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面前黑色轿车缓缓在连池前面停下来,她本以为这是派给她的车子,但看见章叔走上前,猜测应该是聿家人行街。所以她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跟上前。

    车窗缓缓降下一些,章叔和车里的人讲了几句,他们声音不大,连池听不到他们的讲话,只能稍稍看到车里人灰蓝色高织棉衬衣下平削的肩线。

    连池知道,车里投来过一道视线在她身上逗留须臾又移开。

    但她不知道,因为她,车中人的主意早已一改又改,最后只是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此时双手两指微曲,轻轻地夹着一张纸,从手指暧昧的曲度,让连池感受到指节的轻盈有力,而这骨肉的质地像极米开朗基罗凿刀下刨去杂质的纯净大理石。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砖石上的柔软绿色苔面,其间蚂蚁出没,这痒意却爬上连池的心头,渐渐耳尖似乎也在夕阳下被晒红,车走了。

    章叔转身对连池讲:“聿平晁先生让我转达给您,您刚刚送的那些东西是他需要的,鸣微小姐只是帮忙而已。”

    原来是聿平晁。

    连池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她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转答的?

    但转念一想,聿平晁确实没必要屈尊花费几分钟和无关的人会谈,不是没必要,而是不需要迁就。

    接着章孔丰把那张纸递给连池:“聿先生说很感谢您的帮助。漆箱如果有下落,不用通过鸣微小姐,您可以请直接联系他,这是聿先生的联系方式。”

    连池自然是不愿与一个高高在上的雇主往来:“不用了,我和聿小姐聊得很好。就不打扰聿先生了。”

    “连小姐不必直接联系聿先生,不过请您先惠存,万一有事,聿先生也有知情权。”章孔丰虽面上虽不显,但心底有些疑惑:连小姐似乎不太高兴了。

    章叔这样讲,她拒再绝就显得有些无理了,最后连池还是接过了纸条。

    她后来被极为妥帖地安置到家,章叔还以聿平晁的名义送赠她一瓶的果味起泡酒,说辞是连小姐今晚的约会,一瓶起泡酒佐餐用极好。

    满怀心意又不贵重的礼物,她如果推辞了就显得不通人情,拿人手短,连池自然是只有卖命工作了。

    回家后连池就忙于给连淑筠找银戒,一忙就忙了几天。昨晚连池收到戒指的照片后,确认自己不知道戒指的来源,就把它发给了Ernst,他是连池少年时期的朋友。

    Ernst拥有德国古老的姓氏,家族长期捐助了许多国家美术馆和私人画廊,他手上握有很全面的艺术品和古董的信息。

    凌晨时分连池就收到了他的回复:“这件应该是Enrique Ledesma1950-1960期间创作的,宝石面15/16” N-S  ;5/8”E-W,重量约为8.2克。”

    “可惜在艺术市场上没有受到广泛关注,无法进行估价。”

    “这件珠宝最后的公开信息显示是在一个叫Karolina Kowalska的波兰珠宝商手上,她在克拉克夫有一间叫Koński Ogon(马尾)的珠宝店,你可以尝试去联系她。”

    Ernst给连池的最后一句话是:“很美的戒指,Good Luck Chih!”

    连池接下来也没有计划,于是第二天直接飞了一趟欧洲,可惜是周末,商店都闭门休假,在克拉克夫呆了两天,逛了有名的古董集市,非常意外地收了Peter Behrens设计的两盏的吊灯和一把钢管结构凳子。

    周一在Ernst发给她的那间珠宝店找到这个银戒,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古董珠宝店,位于克拉克夫老城的一个小巷。

    虽然戒指托着一颗不小的无烧紫色蓝宝石,但这个珠宝设计师很少有人知道,所以从Karolina手中买下来才三千多欧左右,连池十分满意这个价格,波兰的二手市场对连池来讲可以说是个隐藏的宝藏,是她的幸运之地。

    她并没有在欧洲多做停留,因为欧洲九月稍显寒冷的初秋,连池从小小的感冒发展到低烧,周三就飞回新加坡。

    她头疼欲裂,到家时看到还静静躺在书桌上的印度手工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连池无所谓的笑了笑,聿鸣微没有回她邮件。

    她苦捱着身体的不适,先清理了房里的垃圾,然后在抽屉里找出了退烧药片,再拉上窗帘,关上手机倒床睡去,至少在此时,在这个安静的宅院里发生的一切都清醒有序。

    似乎是被窗外的雨吵醒,连池浑身发抖,以为自己还在忍受柏林暖气失灵的寒冬。窗帘漏出的一缕灰白的光像噪音一样刺入她的眼耳,本能让她用尽气力大口大口地呼气,迷迷糊糊地知道是惊恐在一瞬间发作。

