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焚莲

    焦谷原本是桃源胜地,历代庄主在这里种满了桃花,常年奇花异草开遍,可是一把大火,把它变成真正的焦土了,自蒋源风走后,再也没人打理。

    五年的时间,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又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片黑色的大地,比如这朵旱地莲花,开得气势汹汹,冬日满园萧条之下,它自领花中之首。

    苏曈带着卯儿来到焦谷,在最大的这朵赤莲花边停下来。莲花比苏曈还要高,周身笼罩紫雾,深红色的花瓣妖冶异常,走近细看,果然有蟒蛇的魂魄关在莲花芯里,那紫雾原来是它喷出的花粉。

    苏曈再靠近一些,那花便发出巨大的尖锐噪音,试图威慑眼前的危险分子。

    赤莲是难得的灵药,不论是玄术师还是鬼怪妖魔都喜欢吃,这么大的一朵,倒是第一次见,就像是有人特意培育的一般。

    灵蛇的魂魄有镇退鬼怪的功效,赤莲把魂魄关在花蕊里,想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原身。苏曈不理会这些威慑,想靠得再近些,脚上就缠上无数藤蔓,寸步难移。藤蔓逐渐收紧,紫色的雾气越来越浓重。

    卯儿压低了尾巴,率先感知到了危险的来临。

    紫雾中走出他们想见的人。“江安邦”用满含敌意的眼神盯着他们,开口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赤莲,我们不饿,你别紧张。”卯儿用舌头舔舔鼻尖的花粉,对同类表示善意,“但是我们得带回灵蛇的魂魄和江安邦的身体。”

    “你们红庄,不守承诺,出尔反尔,简直无耻之极。”赤莲听了恼怒非常,不肯相让。

    “这话什么意思?”

    “陆墨雪答应我,只要我助她捏魂,她就给我躯壳,让我早日化人,免受攀折之苦。”

    “陆墨雪答应你的,与红庄何干?”苏曈亮出手中的梅花金鉴,“除了我,谁也不能做红庄的主。”

    “江安邦”看谈判破裂,脚下蠢蠢欲动,想来个走为上策,可是看着自己的原体,又狠不下心肠。失去了莲花本体,他就要永远寄居在这具身体里了。

    “化人的办法很多,用尸体和残魂喂养你,是最烂的一个。”

    “什么意思?”

    苏曈抬手结了一个招魂令,把灵蛇的魂魄硬夺了过来:“意思是,业火焚妖,有前提条件,那就是妖物作孽人间。你觉得你们害死了49条人命,算不算作孽?”

    传说赤莲的祖先,曾在上古大神御即将陨落时出力相救,得到了神谕祝福。种仁因,得善果,从此赤莲种族生命力顽强,就算斩断根系也不能灭绝,只有业火,能把触犯天理的妖孽焚烧得神魂俱灭,再也见不到春风。

    “是陆墨雪迷惑奚伯杀人,来实验长生术,我不过替他们处理残局罢了,何罪之有?。”

    “有没有罪,试一试就知道了。”苏曈说完,拍了拍卯儿,“让这些邪门歪道见识见识狐族的业火”。

    此话一出,赤莲与卯儿皆是一顿。

    赤莲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狐狸,兴奋甚至盖过了即将魂飞魄散的喜悦。狐族的业火,不是哪只狐妖都能放的,千年的大妖怪才有这样的本事。

    在七百年前,三千玄术师造就镜湖幻境,将大妖屠杀殆尽,可是眼前的这只狐狸,自它有意识起,就在红庄供玄术师驱使,却突然成了狐族的大妖,难道只是韬光养晦,打入敌人内部?

    妖界如今被玄术师压制得死死的,如果各族大妖尚在,天地将有一番新变!

