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

    这句询问在沈瑜年听来,似是在对她进行灵魂深处的拷问,把她问得越发心虚。

    “我偶尔会忘记自己是赵栩……失忆么,你懂的。”她冲邵渝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狡黠一笑,企图萌混过关。

    病房内陷入了静默半晌,邵渝没有作答,仅是注视着她,不辩情绪。

    如今他是怎么看“赵栩”怎么不对劲,却只能任由疑惑生根,随着不切实际的猜测,暂时落在心间,除不尽。

    你真的是赵栩么?

    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她。

    那是他埋于心底多时,却难以言说的疑问,

    邵渝转念又想,明明特征都一样,她不是赵栩又是谁?总不能是换了灵魂易体吧……

    沈瑜年被他平静如水,却莫名犀利的眼神盯得有些胆怯,突然想起这两人好像是男女朋友来着,于是转而拉着邵渝露出一截的手腕,企图演撒娇的戏,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这么盯着我看,我都不好意思了。”她用那双无辜又天真的杏眼望着他,并配上灿烂的笑容。

    呕!

    沈瑜年可能没恶心到邵渝,而是先把自己恶心到了。她在心里道了数句对不起,一想到用别人的脸却不干人事,心里更愧疚了。

    不过……他们真的是男女朋友么?虽然得到过赵梧楠的认证,但沈瑜年也是谈过恋爱结过婚的人,她不认为看向心上人的眼神,会如此平淡,甚至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

    也许,邵渝就是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吧,现在沈瑜年只能先如此猜测。

    邵渝面不改色看着她演戏,眉头微动,就任她拉着胳膊,转移话题。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各怀心思之时,赵梧楠正好推门进来了,边走边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后天就能……”还没说完,就看到两人毫不避讳手拉着手。

    “我想起来有点事……”赵梧楠捂住眼睛拔腿往外走,打算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不不不……”沈瑜年松开了手,却发现邵渝那只原本白皙骨感的手,被自己握红了,小声道歉:“对不起……”

    “没事。”邵渝用另一只手按了按手腕,漫不经心:“看来这两天吃的不错。”

    ……

    还有三天才能出院,赵梧楠询问过医生的意见后,确认女儿的身体已经大好,想要趁着周末,带她出去转转。

    “旧手机被海水泡坏了,带你去买个新的。”赵梧楠理了理“女儿”的头发,视若珍宝,唯恐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再度溜走。

    “哎呀不着急。”沈瑜年晃着赵梧楠的胳膊,带着些许少女的嗔怪:“你先回家好好歇歇,都在这儿好几天了。”自赵栩坠海后,赵梧楠已经把办公和落脚的地方都改到了医院,在照顾女儿这件事上,她不放心假手于人。

    赵梧楠握住她的手,“都在医院屈这么些天了,出去晒晒太阳。”出去晒太阳是假,想和女儿逛逛街增进感情才是真。

    “嗯……妹妹也要一起么?”沈瑜年蓦地想起赵栩有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妹妹赵柠,故而随口一问。

    赵梧楠摇摇头,“这两天她们班里有小朋友起水痘,就没敢带她出来。”为了不过医院的病菌给小女儿,她减少了回家的次数,暂时让家庭教师负责小女儿的起居。

    沈瑜年点了点头,目光穿过瓷白堆砌的走廊,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下意识嘟囔着:“我很想妹妹。”

    很想自己的妹妹……

    沈瑜年也有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她走的那年,妹妹才十五岁,刚考上离家不远的卫生学校。

    十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妹妹现状如何……

    赵梧楠见女儿伤感起来,牵过她的手,温声道:“她也很想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边说边牵着有些涣散的“女儿”往外走。

    两位护士正在往输液室方向去,与母女擦肩而过时,一句“妹妹”,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沈瑾思顿时怔在原地,双腿似被无形的力量桎梏住。她出神地望着前方母女的身影,羡慕那个家庭的妹妹,还可以等到她的姐姐。

    可自己的姐姐,已经离开十年了。

    曾玥见沈瑾思在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为她也在关注美女,讲起了自己的见闻:“刚才那母女两人,都长得特别好看,和姐妹似的。” 她没注意到走神已久的沈瑾思,仍自顾自说着:“还有时不时出现的那个男高中生,长得比明星还出挑呢……好像是师大附中的,学习好还长得帅,真是没天理。”

    沈瑾思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曾玥有些泄气,她的小姐妹什么时候对帅哥这么不上心了?仿佛搜罗帅哥只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也是……”曾玥掐了掐沈瑾思的脸,企图唤回今天不太对劲的她,“你们家有你姐夫那么个极品帅哥,也难怪你看不上我的帅弟弟……嘶!”她还没说完,就受到了对方的手肘攻击。

    “马上就到打吊瓶的高峰期了,还敢帅哥帅哥!帅哥能帮你给病人打吊瓶?”沈瑾思回掐了曾玥的小圆脸,另一只手拽着她往输液室走。

    曾玥脸上一疼,有些不服气:“但我能给帅哥打吊瓶……呜!”

    ……

    今天是周日,身为高三学生的邵渝,趁着上午短暂的休假,来医院探病。

    母女二人到了医院楼下,就迎面撞见了他。赵梧楠略感意外,男孩未曾和自己事先说明要探病,她们又打算出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阿姨好,我只是刚好路过,来看看。”邵渝又将目光转向赵栩,见她气色不错,眉梢松了松,提起精致的甜品袋子:“你最喜欢吃的。”

    可是,她们所在的市立医院和师大附中隔得实在不算近。

    路过,嗯嗯。赵梧楠没点破少年的用意,浅笑着道谢:“谢谢你。”接着冲女儿眨了眨眼,先去开车,留下沈瑜年在原地。

    沈瑜年双手捧着蛋糕袋子,一股浓郁的芝士味直冲天灵盖,随即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闻不惯芝士的味道……

    望着难受到五官挤到一起的“赵栩”,邵渝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按道理食欲属于人的本能,不该随着记忆的改变而改变,他又搞不懂现在的“赵栩”喜欢吃什么了。

    “改天再给你带别的,喜欢什么?”

