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刚刚在吃饭没看到手机。”
鹿槿正煮着锅里的饺子，手机在兜里震动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看到了群里面大家发的消息，以及路珣单独的对话框也有了未读的标志。她先大致浏览了一下群里面大家聊的天，然后退了出来点了那个白色的头像。
她刚要打字的时候，路珣又有一条新的消息发了过来——“你呢？在干什么？”
“在煮饺子，一会该吃饭了。”
“好。”
简洁明了一个字地回答。
鹿槿把饺子盛出了锅端到了桌子上。一大家子人陆陆续续地上了餐桌，旁边还有一个小桌子，是专门给孩子们吃饭的地方。鹿槿家里的人比较多，一大家子人回来过年大概十几口人，屋里差点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花快来，吃饭了。”她舅舅喊着她说道。
“不行，我要和小姨坐在一起。”小桌上的孩子们倒是拉着鹿槿得手把她往他们那桌拽。
“我就在他们这吃吧。”鹿槿跟舅舅打了声招呼，然后又从客厅拿了把椅子坐在了这个全是孩子的那桌。
因为鹿槿的妈妈是家里的老幺，所以鹿槿也是这一辈里面最小的人了，现在他连侄子侄女都有了。而且每次回家，那些孩子都可喜欢跟她玩了，缠着她不放手。
鹿槿也爱跟孩子玩，丝毫不觉得因为孩子们年龄小而玩不到一起去，相反她乐在其中。
吃过饭后，鹿槿带着一大帮孩子坐在了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她忙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歇了下来，悠哉地拍了个视频发给了路珣，还配上了一句话。
“你在看春晚吗？”
没过多久，路珣就回了消息。
“没有，好看吗？”
“还可以吧。”
“你们家里孩子挺多。”
“可不是吗，我已经是小姨了。”
鹿槿打着字，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虽然路珣说的话都很平常普通，但是她还是莫名的感觉到路珣的情绪不高，字里行间都带着那么一些低落。
“你不开心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今天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鹿槿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但是却迟迟没见到消息。
“我就是这么感觉，要是没有就算了。”鹿槿给自己打着圆场说道。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回消息，这让鹿槿的心里也变得慌乱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查看着消息，每次都是群里的人说话，让她心里不免失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约又过了一会，路珣的消息发了回来。
“嗯，有点。”
鹿槿忽然松了口气。
“今天大过年的，怎么不开心了？”
“家里一些问题吧，其实很久都没有今天这种感觉了。”
鹿槿不知道路珣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贸然地询问。这是路珣第一次主动告诉她自己的心情，鹿槿也很意外。
“怎么了？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不是。其实主要是没什么人能说。”
“不开心的话打打游戏，放松放松。找找同学，那么多人，总有一个能和你说得上话的。”
“估计我手机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你了。”
鹿槿没有想过路珣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想过路珣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因为在她的视角里，路珣一直都是一个默默承担所有的压力的人。比起来把自己生活中的重担分享给别人，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消化。虽然都是同龄人，但是鹿槿总是感觉路珣要比他们都成熟很多。
“是吗？那我很荣幸。”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真的被改变了很多。从小到大，都在按照别人给我规划的样子成长，去接受他们给我安排的路。”
鹿槿一遍一遍的看着路珣发来的话，慎重的输入着她想说的话，“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你是一个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的人。其实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倾诉，你可以来找我，找陈思许或者徐奕，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意跟你聊天的，所以你不要总压抑着自己。”
“我经常会在想，我这么生活的目的和意义到底是什么，好像就只是为了满足长辈的期望。”
“无论你是自己成长还是被迫成长，你已经走到现在了，并且你已经站在了一般人无法达到的地方，多少人都在羡慕你。”说完后，鹿槿又紧跟着发了一条。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已经做得很好了吗？那为什么那些长辈们还在不断地向他提着更多的要求。
路珣没有继续说话，他放下了手机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门外欢笑的声音和他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家里人说话时热闹声音仿佛把他从这个家庭里剥离了出去。
电视里的节目想起了倒计时，距离新年只有五秒钟了。这时，路珣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鹿槿打来的。
已经零点整了，客厅里欢闹的笑声又一次传了过来。他接起了电话，伴随着窗外不远处的鞭炮声，那边传来了鹿槿柔和的声音仿佛能抚平一切。
“路珣，新年快乐。”
他抬起头望向了窗外的烟花秀，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四散开来，这个新年，好像也因为某个人，某句话而变得美好起来了。
“新年快乐，鹿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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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江川市乍暖还寒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树枝开始抽了芽，熬过了有史以来温度最低的寒冬，这里又是一片春回大地的万物复苏的景象。
“这周六中午有没有时间？我周四生日，周末的时候想和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陈思许放下笔戳了戳前面的徐奕和鹿槿。
“我可以，但是两点之前就要离开，下午要上课。”鹿槿转身说道。
“我也行。”徐奕说着。
路珣整理着手上一厚摞资料把它们整齐的摆在了一边，“我最近周末不太行了，区里组织物理竞赛，最近都会比较忙。但你放心，礼物我肯定给你送到。”
陈思许表情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加油比赛，我再叫叫其他人。”
“你们物理竞赛要到什么时候？”鹿槿问。
路珣算了一下时间，“初赛大概就这几天就结束了，复赛的话应该是在下个月。”
徐奕：“那是不是还有决赛？”
陈思许：“决赛？那不就是全国比赛了吗？”
路珣点了点头，“所以最近事情会比较多，可能还需要请假。”
“那你可要加油啊，咱们学校不就只有你一个人获得参赛资格了吗？”徐奕说道。
路珣点了点头，“嗯，我尽力吧。”
午饭时分，下课铃一响，所有学生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向食堂冲了出去。徐奕和陈思许先一步去食堂占位置了，而鹿槿则打算写完手上这道题再去吃饭。她的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着，终于得出答案后她满意的扣上笔盖，收拾好了作业本。