    “你真的是狐族大妖?”赤莲激动地问道。

    卯儿被苏曈拍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搭理赤莲,只是退开几步,问苏曈:“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多亏了你的业火,我才能重新睁眼。”

    “……灵魄……?”卯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怕什么?躲这么远。“苏曈温柔地看着他,看得卯儿炸起满身的毛。

    “不,你是苏曈。”

    卯儿观察了她这么多天,发现苏曈对红庄的环境非常熟悉,对红庄的人也了若指掌。灵魄复苏,除了复兴妖族使命,是如新生婴儿一般没有别的意识的,不可能对红庄了若指掌,还把吃饭行走的样子都学得一模一样,更别说喜怒哀乐,表现与人无异。

    “我到底是谁,容后再说”,她略微歪头,“你先把自己该干的活干好。”

    既然身份被揭穿,他也没什么好遮掩了,引颈呼号一声,一小团业火从口中喷出,直奔赤莲魂魄而去。

    业火裹着“江安邦”,燃烧他体内的妖物。他哀嚎着滚在地上。

    业火不伤人,是最好的取回江安邦身躯的办法,卯儿显然不想做所谓斩草除根的事,没有动赤莲的本体。

    苏曈似笑非笑地听着赤莲之魂的诅咒:“灵魄降世,玄门灭尽,哈哈哈哈哈……”

    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直到扭曲的面目突然松弛下去,显出江安邦原本的书生气——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那原本缠住脚腕的藤蔓也打蔫了,尽数退去,如猛兽一样呲牙咧嘴的花朵,一下子安静下来。

    “灵魄降世,玄门尽灭。这话你以前也经常听是不是?你们都知道,连陆墨雪也知道。唯独对我,缄口不言,瞒了整整13年。我可真是认了个好师父啊……”苏曈转头看向卯儿。

    卯儿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化作人形:“…蒋源风他……真是你杀的?”

    “既然要灭尽玄门,当然要先拿这个一骑绝尘的玄术师开刀”,她说得理所当然。其实,蒋源风才是玄术师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苏曈超出常人的领悟力是因为曾与灵魄结缘,而蒋源风是靠他自己的苦修与天份才走到红庄庄主的位置上。

    只可惜,他一生只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招致如今的结局。

    “你究竟是灵魄,还是苏曈?”

    “对你来说没有区别。我是红庄之主苏曈你得效忠;我是妖力源泉灵魄,你也得效忠,何必分这么清楚呢?”

    “效忠?七百年前,玄术师重伤我三魂七魄,杀光我狐子狐孙,还封印我的记忆,让我沦为低等异兽供玄门驱使。如今蒋源风已死,封印解开了,我自由了,再也不想听到效忠这两个字。”卯儿回忆这些屈辱,说得咬牙切齿。

    “自由?妖族凋零成这样,你有小命就不错了,还想要自由?”

    苏曈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大有将这只狐狸扒皮抽筋之意。她手捏兰花诀,右手一挥,几根琴弦应声而出,两人过了几招而已,琴弦早就密布周遭,苏曈微微紧手,将琴弦收紧,却终究没有下死手。灵魄在她体内涌动,她的眉毛都染上了寒霜。

    卯儿想跑,却被琴弦所困,其中一根缠在他脖子上,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割下他的脑袋。

    “你当初就是这么杀了蒋源风的?”

    “蒋庄主是自尽的……我不过拿了一颗头当回京的敲门砖而已”,打了一场架,她似乎出了气,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敬重。

    “灵魄降世,他的使命还没完成,怎么可能自尽?”

    “大概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机了吧。我见到他的时候,都快认不出他了……”

    三月前,灵魄从明月楼闭关而出,第一件事就是去杀蒋源风,完成她对苏曈的第一个承诺。

    可是到了蒋源风面前,却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手脚被铁链锁着,手脚处都是磨损的痕迹。

    看见原本应该死在他剑下的苏曈,他露出认命的神情:“你还是来了,是曈曈,还是灵魄?”

