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轮，皎洁清幽！
凌纾沿着白日里记下的路线，一身夜行衣走到夕照湖边。
她追踪宫女时发现夕照湖西侧被毓秀宫、庆禧宫和顺宁宫三宫所环绕，而东北侧是明山。
她猜测，那片密林在明山与夕照湖之间。
穿行入林有两条路，一是划船越湖，一是沿毓秀宫绕行。
划船最快，但也最容易被发现！她猜想幻境中的二人应是沿毓秀宫北侧进入密林中。
“嚓……”
凌纾听到动静，脚下一顿，停在树上回头望去。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过了半晌，一只小猫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发出“喵喵”的声音。
原来是只猫！她心下一松，施轻功翩然落地。
行过一段路，一片密林映入眼前。
古木参天，树叶遮天蔽日，一如她记忆中所见。
她点燃火折，朝里面走去。
树木的枝桠上有被修剪过的痕迹，地上的枯叶不多，应该是有人定期清扫。
走着，走着，她停在一棵树前，借着火光摸到了这棵榕树上碗口大的疤结。
就是这里！
这个位置距离毓秀宫不过百步，既不在密林深处，也离夕照湖甚远。
突然，一道钟声响起，如击如撞，不是古刹的钟声，而是来自毓秀宫，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更加清晰。
沉郁而悠长，像是跨越百年的古韵。
看当时那二人的情态，像是在宫中私会，那个女子会不会正是毓秀宫的人？
太子也说过，宫中等闲人都不会靠近毓秀宫……
天色渐暗，接近子时。
凌纾想起与太子的约定，只好暂时按捺住夜闯毓秀宫的冲动，飞身往东宫而去。
…………
楚随比凌纾早一步到达东宫。
“中途不小心被她察觉，幸好有只猫在！”楚随走到苏叙面前，将黑色的面罩揭下。
苏叙的指节轻抵着书案，“她武功如何？”
“身法上乘，气息匀稳，是个高手。”
楚随神情凝重，继续道，“殿下，此女隐藏武功，在宫中行踪诡秘，绝不简单！殿下是如何怀疑上她的？”
“偶然的机会……”苏叙暂时不想告知楚随他身上发生的异事，“你觉得她深夜去夕照湖做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她的目的地是夕照湖，可是她后来越走越远，一直进到明山前那片密林之中！”
苏叙眼神微缩，“那里有别人在？”
楚随摇摇头，“并无旁人。”
“……”苏叙静静地站着，将案上的纸笺拿起来。
上面黑色的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写成送过来的。
“凌纾，太常寺卿凌齐之女。其母凌高氏，乃是洛阳大族高氏的嫡女，贤名远播。凌府家仆称，凌纾性情温柔，知书达礼，好读诗文，不喜交际。”
性情温柔，知书达礼……
苏叙想起她箍住自己时下手的力道，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她来了！”楚随听到脚步声，右手按在长剑上。
凌纾踏进苏叙的书房，立刻感受到来自楚随身上的杀气。
她心中一凛，秀眉轻蹙，“看来刚才那只并不是普通的猫，而是一只将军猫。”
楚随身上的杀气更甚。
“我对殿下并无恶意，楚小将军不需要如此忌惮于我。”
苏叙淡淡地瞥了楚随一眼，解释道，“他这人一向冷肃惯了，希望凌姑娘不要介意。”
“……”凌纾见楚随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无奈道，“以楚小将军的身手，不应当怕我一个弱女子吧！”
“你见过他的身手？”苏叙笑得意味深长。
“呃……”凌纾一时语噎，含含糊糊道，“楚小将军的威名，宫中人尽皆知……”
她问起正事，“殿下，那宫女……”
“没成功！”苏叙转身拿出一块儿破布，递给她，“孤派出的四个人都没能进去，且伤得不轻，只是给孤画出这幅图。”
布上的图以鲜血绘成，上面画着七棵大树，中间错落摆放着巨石和长幡，布局极其奇怪，像一个阵。
凌纾面上一惊，四象奇门阵！
苏叙和楚随二人凝视着凌纾的表情，神情微妙。
她显然认出了这个阵！
凌纾沉默良久，缓缓解释道，“这应是江湖上的一种阵法，其中蕴含奇门遁甲之术，不过毓秀宫的这个应该只是最简单的一种。”
“你会破解？”
凌纾沉吟半晌，“略知一二。”
三人俱皆沉默，各怀心思。
皇宫之中怎么会有无为静宗的四象奇门阵？
纵火的宫女，幻境中的钟声，还有无为静宗的四象奇门阵，都与毓秀宫有关！
凌纾暗道，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不知道姑娘是如何得知这一奇阵的？”楚随冷冷问道。
“偶然得知！”凌纾温和笑笑，也不回应。
