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悬案

    沈瑜年怎会错过获取情报的绝佳机会?

    刚听到关门的声音,她就反弹似的从床上爬起来,而后不顾一旁护士的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登起拖鞋,噌噌溜到门口,蹲在地上偷听走廊的交谈。

    ……

    “警.察同志。”赵梧楠面露难色,“赵栩的情绪还是比较低落,不太适合做笔录。”接着和邵渝交换了个眼神,邵渝心领神会,面不改色配合:“等她状态好一些,我们再带她去派出所。”

    邵渝和赵梧楠同时担心,万一赵栩在做笔录的过程时,恢复记忆了怎么办?

    忘记未尝不是新生,再度回首,于她而言也许是残酷。

    两位女警有些为难,赵栩坠海的地方,没有监控没有证人,又是晚上。他们查到现在,也没获得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都不得而知。据她们昨晚掌握的口供,邵渝说是和赵栩相约在海边散步,可是人刚到那里,就发现赵栩掉进了海里。

    邵渝的话真假不论,赵栩才是唯一的知情人,如果她不作证也不追究,对于这么一桩几乎什么证据都缺的案子,调查推进比较艰难。

    一位女警点点头:“赵栩同学没事就好。”她话锋一转,“昨晚的事情已经被路人录下,上传到了视频平台,引起了一定的社会舆论。为了案件侦破,也为保护公民隐私,警方已经联系平台删除视频,但是……”

    邵渝明白警.察接下来要说什么,在这个信息飞速发展的时代,但凡在网上留痕,就不可能完全删除。他刚才抽空看了眼手机,收到了几条慰问的消息,想来有熟人已经认出他是视频中的救人者视频中的救人者。

    刺鼻的消毒水味唤回了他的神思,邵渝微抿嘴唇,掐了掐眉心,英挺的眉眼落了愁绪。

    若论人为,他不觉得寡言内向,又生性恬淡的赵栩会与人结仇……就算是因为那件事,对方也不至于断送前程,只为致人死地。

    一个人,晚上,海边,还偏偏是涨潮时分……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答案明明已经呼之欲出了,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邵渝倒是不担心作伪证会影响考公,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尽可能保护这个失忆的女孩。

    坠海的真相,恐怕只有赵栩自己清楚。而以她现在的情况,一时也只能将坠海之事划为无头案件。

    见女警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赵梧楠叹了口气,补充道:“警.察同志,不瞒你们说。”她思量了再三,决定说出真相:“赵栩失忆了,连我这个妈妈都记不得了,坠海的事……”说完摇了摇头。

    两位女警面面相觑,一时不太能接受一般只存在于影视剧中的桥段,同时看向旁边的医生,得到了同款难以置信的眼神。

    医生扶了扶眼镜,认同了赵梧楠的说法。

    有了权威的证明,警.察商议过后,暂时打消了询问赵栩的想法。

    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她们只能离去,临走前看向两人,郑重地嘱咐他们:“桑女士,邵渝同学。”原本温和的神情,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免严肃起来:“如果赵栩同学告诉你们,她是被人推下去的,请第一时间来报案。”

    “但如果是赵栩同学自己……”女警终究还是没说出那几个字,“我们也了解过赵栩同学有轻微抑郁的症状,你们要多关注她的心理健康,做及时疏导。”

    送走警.察后,赵梧楠才算放下心来,转向邵渝,无比感激:“小渝,谢谢你。”

    “都是阿姨不好,之前还误会你。”

    还没说完,她又红了眼圈。一句“谢谢”她已说过数遍。这两天忙前忙后,每每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不免后怕,她真的不敢去想,若是赵栩真的死了怎么办。

    这样一位强势的事业型女强人,从发家之初,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经历过几次极为棘手的危机,都挺了过去,可唯有女儿是她的软肋。

    邵渝垂下眼睑,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赵梧楠,安慰她:“赵栩能平安就好。”

    听着邵渝不辨悲喜,与此时略显格格不入的安慰,赵梧楠暂时忘记了伤感,莫名笑了出来。

    喜怒哀乐在他那里仿佛都是一个表情。若非赵梧楠知道邵渝性格淡漠,怕是真要以为,邵渝还在记恨自己对他的误会。

    就像是面对差点死去的赵栩,他既没失态哭喊,更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不是他冷心,更不是无情。只是经历过世间至痛的人,早已习惯隐藏悲喜。

    邵渝看出了赵梧楠为何而笑,勉强挤出笑容权作回应。

    看着眼前记挂女儿的妈妈,他心底尘封的一页似是被高高掀起,而后又轻轻放下。

    ……

    护士曾玥领了任务,不能留赵栩一个人在病房里。她得知患者过往的病情与坠海经历,愈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怕她一个人的时候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于是很认真地“监视”着眼前的少女。

    而沈瑜年还蹲在原地听得起劲,曾玥则是早就看穿了她偷听的意图,又不方便上前打扰,于是劝她:“赵栩同学,你现在需要休息。”

    “姐姐我没事。” 沈瑜年摆摆手,睁眼瞎说:“医生说了,我需要多运动!蹲在这里看书,也是一种恢复。”