    “师父。”

    灵魄用五年的时候消化了苏曈的魂魄和记忆,往事分明历历在目,她却变成了旁观者见证“苏曈”这个小姑娘短暂又悲哀的一生,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也许,苏曈本就是为灵魄而生,灵魄也命中注定历此红尘劫数,二者再也不能分清楚了。

    “曈曈,师父要走了。从前你师祖说,修道者对一人有情,便是对天下无情,要我断情绝爱,不仁于天下,方成大道。我没能做到,为红尘所累,是我咎由自取。”他低下头温和一笑,神情寂寂。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相思蛊。”

    “是陆墨雪。”苏曈皱眉头,对这种小人行径表示不屑。

    相思蛊是陆家研制的禁术,蛊毒分公母,进入两个相爱之人的脑内,侵蚀有情之人的神志,会慢慢把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痴呆或疯子。

    “所以这链条,是你自己绑的?”苏曈蹲下,不理解他为什么选择死路。

    “入水不见,依旧灵源。”这是他入门时,师父赐名的寄语,说他注定与风有缘,魂归川流,望他质本洁来还洁去。蒋源风没有正面回答苏曈的问题,望向北方,望一个他如今再也见不到的有缘人。

    他用五年的折磨验证情真,马上,他就要忘记爱人,彻底变成一个疯子了,而体内的相思蛊失去寄主就会催动另一方的虫蛊,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生割脑袋,让蛊虫封印在其中冬眠。

    神机妙算一生,他不想以疯子的模样葬入地宫:“割下我的头,回京城去吧。不论你是苏曈还是灵魄,陆氏不倒,玄门妖族恐怕都难安。”他从怀里掏出梅花金鉴递过去。

    梅花金鉴是照妖镜,也是点妖册,红庄镇压的妖物名册记录其中,是历代庄主的信物。

    “灵魄降世,玄门尽灭,我有负天下同门,没能杀了你,是天下的劫数。”说完他催动风刃,头颅应声落地,却未见一滴血。

    苏曈迅速冰封头颅,让里面的蛊虫进入冬眠。她用木盒装好蒋源风的头,把他的尸体安葬在汲州神龟湖底,“入水不见,依旧灵源”,也算走得干净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被陆墨雪找出来,带回了镜湖。

    卯儿却不怎么相信苏曈的说法,一来蒋源风已死,死无对证;二来眼前这人身份诡异,目的更是捉摸不透。

    “这么说,你回来是找陆墨雪报仇的?”

    “蒋源风的好徒儿已经被他自己一剑捅死了,我可没有这份孝心。不过他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陆氏不倒,对妖族,对人间,都不是好事”,她把灵蛇的魂魄放出来,让它回到黄泉那里,“陆墨雪不过跳梁小丑,我要铲除的是,这一整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还望狐仙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你需要我做什么?”卯儿默认了苏曈的分析。陆家几代没有出灵力过人的人才,但是却非常擅长研究旁门左道的禁术,这百年靠着剑走偏锋的路子,最近又得皇帝支持,风头无二。妖族在他们眼里是炼丹的原料,其他玄门在他们眼里是俯首称臣的奴才,如今已经到了用活人实验的地步,实在猖狂。

    “你应该知道蒋源风在我身上下重生咒的事。我在他那里找不到那张符咒。明月楼老板告诉我,沈苍然隐姓埋名,在北方陪着裴信打了五年的仗。”

    “裴信回来了,他却没回来,线索断了?”

    “没错,我必须尽快找到那张符咒。那把悬顶之剑,万一落在陆墨雪手里,你就等着继续在她脚边当乖宝宝吧。”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嫁给他。”

    “……你果然还是苏曈。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贼心不死!?和你说了多少次,离男人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师徒俩怎么都一个毛病。”卯儿觉得她分明实在假公济私,被美色冲昏头脑。

    “我究竟是做将军夫人还是做一具僵尸,就看你的了。”苏曈拍拍卯儿,示意他扛上江安邦,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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