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枚飞镖破空而来，钉入立柱之中。
人影一闪而过，凌纾将飞镖拔出，上面附着一封信。
“舞剑，自伤。
明日亥时一刻，瑾苑相见。”
凌纾紧握手掌，心跳得极快。
这两句话看似不着边际，却是她上一次重生所经历过的。
她将信和刚刚画好的破阵图烧掉，心绪不宁。
第二个入局之人，出现了！
窗外的月色照进来，朦胧幽清。
…………
夜里下了场雨，晨起时窗棂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院中落叶满地，常连宁站在树下采集新鲜的露珠。
“连宁姐姐！”
常连宁回身一望，“纾纾，早啊……”
凌纾穿着一身杏白色襦裙，头上梳着圆环样式的发髻，“姐姐是在给惠妃娘娘准备药膳吗？”
常连宁盯着她瞅了半晌，笑叹道，“是啊……你今日这环髻好特别，像是个坠入凡尘的小仙子。”
凌纾不自在地笑笑，耳后微微发烫。
这是楚地润州女子的瑶仙髻，最是清灵若水，飘逸出尘，与京城女子端庄雅致的妆扮大为不同！
无为静宗地处润州，离南昀国不远，习俗相近，凌纾想借此试探一下雅贵人的反应。
常连宁收起盛满露珠的白玉瓷瓶，笑道，“此妆清丽可人，与你甚是相配，只是在这宫中显得有点特立独行……”
她顿了一下，“其实倒也无妨，皇后娘娘向来宽和，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凌纾面露不解。
常连宁解释道，“皇后娘娘宣召你我二人，刘公公已经在正厅等侯。”
奇怪！昨日皇后还对查案敷衍了事，今日怎地便改了态度！
走在路上，常连宁又将宫中的规矩向凌纾嘱咐了几句，“宫里不比家中，朝月宫里我还可以在姨母面前替你圆说，别的地方就要你自己注意了。”
“多亏有姐姐！”凌纾真心地笑了笑，嘴角边绽出浅浅的梨涡。
常连宁盯着她的脸微微恍神，这姑娘平日里穿得寡淡素气，这稍一妆扮，便显出惊人的容姿，希望她来宫中的目的与自己不同，否则……
她秀目流转，柔声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在这宫中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凌纾想了想，悄声问道，“姐姐可知道惠妃娘娘与雅贵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交集？”
“雅贵人……”常连宁思索半晌，“应该没有！雅贵人是前年才入宫的，惠妃娘娘可能都没见过她几面。”
她心思玲珑，旋即明白过来，“你已经找到那个放火的宫女了……她在雅贵人的宫中？”
“嗯！”凌纾道，“我想一会儿禀明娘娘，去毓秀宫指认。”
“没那么简单！”常连宁摇摇头道，“雅贵人得圣上允准，可以不用向正宫请安，也可以不参加宫宴。你若要进毓秀宫，恐怕需要圣上同意。”
“连皇后都不行？”凌纾惊讶道。
“那倒不是！只是你须得有十分的把握……”
一片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凌纾察觉树上有人，暗暗地弹了粒石子儿，击中那偷听之人。
只听见“啊啊啊”的几声惊喊，从树上坠下一个姑娘来。
凌纾余光瞥见是个小姑娘，蓦地一惊，连忙朝她坠落的方向移了两步，手上微微借力一扶，与她一起跌坐在地上。
“哎哟……”刘阐跑过来惊呼道，“这不是六公主嘛……您怎么爬树上去了？”
六公主苏纪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用力推开刘阐，“喊什么喊……你是故意想让宫里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肌肤赛雪，翘鼻丹唇，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已能看出肖似颜贵妃的美貌。
她是圣上最喜爱的六公主苏纪希，赐号淑宁。
“你就是给我母妃作证的人？”六公主盯着凌纾问道。
“臣女凌纾，见过公主。”
六公主凝视着她，微扬着下巴道，“你不错！”
凌纾微感汗颜，“是公主玉体金贵，福大命大。”
“呵……”六公主羞恼道，“我可不是感激你扶了我一把，凭我的本事，你那么做纯粹是多此一举。”
她努努嘴道，“只不过，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雅贵人神神秘秘的，居然敢害我母妃……你人还不错，为了还我母妃清白倒是挺用心的……”
“六公主！”刘阐提醒道，“皇后娘娘急着宣召两位姑娘过去……”
“知道了，真啰嗦！”六公主不耐烦道。
她微扬下巴，对着凌纾道，“我同意你作我的伴读！只要是我相中的人，我母妃便不会另作他选。”