“你怎么不去吃饭啊？”鹿槿一回头发现路珣还坐在他的身后投入地看着手里的资料。
路珣抬眼，一双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浅色的瞳仁里映出了窗外照进来的余光，“还不饿，我先把手上的资料看完。”
“不行，还是要好好吃饭才能有力气学习。”鹿槿几乎是用半命令的口吻对路珣说道。
他温温的商量道：“我这里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不然我看不完。你先去吃吧。”
鹿槿下意识一瞥看见路珣的手正放在桌子下面不着痕迹地搭在上腹。她想起来最近几天路珣都因为不规律的饮食作息频繁的胃疼，每次让他吃饭他也不去，就算去食堂也只是糊弄一下，几乎都不怎么好好吃饭。于是不知道哪里来，连口气都变硬了起来。
“要么你现在跟我去吃饭，要么我就跟你妈妈说你根本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反正这两天估计你妈妈又要来找我向她汇报你的情况了。”鹿槿抱起胳膊站在路珣的身边，让他自己做选择。
他见实在是拗不过鹿槿，还是把资料都收进了桌洞里，“我感觉我被威胁了。”
“你感觉的是对的。”鹿槿点着头说道。
“好吧，去吃饭吧。”路珣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和鹿槿一起向食堂走了去。
夜晚硕大的家里，只有路珣的房间里还依旧亮着灯。他的书本和一些其他的资料摆满了整个书桌。刚刚下课的他收拾好了明天上课要用的东西之后正打算去洗个澡，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来电的人是他妈妈陈音。
路珣靠在了椅背上一只手揉着一侧的太阳穴接起了电话。
“妈。”
“小珣啊，是不是该睡觉了？”陈音那边的背景听起来有些嘈杂，让路珣不得不认真听陈音说的每句话。
“嗯，马上了。”
“妈妈之前跟你说的，报考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了？”
路珣直起了身子说道：“还没看。”
“那怎么行呢，你大学来瑞士现在就应该提前准备这边的高考了。不然就来不及了。”陈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妈，其实我……”路珣犹豫着，“其实我不想去瑞士上大学。”
电话那边的陈音没有说话。
其实连路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要留在这个地方继续上学。明明之前的他在哪里学习都无所谓，而现在好像有一些无形的东西牵绊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忽然对这座城市，他现在生活的地方产生了感情。
“路珣，你要知道，你来这边上学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我认识的教授们可以帮助你更好更快的完成学业。”
“我留在这里也一样有能力去上最好的大学。”
“不一样。”陈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在这边我还能照顾到你。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想把你带来跟我一起生活，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最终还是决定把你留在那继续上学，但是大学你完全有条件考过来上学，而且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妈，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因为我最需要照顾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我已经自己一个人走过来了。所以大学我也一样可以一个人生活。”
陈音听见这句话哑然了片刻，然后长长地呼出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吧。”陈音她之后就挂了电话。
路珣看着手机屏幕，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起身走到床边一下躺到在了床上。
正当他享受着夜晚给他带来的宁静的时候，忽如其来的一阵胃疼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疼的躺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把被子的一角掖在了肚子的地方。晚上一直在学习，饿了也没有抽时间去吃饭，导致现在胃里空空的时不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就像有一个锥子一直在钻一样，绞得他生疼。他想起身去喝点水，但是却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只是换一个躺着的姿势都能牵扯到他的上半身从而带来新一轮的剧痛。
很快他的嘴唇就失去了以往的血色，一直按在胃部的手也因为持续的痛感而颤抖着。过了许久，疼痛没有丝毫地好转，但是迫于无奈，他只能尽力伸手去拿床头抽屉里放着的药瓶。因为距离比较远，他每用一点力气，胃里都会传来一阵撕扯感，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一样，让他的手不免一颤。好不容易拿到了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了几片药，连药瓶都来不及盖上他就吞了下去。因为没有喝水，药片的苦涩在他的喉间瞬间散了开来。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继续蜷着身子，连指尖都因为一直在用力而变了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瞬间好像感觉疼到最后已经快接近于麻木的状态了。就这样，疲惫感慢慢席卷了全身，不等药效完全发挥他就完全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床头的铃声吵起来的。他一晚上睡觉的姿势都没有变，侧着身被压在身下的胳膊早已经被压麻了，他缓缓坐起身来缓解着胳膊带来的酸痛。本来以为睡一觉之后昨晚的胃疼就会消散的一干二净，但是这次却和路珣预想的并不一样。虽然没有做完那种生不如死般的剧痛，但是上腹的位置还是隐隐的在叫嚣。他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先去厨房烧了个水，然后进入了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之后抬起头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一晚上都没有怎么休息好，连梦里都不安生，好像一晚上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导致他的眼下有一圈很严重的乌青，连眼尾处都微微发红，看上去疲惫不堪。
这个样子到了学校自然也是没能逃得过鹿槿的眼睛。
“你这幅样子是要告诉所有人你因为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生病了吗？”看见路珣憔悴的样子，鹿槿的心里生出一阵心疼，所以连语气里都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
路珣有些心虚地没敢直视鹿槿的眼睛，“我从今天开始一定好好吃饭。”
“你要是累垮了可没人照顾你。”
“嗯，我知道。”
路珣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鹿槿的心里跟着狠狠的揪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鹿槿的气势一瞬间弱了下来，忙改口道。
“嗯。”他拖着尾音回应了一声，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来了课本，勉强的冲她一笑，“赶紧看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