有山洞,便钻了进去,轻放下阿洒,捡了些树枝,掏出身上的火折子,生了火。

    阿洒觉得有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部分深秋带来的寒意。她在身边摸了摸,隐约摸到了一根树枝,便捡起树枝敲了敲地,而后写下了几个字。

    这是哪。

    接着她觉得左手手心被打开了,微凉的指尖在她手上写下了“上申”两个字。她愣了一下神,她在玉茗的怪书上看过,上申山寸草不生,却生存着当扈鸟。当扈鸟不生翅膀,靠羽毛飞行,生性凶残,但眼睛却可以使失明之人恢复光明。

    危险。她用树枝写道。

    那人却没再写给她什么话,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夜晚来临,阿洒被扶着躺在了刚堆好的茅草堆上,把她安置好,那人刚要走,阿洒却抓住他的胳膊不放,顺着瘦弱的胳膊摸向他的手掌,手掌宽大而细嫩,阿洒在手掌上写着,别去。

    那人只是反握住阿洒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阿洒的手背,而后决绝地走了。阿洒挣扎起身 ,用树枝敲着地面,却没有任何回应。双腿扭曲的她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一下下敲着树枝,感受树枝的震动,数着时间。

    待她执拗地敲了近三万下时,终于有人握住了她的肩。阿洒一惊,覆手上去,是纤弱的手臂,细嫩的手背。她稍稍安下心,用树枝在地上写着,受伤?

    来人打开她的手心,却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写了个“煮”字,便松开了她的手。

    即便能说话也必然是个话少的人,不是闷葫芦就是懒,阿洒心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洒只觉得有人用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腿膝盖,而后一用力,阿洒只觉得骨髓里有什么东西一响,神经也不自觉放松了。待他处理好右腿,阿洒动了动双腿,扶着岩壁竟能颤颤巍巍地站立了。

    阿洒向前一步,却踉跄着快摔倒了,待她触及地面之前,投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怀抱。怀抱很冰冷,那人的呵气就在阿洒耳边,似乎要将阿洒的耳廓结上一层霜。还不待阿洒有下一步反应,怀抱一下松开了,清冷的气息一下子离开了阿洒,独属火堆的温热一下扑向了阿洒的面庞。

    阿洒忽略掉心漏跳的一拍,摸索着茅草堆,重新躺好。山洞里的风不再携着透骨的寒意,夜晚似是过去了,神经松弛下来的阿洒只觉得头沉沉的,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嘀嗒……嘀嗒,是水的声音。缓慢但有节奏,忽然最后一滴水落下,阿洒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纷乱、痛苦似乎都远去了,周围一片安静祥和。

    隐隐约约的,阿洒似乎听见了闷雷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忽然一道轰鸣的雷声在阿洒头顶炸开,阿洒倏地睁开眼睛。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阿洒抬头,天空呈现一种诡异的血红色,一道闪电把天空劈成了两半。阿洒正失神地望着久违的色彩,突然觉得脸上一凉,似是开始下雨了。一把纸伞从背后举到阿洒头顶,阿洒回头,入眼是一个姑娘嫣红的笑颜。

    她想说,姑娘,你的伞太小了。却觉得嗓子发紧,发不出一点声音。姑娘先是盈盈地望着阿洒的双眸,而后抬起手,指向阿洒的腹部,阿洒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赫然冒出一把剑,剑尖上还滴着血。阿洒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下子颓然倒地,嘴角也开始溢出血,

    幸好……

    阿洒望着那个姑娘,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四肢一点力气没有。那个姑娘依旧浅笑着望着她,唇上的胭脂宛如鲜血。她蹲下身,伞沿的雨滴落在阿洒的额头上,她用手轻轻附上阿洒的额头,指尖微凉,却激得阿洒颤抖不已。

    慢慢的,那个姑娘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模糊……

    阿洒蓦地睁开眼睛,面前的画面、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只余黑暗和她胸腔里心跳带来的震动。她觉得额头微凉,于是伸出微麻的手去摸额头,却触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那手的主人见她醒了,便用手在她手心里写道:药好。

    然而阿洒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中。她从未见过那个女孩,而且以自己从前的能力,也断然不会被刺。凡间都说人有七世,七世尝遍喜、怒、哀、乐、爱、恶、欲才能通达大道,飞升成仙。自己如今是半个凡人之躯,难不成自己前世是个凡人?

    男子见阿洒没反应,轻拍了拍阿洒的手,阿洒这才回神,想起他冒着生命危险为她寻当扈鸟之目,能让她复明。按捺下激动的心情,阿洒故作淡然在他手里写道,谢谢。

    他轻拍了拍阿洒的肩膀,而后在阿洒手心写道,喂你。阿洒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看不见,若是把药撒了,难道还央着人家再去抓一只当扈吗?便厚着脸皮默认了。

    阿洒张着嘴,感受到药匙的温热触于自己的嘴唇,浓热的液体滑进自己的口腔,阿洒虽没有味觉和嗅觉,也觉得此物应是腥臭扑鼻,令人难以下咽。

    然而一碗药下肚,阿洒只觉得腹中灼热,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心神有些不稳。

    人生的绝望莫过于重见希望后又失去希望。阿洒忍下难过的情绪,宽慰自己,好歹算是吃了回野味。

    那人见阿洒神色有异,便拉过她的手,写道,一个时辰见效。

    阿洒稍稍安心,只闭目养神,在心里默默数着。待她浑浑噩噩地数了四千个数时,却感受到一阵巨大的震动,头顶也似有碎石落下,阿洒摸了一下头,触手一片粘腻。这时一只手把她拉了过去,同时用手护着她的头。

    震动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才逐渐平息,阿洒抓住头顶的手握了一下,那只手拉过阿洒的手写道:落石堵住山洞。顿了顿,又添了两个字,无妨。

    阿洒叹了口气,饶是她天性乐观,此时也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还不待她问那人怎么办,蓦地觉得眼睛一阵剧痛,痛的她弯下腰去,汗如雨下,那双手也扶着她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剧痛才过去,眼睛只余胀麻的感受,她试探性地睁开了双眸。

    原本的黑暗隐隐透进一束光,眼前的画面像是各种颜料胡乱糊在画幕上,让阿洒第一次觉得光是有颜色的。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个画幕,手指似乎戳到了什么,而后就见画幕突然动了。阿洒又眨了眨眼,一张模糊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且十分苍白的脸,一双寡淡的眉毛下是一对眼皮下垂的三角眼,眼底像平静的湖面般波澜不惊,此时一只眼正被其主人揉着,令一只眼则似笑非笑地望着阿洒,眼下的乌青显示着其主人的健康状况。

    然而阿洒望着他,第一反应却是,这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她伸手轻触了下他的鬓角,紧接着见他僵硬着身躯向后躲开了。

    亦不是易容,她心道,心里的疑问却更重了。

    阿洒记忆力极好,虽已活了几百年,可见过的无论是妖、人还是仙都会多少有些印象,她可以确认她与他素昧平生。

    见阿洒带着戒备望着自己,那男子的唇动了,阿洒勉强看清了他的口型:我认识你。

    阿洒又在脑中把所有见过的人过了一遍,还是毫无印象。

    见阿洒沉思未果的样子,他把手在阿洒眼前晃了晃,吸引了阿洒目光后,说着:还是如此蠢笨。

    阿洒听了来火,但想到人家刚救了自己,还是忍着火上前一步,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男子愣了一下,眼里却忽然似乎浮上了一层笑意,刚想说什么,却见阿洒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凌厉,且还透着几分惊恐。她死死地盯着男子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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