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

    一路沉默,许裕将她送到红枫门口,下车帮她将行李搬下车。

    白梧本想陪林简安回来,结果半路被公司的电话突然叫了回去。

    白梧刚刚升职不久,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推脱不得,于是只能由许裕陪她回红枫。

    许裕将车停在孤儿院门口,林简安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下车,一眼就看到大门处的牌匾。

    她有许多年没回到这里了。

    仔细回想,那好像已经是陈旧泛黄的故事。

    故事里,大雨倾盆,路灯昏黄,她偷偷收好行李冒雨离开这里,带着一腔孤勇,奔赴她的爱情。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机会回来。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已经有十年了。

    她的爱情终结于月前得知那人的结婚。

    她现在正是二十六。

    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六年。

    她赌错了爱情,没能嫁给许裕。

    林简安微微抿唇,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也没能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许裕此时正好将后备箱的行李都提了出来。

    “我陪你进去。”他提着东西,走到她身边。

    林简安不动声色的同他拉开距离,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尴尬蔓延。

    许裕知道,她是在刻意躲着他。

    发现这一点,让他感觉有些烦躁。

    “简安。”许裕突然拉住了她。

    林简安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和我僵下去吗。”许裕看起来有些局促:“很多事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我……”

    “对。”

    许裕微楞,怔怔看她。

    “我就是想这么一直和你僵下去。”

    林简安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

    “这样已经很好了。”

    “许裕,你知道的,我们本该不死不休。”

    二十年的感情,十年的相守,还有她腹中那个刚刚出现便被判决死刑的孩子。

    他们两人之间的种种,随便哪条拿出来都足以让两人不死不休。

    可她最后还是放过了他。

    林简安深吸一口气,冬日薄凉的空气被吸入胸腔,而呼气时变成了氤氲白汽。

    有些不甘。但也实在没了办法。

    许裕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

    ◎

    林简安一直觉得,她和许裕之间是会有结果的。

    她爱许裕,从一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

    他们会结婚,会有孩子。

    会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变数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林简安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转折好像发生在他们同居的第三年。

    那年她十九岁,许裕换了个房地产的工作,他似乎很适合这一行,从这一年开始,每个月带回来的工资开始越来越多。

    她原本也在外面工作,随着许裕的工作愈发有起色,生活节奏也越来越快,需要人照顾三餐,便让她在家里歇着,料理家务。

    于是她便留在了家里,每日为他料理三餐。

    这一年年底,许裕被提拔到销售经理的位置。

    听说他是近几年升职最快的一个新人。

    但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开心。

    从那以后开始,许裕晚上回来时常常很沉默,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会一言不发的抱她。

    她以为。他是太累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天,许裕突然对她说:“简安,我们晚些再结婚吧。”

    她愣住,这才想起,自己马上满二十。

    是可以去登记结婚的年纪。

    许裕似乎是怕她多想,又说:“我现在没有积蓄,恐怕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他说:“简安,你还小,就这样嫁给我,我怕你未来会后悔。”

    他说:“我怕我不能对你的未来负责。”

    他说这些的时候,面上满是懊悔自责,他解释了很多,字句清晰颇有条理。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欲盖弥彰。

    林简安不想让他这样。

    于是轻轻吻了他。

    “没事的,阿裕,结婚的事不用急。”

    “我可以等你的。”

    这一等,就是七年。

    她没想过自己会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七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他说:“简安,拿上这些钱走吧。”

    她楞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结婚了。”许裕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钻戒,戴在手上,像是在证明他的并非说谎。

    他说:“你走吧,这些钱就当做我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那一瞬,仿佛只是电光火石,林简安如遭雷击,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能看着他,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的一切色彩在瞬间黯淡,只有他无名指上的钻戒耀眼而刺目,光芒化作银针刺入心脏。

    “你……你说什么?”

