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你怎么就拒了傅家的提亲，傅家早些年虽不如沈府门第高，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他们府里有了银钱，你是我的亲甥女，我才说一句，说什么门第清贵，活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沈明溪不禁想起姨母当年说的话。她叹了口气，如果能过的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她又怎么会不想嫁人。

    窗外慢慢暖起来的太阳，令她想起那人明亮的目光。

    沈家早年是出过大官的人，沈父情趣上很是了得，他的书房设在沈府的花园深处，很是清幽。早春的细碎阳光透过窗子的花格照进来，给充满墨香的几案带来几分暖意。

    沈父此时正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一封信，下笔流畅有力，可见经年的功夫。落在书签上的字迹遒劲有力，颇有魏晋风骨，这是自小模仿真迹，又有真正的书法大师教习才能达到的。

    这书法也是沈父骄傲的资本之一，就算外边新起的家族有多少银钱，这内里的清贵却是买不来的。

    沈父年轻时候长得儒雅俊美，现如今四十岁，面皮看着不过三十多光景，只他心里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因此行事上总带着点儿暮色沉沉的气息。

    一封信，沈父字斟句酌，倒颇花了些时间，直到外间响起敲门声，才收笔，将毛笔放在笔山上，拿起信轻轻吹了吹。

    “老爷，用饭了。”敲门声刚落，门外传来大管家崔石的声音。

    “进来。”沈父边将信纸重新放在桌子上，边应道。

    吱呀，木门打开，大管家亲自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好，两个荤菜，两个素菜，晶莹的白米饭，和一碗鲜香的汤。

    “老爷，这是庄子上新进的菜蔬，今春的头一茬。”沈父看那鲜嫩的绿意，胃口大开，接过崔石递过来的筷子就尝了一口，面上暮色去了几分，点点头。

    “今日怎么是你来？”沈父见崔石没走，便随口问了一句。

    “老爷，老家来信了。”说着自怀中掏出来一封信，将信封上的字摊开给沈父看。

    沈父听了筷子一停，两道眉又微微皱了起来，那信封上的笔迹熟悉的很，是老家族兄的字。

    “放下吧。”

    “是。”崔石将信放在书案上，看见上面有一封刚写完的信，开头是张允兄字样。

    崔石放下信便退了出去，随手将书房的门仔细关好。

    崔石走到二门的廊下时，正好遇到大姑娘沈明洛，他躬身微微行了个礼。抬头见沈明洛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崔管家，你从哪来。”沈明洛如今正是双十年华，褪去女孩的青涩，行为举止上颇为锋利。

    “回大姑娘，是老家来信了，我刚给老爷送去。”

    果然，沈明洛暗道。

    “嗯，崔管家去忙吧。”沈明洛抬了下线条优美的下巴，崔管家微微侧身而过，自去忙碌，沈明洛继续朝前走，她是听了小厮双瑞说见了大管家拿了信，才赶过来的。

    沈明洛到的时候，小厮双寿正等着食盒，知道沈父还在用饭，她便没急着进去，自看了看花园的池塘里游曳的几尾鱼。这几尾鱼很是巨大，头有成人男子拳头般大小，沈明洛看了突然觉得蠢，便想着一会儿打发人来换几尾小的鱼儿来赏玩。

    她虽然寻了阳光正好的地方站，但因为身子苗条，到底没有几两肉来御寒，便有点儿冷。出门出的急，贴身的丫头萍儿去了厨房领饭，也没带在身边。她转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心里有几分急躁。

    好在她刚刚有点儿不耐，就见双寿进了书房，不一会儿，便将沈父的食盒提了出来。沈明洛弯了嘴角，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唤了一声父亲。

    沈父听出是大女儿的声音，忙招呼她进来。

    沈明洛进了书房，书房里还有一点儿菜饭的味道，她轻轻蹙眉，这个时候，她的样貌便有五分像沈父变成了七分。

    沈父很是爱重这个长女，说是由于她的身份，倒不如说是因为她和他最像，无论长相还是性格，他和沈明洛大部分事情的见解都相同。长女管着沈府的后宅，桩桩件件都令他满意。

    “父亲，听说族里来信了。”沈明洛并没有兜圈子，实际上，她真的太着急了。这事关乎她的前程。

    “嗯。”沈父听了，沉默了一瞬，他拿起茶抿了一口，驱散口中的饭菜味道，才将书桌上的信拿起来，拆开。

    信上的字是远不如沈父的好看，好在工整清晰，信不长，但是说的事情却很重要。

    沈父看完，见沈明溪直直的望着她，他有点儿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得不将信大方的直接递给沈明洛。沈明洛站起来接过，不等走回座位，便走到书案旁的窗户下，看了起来。

    边看边蹙起了眉，族里果然还是没有死心。

    若说沈父和长女之间还有什么分歧横梗在这对亲密的父女之间，那就是老家这封信中所说之事了。

    “父亲的意思？”沈明溪将信放在桌案上，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沈父的表情。

    沈父略有点儿不自然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稍稍遮住了女儿直白的眼神。

    “我还没有决定，你族叔的意思也只是寻了几个孩子，让咱们看看罢了。”沈父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

    咱们，沈明洛心中轻哼一声，面上却没显出太多不悦来，她终究知道男子对于后继有人的执念，也没把沈父逼得太紧，开口之前反而缓了脸色。

    “父亲，如今时节还很是寒冷，水上行船更是容易寒凉入体，动身倒是不急于一时，况且，早上姑母说的消息，”沈明溪看沈父放松了的眉头，继续说道，“咱们现如今虽然没了官身，但新巡按大人到访，我们肯定要作陪，没得被那些商贾之流占了先机。”

    沈明溪语气里的不甘，成功激起了沈父的同仇敌忾。

    “嗯，当初说要搞什么商会，我便不同意，没得让那些一身铜臭的商人骑到我们头上！”沈父将手中茶盏重重地放在书案上。

    “谁说不是，有了商会，以后咱们街面上的铺子反而要被他们掣肘，岂不是越发放肆了。”沈明洛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