    沈瑜年下意识回到:“抹茶吧……”又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我可喜欢芝士了!”

    “芝士,就是力量!”

    好尬……邵渝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裹紧了校服外套。

    “不懂幽默……”沈瑜年尴尬地摸了摸脸,她的语言艺术,还停留在十年前自以为是的“幽默”。

    滴滴!赵梧楠按了按喇叭,她已把车开到了两人身前,摇下车窗:“上车吧小朋友们!”

    沈瑜年入迷地凝视着那辆冰莓粉保时捷,顿时眼前一亮,在黑色白色灰色私家车扎堆的医院,这辆粉色的跑车显得格外醒目。

    “谢谢阿姨,我坐地铁回学校就行……”邵渝正想离开,被赵梧楠打断:“没事儿,顺路。”说着,她径直走下车,打开车门,对邵渝做了个请的手势。

    邵渝不好拒绝,轻声道谢后坐在副驾驶。

    ……

    沈瑜年独享后排,将头偏倚在靠背上的猪猪抱枕,枕着毛绒绒的暖意,忽觉困意袭来,眼睛半闭半睁间,似乎听到了过往……

    “系好安全带。”记忆中的男人眉目温柔,没等她自己动手,抢先一步替她扣好。而后趁机将她环在臂弯里,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注意点儿影响,你还是人民教师呢!”她不甘示弱,亲了回去,又轻锤下对方的肩膀,嗔怪道:“上大学的时候还是老实人,结婚之后就原形毕露了。”继而用手指刮了刮对方深邃又深情的眉眼:“快开车吧,白曜在幼儿园好等着急了……”

    “嗯。”男人又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明明再甜蜜不过的回忆,可沈瑜年的潜意识给予了残酷的提醒:这是一场不再复还的梦境,一场破碎经年的朝暮。

    因为赵梧楠开车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异样。而正在看地理的邵渝,在抬头看向后视镜的刹那间,就发觉了不对劲。

    她在哭……

    “阿姨停下车。”

    赵梧楠接到邵渝的指令后,不明就里地照做。她的目光跟着少年,一路追向后排……注视着无声啜泣,满脸泪痕的女儿,目光不免担忧,却也不敢贸然叫醒梦中的人。

    邵渝放缓脚步,轻声挪到沈瑜年旁边,抽出卫生纸,生怕惊醒她。他用极其轻柔的动作,为她拭去斑驳的泪痕。

    尚在梦中的沈瑜年,本能地找寻安全感的来源,下意识搂住了邵渝。在少年一动不敢动的错愕目光中,只听见怀中的女孩,迷糊不清地嘟囔着:“白曜……我还没找到她。”

    她还没找到女儿,不能醒来……

    “栩栩是哪里伤着了么?为什么要找药?”赵梧楠用气声问邵渝。

    邵渝摇了摇头,像哄孩子入睡般,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眉头却锁得更紧。

    他倒是认识叫“白曜”的人。

    亦或许她在喊别的事物,亦或许是重名吧……邵渝忽觉手上一湿,原来是泪水滴落在他的指尖。

    “唔……”沈瑜年迷迷糊糊睁开眼,清醒之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她惊得喊出声,下意识推开了邵渝。

    本应在身旁的老公,睁眼后却换成了男高中生?!

    最要命的是她还躺在别人怀里……沈瑜年心中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为避免尴尬,她向外挪了挪,坐处几乎要贴到车门上。她出神地回忆着如蜜糖的梦境,胸口酸楚感却更甚。因为姿势保持得太久,掌心又有一阵痛麻传来,像是把手按进了用玻璃渣填缝的糖罐子,溯回无法归来的美满,必先自伤而见血。

    邵渝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了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没事……”沈瑜年怕他自责,转过身来,眉眼微弯,“只是梦见考倒数第一了。”她猛擦了把眼泪,煞有介事:“不过像你这样常年考第一的,应该不懂我的痛。”

    邵渝微不可闻扬起嘴角,忽地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记忆中的赵栩,好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玩笑话,更谈不上如此丰富的情绪轮番登场,

    霎时间,秋风穿过师大附中不远处的林道,大笔一挥,向空中挥洒暖色。红黄相间填满青石街的缝隙,妄图锁住那抹清秋,而跑车驶过之处,卷起浓墨重彩,溅落一地秋意。

    “到了。”赵梧楠把车停在师大附中的门口。

    “谢谢阿姨。”邵渝又向沈瑜年点点头,“再见,注意身体。”

    “拜拜小帅哥!”沈瑜年摇下车窗,冲邵渝大幅度挥了挥手,似是要把心底的愉悦,顺着风传递给他。

    邵渝马上就要进校门了,闻声回过身来,眸中点点流光闪现,那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那件黑白相间的校服衬得少年愈加澄澈,红叶恰好落在了那处一尘不染的白色,宛若茫茫白雪间的火焰,融化了经年不化的冰霜。

    沈瑜年把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对了,你名字中的‘yu’是哪个‘yu’?”她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怎么写。

    “矢志不渝的渝。”少年的声音犹如山间清泉,带着几分悠然,泠泠流淌。

    沈瑜年点头会意,心想真是个好名字,还有那么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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