    “简安。”他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却依旧字字诛心:

    “我已经结婚五年了。”

    ◎

    林简安后来才知道,原来许裕真的已经结婚了。

    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

    五年前,许裕娶了他们公司一个董事的千金。

    据说条件很好,人人都说,许裕这是捡到了宝。

    许裕是个天生的营销人,也是个天生的骗子。

    这五年期间,他打着工作忙的幌子在自己和那个女人之间周旋。

    他将林简安藏的极好,那个女人至今不知道她。

    他也将他的婚姻藏的极好,让林简安在不知情下当了五年情妇。

    若不是那个女人怀孕,使得许裕下定决心同她划清关系。

    林简安可能还需要很久才能知道,许裕已经结婚了。

    “是我对不起你。”

    孤儿院门口,许裕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出口的还是只有单薄的道歉。

    林简安没回话,也没有看他。

    两人之间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林简安依稀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仔细想想,却又发觉没什么好说。

    打掉孩子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个非婚生的孩子打一出生就会背上私生子的标签,在人们鄙夷的眼神中长大。

    而她……

    林简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许裕是在手术后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她不知道许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会长吁一口气吧。

    “许先生,林小姐。”

    就在此时,得了消息来接他们的老师正好来了。

    那是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老师,看见了他们忙过来帮着拿行李:

    “院长已经帮林小姐安排好住的地方了,有空调暖气,蒋夫人特意叮嘱过,两位跟我来。”

    她口中的“蒋夫人”说的是白梧。

    白梧去年结婚,和她大学的男朋友,听说姓蒋。

    女老师带着他们一路往教职工公寓走,路上经过孤儿院的教学区,林简安看到了不少五六岁的孩子在玩闹。

    五六岁,是她初遇许裕的年纪。

    孤儿院有自己的小学,在教学区,每年只招收年满六岁的孩子。教学区一楼是高年级,大都是三四年级的孩子。

    林简安经过教学区,听见教室传来整齐划一的读书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她脚步一滞,侧头看向教室。

    里面依旧在读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记忆与时光在朗朗读书声中飞速倒退,仿佛褪色的绸缎重新被放入染缸,泛黄的过往突然重新被染上了色彩。

    一切突然鲜活了起来。

    “我想住在这附近。”林简安突然对女老师道,“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女老师愣了愣,道:“教学区附近可能会有些吵,您……”

    “没关系。”林简安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教室,没有回头:“我喜欢听这些声音。”

    许裕微楞,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似乎想起什么,垂下了眼帘。

    “那……”女老师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末了不忘嘱托道:“您若是住的不舒服可以随时同我们提。”

    林简安点头。

    红枫这些年来一直受白梧资助,如今林简安也算是沾了她的光,在红枫几乎被当做贵宾一般的照拂。

    女老师将他们带到教学区内部的职工楼,刷了卡,林简安被安排在三楼。

    红枫这些年生活条件日渐提高,教职工公寓的条件也愈发好了起来。

    简单的小公寓,书房独卫厨房样样齐全,冰箱电视空调等家电亦是崭新,林简安坐在沙发上打量周围,女老师也走进屋子里。

    “还没有自我介绍吧。”女老师将行李放下,笑了笑,伸出手道:“林小姐您好,我叫陈琳,是红枫三年级的带班老师,往后见面还请关照。”

    陈琳是个颇为爽朗的性子,她笑时眉眼弯弯,颇有感染力。

    林简安顿了顿,也伸出手同她握了握:“是我麻烦你们了,我叫林简安,唤我简安就好。”

    一番寒暄,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许裕已经放下了行李。

    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林简安余光瞥见他看到来电人名字时愣了愣,要接不接,像是有些为难。

    林简安垂下眸子,心下猜到大半。

    “我已经到这里了。”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她没有看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你回去吧。”

    许裕微怔,拿着手机看着她,一时没动。

    林简安没理睬他,侧头看向陈琳道:“我习惯自己整理东西,您先回去吧,有事儿我会联系您的。”

    陈琳闻言一愣,道了一声“好的”,随后便就此离开。

    末了还不忘关上门。

    送走陈琳,林简安自顾自起身,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

    仿佛看不到许裕似的,她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听起来很微弱。

    许裕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疼的直哆嗦。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简安突然变得不那么吵闹了。

    她莫名安静了下来,像是汹涌的瀑布突然变成了平静的湖泊,倒映山水天光,独独不见自身。

    手里的来电还在震动,许裕顿了顿,还是接通了电话。

    声音霎时变得温柔了起来。

    “怎么了乖乖。”

    “我也想你。”

    “好,我尽量回来陪你。”

    大多数时候,男人的温柔往往分为两种,一种来自于心疼怜爱,一种来自于曲意奉承。

    林简安不想分辨许裕对那个女人的温柔到底属于哪一种。

    因为无论来源于哪一种,温柔始终是温柔。

    真也罢,假也好,都是只属于那个女人氤氲美梦。

    林简安叹了口气。

    她打心眼里羡慕那个女人。哪怕她没见过她。

    她想她一定比她幸运,因为她嫁给了,她爱了二十年都没能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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