这话摆明是搪塞之辞。
楚随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当他问起为什么会怀疑凌纾时，苏叙也是给了他一个近似的回答。
他继续不依不饶道，“姑娘一个闺阁千金，真是令楚某刮目相看。”
凌纾听出他语中嘲意，不以为意道，“此事本与二位无关，多谢殿下告知这些，剩下的事不敢再给二位添麻烦，楚小将军也可以放下对我的敌意。”
“慢着！”苏叙出声，“谁说与孤无关了？”
凌纾不解地看着他。
苏叙淡淡道，“孤的人，可不能白白受伤。”
凌纾不明白，“所以，殿下是想要……？”
“查出毓秀宫的秘密，顺便……助你一臂之力。”
“殿下想要如何帮我？”
“毓秀宫在宫中设阵，白日里必不敢显露于人前，明日巳时，孤可以宫中修缮为借口带你直接进去。”
听闻，太子苏叙在工部任职……虽是太子，却因为不得圣上喜欢，只得了个闲散差事。
方法虽可，她却不想领这个人情。
一方面，她觉得苏叙的善意来得有些奇怪；另一方面，此事牵涉无为静宗，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累及太子有什么损伤，会把事情闹大，得不偿失。
“多谢殿下！”她轻轻地摇头，以示拒绝。
苏叙眸色微变，散出凌凌冷意。
“姑娘这是何意？”
凌纾婉拒道，“此事与您无关，不敢再牵累殿下，我觉得应该先告知皇后娘娘，她是六宫之主，自然有办法解决此事。”
苏叙的目光更加冷然，“你担心孤会坏你的事？”
凌纾浑身一震，说话立时谨慎起来，“臣女绝无不敬之意。”
苏叙的眼神愈冷，神情变得更加莫测，“你准备如何向皇后说这件事？”
“臣女绝不会提及殿下半分……”凌纾急忙表态道，“只说是臣女无意中发现当时纵火宫女的行踪。”
好一个避之唯恐不及！
这些年，在这个皇宫当中，想要与他划清界限的人见得多了；她，却是表现地最明显的一个。
苏叙指尖轻动，沉静了片刻，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想到，姑娘这么信任皇后娘娘！孤倒有些看不懂了！”
凌纾垂眸暗思，太子的意思大概是，自己明面上是颜贵妃的人，还一心想着靠皇后去帮颜贵妃，着实可笑。
其实，她想得很简单！她既看不懂太子的意图，也不想成为皇后与颜贵妃之间争斗的一把刀……
“呵……姑娘心意已决，孤也不再强求。”苏叙瞥见她垂下的眼睫如羽翅般轻轻地眨动，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轻声道，“这幅图就送给你，若有需要孤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殿下！”凌纾双手接过，施礼离开，却听见苏叙突然问道，“等等，这东西是不是姑娘遗落的？”
凌纾转过身，见苏叙掌心摊开，露出一枚红玉耳饰，正是她之前用来当暗器袭击他的那个。
这……怎么可能！
她神情一变再变，迷茫，惊然，困惑……
上一次重生时，这枚耳饰的确落于他手，可是这一次，文正阁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他会有这个？
“这是孤今日在夕照湖边捡到的，当时只顾着追人，忘了询问姑娘。”苏叙缓缓解释道。
凌纾的面容渐渐恢复血色，仔细看过去，他手中耳饰的颜色似乎比她的那个色泽更鲜艳一些，不由地心中猜想，这种款式很是寻常，大概真得只是凑巧吧。
“不是我的！”她坦然自若道。
苏叙将她的全部反应尽收眼底，确信她仍然记得在文正阁偷袭他的事情。所以，她与他一样，曾经在那日经历过重生异事。
很好！不枉他特意找了一模一样的耳饰来试探她。
凝视着凌纾离去的背影，苏叙右手一掷，耳饰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影，落入火盆中。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楚随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颇为意外道。
苏叙嘴角噙出冷意，“现在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觉得孤这个储君快要被废了，不想与孤搭上半点干系……”
楚随不以为然道，“一个闺阁女子的话，殿下无须在意。”
苏叙眸中厉色丛生，“当初就应该尽早杀了她！”
楚随心中一震，不明白这个“当初”是何意。
苏叙眸色渐暗，厉声道，“那件事要尽快！明日便让姚林上书！”
“是！”楚随应下。
“另外，再替我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