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聿鸣微给的地址在东陵附近,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于是决定自己步行过去。她在家里捱到Mandy把东西送过来才动身。

    这里是使馆区,街道很冷清,连池沿着舍伍德的缓坡走上去,到路的尽头仍没有发现哪里有舍伍德7号,可往下走是奥地利使馆,而再往前走就是中国使馆了。

    走了半个小时,连池很热,背上的汗水已经浸润了她今天穿的裙子,她随意挽起头发,随手折了根细枝就固定了,把后颈的皮肤交给微风。

    因为找不到地点,她只能原路返回。这时路边一个半人高的石柱闯入她的视线,石柱久经风雨,灰色石面有墨色雨水痕渍,斜面上则刻着No.7。

    她顺着石柱看过去,地面有一层绒毛一般的绿苔,仔细分辨,原来在绒绒青草上隐约有踏过的土迹,路口半人高的热带灌木放肆地生长,枝丫上点缀着许多黄色的小花,再后面就是幽幽巨木,道路暗得地不像在白日。

    她很难不怀疑是走错了,分枝拂叶,她还是往里探了探。愈深入,路面愈宽,巨大树冠的雨树上面偶尔滴下几滴水珠,在一片安静的笼罩中清晰可闻。周围土地上,绿色植被或伫立或匍匐,像一个缓冲区让这个秘境和两旁的使馆保持一定的距离。

    如果说orchard的公寓是寸土寸金,那聿家在有价无市的东陵使馆区竟然有这么大一块地,就不得不让人震惊于聿家的滔天权势。

    深入到绿植区的腹地,连池终于看到了一扇黑色的花园大门,大门侧开在蜂窝状的红砖结构墙面,藤蔓围绕。

    她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挑开藤蔓找到了铜色的门铃,轻轻地揿铃。过了一会,扬声器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Good afternoon Miss, what can I do for you?”

    连池由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应该不是聿鸣微的私宅,很有可能是聿家家宅,不是外人可以随意拜访的地方。

    她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可她已经按了门铃,怎么办。

    由于她没有立刻回应,另一边又用中文讲:“下午好女士,请问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聿平晁刚游完泳,湿着头发在书房办公。

    管家章孔丰走过来:“外面有位女士,说是受鸣微小姐所托拿东西过来。”

    聿平晁喝了口咖啡,看着电脑头也没抬:“那麻烦您去取一下。”

    章叔:“那个女士说有事需要和鸣微小姐商量。”

    聿平晁这才将手从电脑触控板上移开:“鸣微不在吗?”

    章叔笑着说:“她今天和纪先生有约会。”

    聿平晁捏了捏眉骨,他感冒初愈,很容易就感到疲倦:“请她改天再来。”

    章孔丰道了声好:“您的车已经准备好了,您今天需要派司机还是?”

    聿平晁:“派一个司机。”

    章叔点头准备退出去。

    这时聿平晁叫住他:“章叔,现在几时?” 他在家一贯是不会戴手表的。

    章孔丰抬手看了看表:“五点整。”

    聿平晁右手在触控板上点了点,思考了几秒:“请她留下来用晚餐。”

    连池在门口等了一阵花园门才打开,开门后,她看到一个五六十岁花白头发的华人老爷爷穿着衬衣和西裤,面带笑容地立在门边,对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章孔丰礼貌道:“小姐,东西给我吧。”

    连池也没有扭捏,而是大方交给了章孔丰:“麻烦了,里面有几件器物,拿放要小心。”然后又说:“您叫我连池就行了。”

    章孔丰从不曾叫客人姓名,于是只应下:“好的。连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章叔。”

    连池点头:“不好意思,冒昧叨扰了。”

    章孔丰:“这个宅子很少来客人,我们都常盼望多来些客人,有人气的才好。”

    连池挺好奇这个庭院的设计,于是不遮掩地欣赏着这里的草木,草坪维护得极好,像是抹茶粉倒在地面,让她想起了奈良公园的暮春。草坪旁边种着层次分明的热带绿植,其间散落着紫藤、椰子树和木瓜树。

    章叔在一旁为连池解惑:“这边是庄园,另外一边是Reservior,这片地一直是属于聿家的,所以没有对外开放,但为了生态环境,里面只建了几座小静室。”

    随着章叔所指,连池也看过去,远处是一片野玫瑰和野草,几座印尼传统的建筑,屋顶是层层叠叠的棕榈叶,底层木地板挑起,是四面通风的小亭,错落分布在野玫瑰和矮状棕榈树遍布的荒原上,像不属于这个处处精致的国家,无论是植物还是建筑。

    他们静静地走在阔面石子路上,章孔丰请她留下吃饭:“鸣微小姐今天不在家,连小姐用了晚饭再走?”

    连池这才知道聿鸣微不在家,那没有道理留下吃饭了,于是婉拒,连池:“谢谢,但我晚上还有约。”

    聿平晁今晚不会在家,章孔丰没有代聿平晁留人吃饭的权利,他便没有劝连池:“那我安排车送连小姐回家。”

    天气太热了,连池没有回绝,但她表示就在这路边等就行。

    于是章孔丰先给聿平晁打了电话:“先生,连小姐说今天不便用餐,我派车送连小姐。”

    聿平晁这才知道,来人是昨天通过电话的连小姐。

    他一手支着电话躬身行入车厢:“我知道了。”

    聿平晁声线一贯冷淡,章孔丰只能凭对聿平晁多年了解,又打了短短的一通电话派车。然后便陪她在车道一旁等车。

    连池在一旁规矩地站着,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是哪一位聿先生。

    这个宅子太大,大到她一路走过来还未到主宅,远远看过去是一排英国殖民期间修建的都铎风黑白屋,精心修复保养过的木洋房。

    她只是在车道旁等车,看起来有点渺小可怜。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从车库行驶出来,聿平晁在后座可有可无地听着手机传来的声音,一只手拆下束缚着手腕的绿松石矩面袖扣,并随手搁置在中岛。

    聿平晁不经意地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碎石路边的连池,原来她就是连小姐。

    连池的头发又细又软,被她松松挽在颈边,一些发丝则由于微微的出汗,黏在她的脖子和锁骨上,看起来有一股柔弱的破碎感,米色编织吊带棉裙静静垂到小腿,就像轻轻的覆在一捧冰雪之上。

    聿平晁垂下渐深的眼眸。赤道的岛屿留不住冰雪,冰雪应该在百内罕无人迹的高原山仞上。

    电话另一端的人正在讲:“你今晚可要小心些,顾士霖他…”

    聿平晁没有理会电话在讲什么,吩咐司机:“停下。”

    “我暂时有事晚点到。”聿平晁也不管对方,一语就结束了对话。

    “诶……”那边似乎还没有说完,他已经放下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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