话说得倨傲，神情却满是小姑娘的稚气，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没想到六公主是这么一个傲娇的小性格！
凌纾忍不住莞尔，“公主这么大的恩情，想要臣女如何报答呢？”
六公主微懵。
她瞅见众人含笑的神情，扬着下巴道，“哼！本宫还未想到！若是本宫今日想到了，你便要今日去做！若是拖到明日，本宫便不让你做这个伴读了……”
少女娇憨，用软软的声音说着凶恶的狠话。
日光透过叶的空隙，洒下来。
…………
黎阳宫
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总管，您可算回来了，四公主让您立刻去她那里一趟。”
“这……”刘阐有些为难地看着凌、常二人。
常连宁善解人意道，“大总管有事先忙！这园中的醉蝶花开得正好，我们在这里刚好可以赏赏花。”
刘阐道谢，“两位姑娘先在园中一等，老奴去去就回。”
凌纾走到八角亭前。
亭柱两侧题诗，“朝看花开满树红，暮看花落树还空”。
“这是先帝在位时的一位高僧所题，据闻他佛学精深，当年先帝请他来宫中讲学，他便留下了这句诗。”
常连宁解释之后，唇间凝出一抹冷嘲，“其实人和人又怎么会一样！即使只有一时的花团锦簇，朝生暮死，也不能枯枯槁槁地活着。”
凌纾惊讶地看着常连宁，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姑娘看问题，是不是悲观了一些？”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空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信步走来。
他容貌俊秀，眉眼舒展，笑容尤其特别，令人如沐春风，似乎与这沉郁的皇宫完全不同。
常连宁几乎是立刻猜出他的身份，福身行礼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姑娘免礼！”三皇子苏历走上前来，眼神满是笑意，“是我扰了二位兴致！姑娘别这么悲观！无论是花还是人，在这世间走一遭，都得讲求因缘二字，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凌纾不由地暗暗点头，这位三皇子看起来性情很好，即使不认识连宁姐姐，却还是很真心地开导她。
常连宁大方一笑，面上露出几分豁然开朗之感，“殿下说得对，是连宁错解了！”
“是了，还未请教二位姑娘的姓名……”苏历歉然道。
互报姓名之后，苏历笑道，“之前听母后说过，四妹和五妹要找伴读，原来就是二位姑娘啊！”
常连宁温婉一笑，“三皇子猜错了，纾纾妹妹可能会是六公主的伴读，至于四公主和五公主的伴读，人选还未定下。”
“原来如此！那常姑娘你呢？”
他的笑容在艳阳下有几分耀目，常连宁神情微恍，“姨母需要的话，我便一直陪着她。”
“看来日后与二位姑娘都能常见面，甚好！甚好……”
…………
过了半个时辰，皇后娘娘被刘阐扶着走了出来。
皇后的面色不佳，透着几分苍白。
她用绢帕遮着，咳了两声，“惠妃这两日可好？”
“劳娘娘挂心！姨母这几日已经能多进半碗粥。”常连宁道。
皇后又道，“惠妃遭此劫难，心伤难愈，你们二人住在朝月宫中，每日多多劝慰着，让她养好身体，放宽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二人齐声应道。
“今日叫你二人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皇后温言道，“近日江州水患，京城流民日增，圣上忧心如焚。
圣上已下令京城各级官员出钱出力，还要普若寺做七天法事告慰罹难的百姓，各宫也在商量着捐赠财物的事。本宫的意思是先将用度削减一半。”
常连宁忙道，“臣女那里还有些首饰细软，愿捐献灾民。”
皇后摆摆手，“咳咳……宫里如今是多事之秋，正是众志成城，克服难关的时候，追查惠妃皇嗣被害之事，实不宜大肆宣扬，以免引得各方猜忌。”
皇后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前朝诸事纷繁，圣上忧心社稷，至于这件案子，恐怕只能被搁置。
凌纾沉思半晌，默然不语。
刘阐突然道，“凌姑娘！今日老奴在太极殿碰到凌大人了。”
她爹！
“老奴说了些姑娘在宫里的情况，凌大人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看样子还是非常关心姑娘的。”
刘阐兴许是去试探了她爹一番，却更加摸不清楚她非要留在宫中的意图。
谁想留在这里呢！
凌府已是牢笼一座，皇宫这里，却是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