    床头没有备水,她口眼却干热到不行,因为汗越流越多,湿润的床榻中手脚已经开始僵硬,是身体脱水的征兆。

    窗外雨线垂垂不断,昏阳不见,全世界潮湿幽暗,好似她一个人将要在幽静的坟茔中燃烧起来。她怕死,这时她在青年时期就知道的事。

    她用仅剩的力气移到床边,身体靠着床沿侧了侧,摸到了被她扔到地毯上的手机,艰难地点开界面,有一通未接通话的横幅。

    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意识不清,按了两下这个横幅。

    规律的拨号音是这个有序世界最后的声音,然后便是耳鸣,眼睛看到的画面随着耳鸣出现黑白色斑点,这种身体的疼痛让连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聿平晁接到连池的来电时,正在主持视频会议。亚太区负责人做关承投葵涌物流地的presentation,因为近几年大陆和港区关系的变化,不得已重新布置这盘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是也这半年的重要会议。

    桌上手机在持续地低频振动,聿平晁斜靠着座椅,看着电脑的会议页面,似乎没有注意到来电。

    几乎在它快要结束的前刻,他才面无表情地抬手关上了电脑摄像头并按下静音。

    决策人突然在屏幕上的消失,其他人丝毫不乱阵脚,每人都不动声色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聿平晁:“连小姐。”

    话音刚落,就传来女人有些力竭的喑哑声音,和之前所见生命旺盛的样子完全不同:“可以帮帮忙叫医生吗?我很难受。”

    连池意识不清,不知对面的人是谁,也不知对面的人会讲什么。她此刻带着无意识的自我难堪,又不得不在失控下求救,就这样说出缺乏大脑组织和审查、会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聿平晁却是一位浴兰沐芳的人,此时眼底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转过椅子,一手支头,直视着巨幅落地窗。

    地标建筑的空中花园,叶子在雨水中高低起伏,担心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击落枝头。

    聿平晁不合时宜地想到,落雨天是否多了一些可爱。

    他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侧窗,两个空间的突然连通,一阵潮湿的风瞬间涌进来,连带着几滴落雨沾湿他解开的不整齐的袖口。

    “连小姐现下在哪里?”语气冷静到有点不近人情。

    听着电话中微弱伏地呼吸声,绵绵密密,让人想到雨林的腐叶枯枝下,秘密织出的一张捕捉猎物的丝网,他无声轻笑。

    连池稍带唏嘘,啜啜不清:“我在床上。”

    他知道了。

    雨声突然渐小,他才注意到手机边自己的呼吸,阴郁下午,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泄露出有些难耐的节奏。

    聿平晁稍稍动用一点关系,轻易就找到了连池的住址,却把事情转给了秘书办。

    后来聿平晁问什么,连池再没有回答了,猜测她是已经失去意识,他这时才她病得有多严重。

    为了随时掌握她的状况,聿平晁也没立即挂断电话,只把手机放在桌上。他看了眼时间,这通电话并没有耽搁太久,仍然能有条不紊地继续参加会议。

    一旁的手机刚开始还十分安静,但后来总是传来一阵阵急促又大声的喘息,噪音惹得聿平晁频频分神,他叫连池又没有人应,明显人还处于无意识状态,无可奈何。

    正当聿平晁讲话的时候,手机里又是一阵喘息声。

    参会的人听了这似有若无的杂音都沉默几秒了。但见聿平晁严肃表情,又很难和粉红□□挂钩,都只能尴尬地胡乱猜测:难道执行董事养了一只什么小宠物?

    还没缓过神来的众人接着就看到,平日寡言又冷静的聿平晁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角,闭着眼睛吐出几个字:“散会,今晚九点继续。”

    一脸懵逼的主管们都同时想到:完了,难道我们真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

    聿平晁看着众人大为震惊的表情,不露声色:“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上,Charlene继续和政府交涉。”

    所有人看到聿平晁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支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接着就对他们讲:“我觉得港区政府应该不介意冻仓储存楼净空高再增加10米。”

    10米?怎么可能再高10米!加上原净高就是34米,港区还没有批准过这么高的冻仓楼。

    但在这样的语境下,众人只能点头如捣蒜。

    看着众人还能露出痛定思痛的神情,聿平晁只是挑了挑眉。看来自己这些年一手建立的团队依然很有活力。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