    曾玥眨眨眼,在门口蹲着的的甜妹怎么看怎么不像在学习。

    拿本书,诡异的姿势与神情……像极了影视剧里在厕所隔间的吃瓜群众。

    ……

    邵渝用余光瞥到病房的门,门的下部与地板残留的缝隙,被阴影填满,顿时心下明了。他垂下眼睑,凝视那片阴影,放缓脚步,不轻不重敲了三下门。

    沈瑜年的耳朵几乎贴在门上,猝不及防被人在耳畔撞了三声,耳边一痒。她揉了揉耳朵,猛地站起来。也许是蹲了太久的缘故,她刚起身,眼前就笼罩了一片黑雾。

    与此同时,邵渝站在了门前,顺着门上的玻璃,只见“赵栩”满脸呆滞地傻站在原地。

    “我可以进去么?”邵渝怕她听不清楚,稍微提高音量。

    沈瑜年愣愣点点头。

    邵渝刚打开门,就对上了“赵栩”那双清亮又懵懂的眼睛,对方不好意思地冲他眨了眨眼,好似那洒落满屋的星辉。令他忍不住低下头来,探寻银河深处的光芒。

    乱入的星子点在他的心间,点亮了他原本认知中的“赵栩”。见到这样鲜活的她,不知为何,邵渝心中莫名一动。

    沈瑜年定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邵渝:冷白皮的少年自带疏离气息,一双凤眼微挑,配上左眼下侧的泪痣带了些破碎的精致。冷峻的眉目弱化了阴柔感,锋利轮廓平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英气。高挑颀长的身姿立于光影中,给他镀上了一层出尘的清冷。

    “借过借过。”曾玥看着两位俊男美女正“眉目传情”,很是被喂了一把狗粮。本着“此地不宜单身狗久留”的原则,速速离去。

    邵渝被打断思绪,自知盯着女生是失礼之举,讪讪别过眼去。

    “你……”沈瑜年晃了晃脑袋,一时混乱:“长得还挺好看的。”

    邵渝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开门见山问:“蹲那么久不累么?”

    “不累不累。”沈瑜年展颜一笑,“学习的事情怎么能叫累呢?”说着扬起了手中的《10年高考试题汇编——历史》。

    那不是我的书么?

    邵渝在心中暗自吐槽,也没揭穿她,扫过那本习题, “书拿反了。”

    沈瑜年面不改色,胡说八道:“你不懂了吧!我们老师说了,书正着看要会,反着看也要会!”边说边笑出了嘴角的一双梨涡。

    “四中的老师道理真多。”邵渝唇边扬起清浅的笑意,似是想到什么,又即刻收起了笑容,“你……还记得四中的事情么?”

    沈瑜年毫不犹豫道:“不清楚,只知道它是市里的一所普通高中。”

    四中被列为普通高中,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近几年四中势头强劲,师资生源升学率齐头并进,早已并入重高行列。在去年,也就是赵栩入学那年,分数线已经仅次于定海市第一,淮宁省第三的高中——师大附中。

    邵渝眼神中显露出不解,却没有点破。在他看来,对方的记忆,从醒来的那刻起,似乎断了线。

    至于是断了那根线,现在也不好判断。说是失忆,却还记得四中;说不是失忆,思维又和现实对不上号。

    “对了。”沈瑜年思及正事:“那晚你……啊不我们为什么去海边?”

    “还有啊,我妈误会了你什么?”接着半开玩笑:“她不会以为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吧?”

    起初沈瑜年也不是没预设过,但凭借几天的相处,以及三十年的人生阅历,她几乎能断定:邵渝这个孩子,虽然话不多,但面冷心热,断然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举动。

    邵渝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神态自若:“约会。”他早就预设好了对方的问题,又回答:“误会我和你谈恋爱,带坏你……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都高三了约什么会?”沈瑜年先不论赵栩的往事,而是抓住了约会的重点,体内的母性和学霸双重属性觉醒,在邵渝讶然的眼光里,条件反射般数落道:“她……我高二也就算了,你还有不到三百天就要高考了,还想着谈恋爱?万一就此和燕京大学华清大学失之交臂怎么办?”

    “还有,你们那么晚不回家,爸妈担心怎么办?”她暂时忘记了这个身份下的自己只有十七岁,忘了自己就是赵栩。

    邵渝听到“爸妈”这个词,目光骤然黯淡下来,语气平淡得可怕:“我一个人住。”

    埋藏在无人问津处的,那根最敏感,最易碎的神经,被拨动时,还是疼痛难忍。

    惝恍间,沈瑜年触及到了少年眸色深处一闪而过的哀戚。空气恰于彼时凝滞,唯恐与少年的悲伤交汇。她能清楚感知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绝不是“少年独立生活”这么简单。

    因为有时候,人是要被迫长大的。

    时钟滴答,敲在心头,一点点葬送着两人不尽相同,但难以抚平的过往。

    “对不起,我不知道。”沈瑜年不知该如何宽慰少年,笨拙地伸出双手,握住那只布满薄茧的手。那绝对不是情侣间的亲昵,而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邵渝有刹那恍惚,感受到指腹处传来的温暖,直通心底。然后勉强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做了个深呼吸,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正了正神色,问:“为什么要用,‘你们、她’这样的词汇?”

    像是局外人,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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