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徐茗好并非是非不分,挨了骂固然丢人,但总比背后使绊子强。她原本就是明事理的好姑娘,更别提昨晚在出租车上权顺荣三番五次地解释,烦得司机大哥都频频向后看。

    徐茗好揪背包带玩,听他一个劲儿地说话,也不吭声,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权顺荣头痛得很,内心惴惴,讨饶似的:“咱别不说话行吗。”

    徐茗好思考了一路了,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吃那么多糖啊?”

    权顺荣哽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我心情不好,焦虑的时候就爱吃东西。”

    他以为解释得很清楚,结果徐茗好一副更不理解的样子,眼睛看着他,像刚出生的湿漉漉的羊羔,她问:“骂我让你焦虑吗?”

    司机大哥再次看过来。

    权顺荣又哽住,靠回靠背上,不说话了。

    徐茗好也不勉强,手撑着椅子探过头去仔细观察他的脸,问:“你还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她老板被这眼神盯得鸡皮疙瘩立了一胳膊,赶紧把她给扳回去:“我没事,祖宗,你坐好吧。”

    徐茗好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头一次占上风,兴奋地扭:“那你不能扣我工资!”

    “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工资啊?”

    “都担心,都担心。”她呵呵乐,“衣食和衣食父母两手抓嘛。”

    “少嬉皮笑脸的,”权顺荣觉得这小妮子要飘上天了,上一次飘上天的后果就是全组两周内容白做,他可不敢冒险,“这三天做不好的话绩效全扣,你小屁孩儿就拿基本工资吧。”

    徐茗好才不怕他威胁,很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态度端正:“我知道!”

    有了权顺荣的保证,徐茗好没有昨天那么担惊受怕,她昨天一边算,一边担心权顺荣对他有什么成见,就像小时候作业没写完却在外面玩一样,总在最开心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想起来,然后心情就低落下去,搞得她一整天都心惊肉跳的,时不时还想哭。

    今天好多了。办公室里今天有一半都空着,不到下午三点剩下的一半也走了,刘姐姐过来帮忙,也被她赶回家。

    徐茗好还挺享受这样安静的环境,虽然要加班,但她可以随意哼哼歌,发发疯,累了打两套空气拳在屋里大喊“哼哼哈嘿”,午休都不用戴帽子,睡到流口水都没人在意。

    白天这样开心,晚上就不行了。天黑下来的时候她开了整个办公室的灯,可总觉得空间太大,太过空旷,背后老有东西似的,她后脊一阵阵发凉。关了灯呢,黑得看不到边界,心里没谱,更容易害怕。

    她原本不那么怕黑,小时候窜上跳下,胆子大得能吓鬼,结果二十岁那年跟家里人去上坟,不知和什么冲撞了,一回家就病倒,发烧烧了一周,烧得两眼翻白,嘴唇发紫,吃药打针不管用,叫名字都不应了,爸妈急得上火,满嘴燎泡,最后还是姥姥从老家请了个“神婆”过来,又是烧符水又是撒大米,把她的“魂”叫了回来。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胆小,尽量不去沾染这些牛鬼蛇神,倒不是说有多害怕,只是单纯不想再染上那些脏东西。神婆说她身弱,阴气重,易招鬼,也容易被上身,给她挂了个链子,前年过年断过一次,后来被懂点儿的人说太招摇,改了改换到脚腕上。

    这两次事故把她和家人都吓坏了,宁可信其有,链子老实戴着,平日里也不去鬼屋,阴气最重的那几天,妈妈都不让她在黄昏的时候出门,这两年好歹没再出过什么事,但她也越来越害怕这些东西。

    躲了这么久,偏偏让一个权顺荣扣在这儿了。这人前几个月做好好先生,装模做样的,每次加班要么是陪着,要么就负责护送回家,现在熟悉了,就把资本家的嘴脸露出来,昨晚亲自吓唬她,今天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派这些倒霉蛋过来吓人。

    越怕越想多,几年前看的恐怖电影,做过的噩梦,墙上的影子,全变成实体扑过来,如果没法提防着后面,就会有东西附在她身上。

    权顺荣回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儿没看见她。这个小孩儿把自己缩成一团,披着毯子,土拔鼠一样,几乎是蹲在椅子上,要不是电脑亮着,映着那张小脸儿,就真的隐身了。

    他怕看徐茗好专心致志,不忍心打扰,放轻脚步走过去,结果发现小脸儿上亮晶晶的两行泪,徐茗好还在擤鼻子,鼻涕纸比画了一桌子。

    哭得可委屈,有人过来关心一下能扑过来号啕的那种。权顺荣没忍住开口:“怎么每次看见你都在哭啊?”

    徐茗好差点儿从座位上窜起来,膝盖狠狠磕到桌子上“哐”一声,听着就疼。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看见灯光下老板那头白毛,没忍住一巴掌抽上去了:“吓死我了!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权顺荣被这巴掌抽蒙了,整个胳膊发酸,他摸了摸,火辣辣的:“你这小妮子力气还挺大,别做策划了来给我当保镖吧。”

    小姑娘白眼一翻:“你昨天还让我别做策划了去刷厕所呢。”

    泪珠子还缀在下巴上呢,权顺荣凑过去看:“还因为这个哭啊?怎么这么好哭。人家女孩儿水做的,你是泪做的。”

    “喝多了水不想去厕所直接在这排了行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徐茗好想干什么都行。”他听起来很平静,但是紧接着话锋一转,“就是你这么晚还在公司不行。”

    “怎么了,给你赚钱还嫌我浪费电是吧?”

    “白眼狼。”权顺荣伸手压了下她的头顶,“怕你晚上回家害怕。”

    “我不怕!我学过武术!”

    老板把她上下看了看,语气夸张:“这么历害,还学过武术?那刚刚哭什么呢?”

    说到这徐茗好就不好意思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摆摆手:“哎呀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快走,我马上就弄完了。”

    权顺荣凑到她电脑前看了一眼,说:“你弄不完,你上游数据就错了弄什么弄。”

    论专业,肯定还是徐茗好专业,她不相信权顺荣这个半吊子,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算了一遍,还真是错了,和模型对不上。

    她一下就崩溃了,在那大喊:“我做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手指头比着小树杈给权顺荣看,差点儿戳人眼睛里。权顺荣一手把她的树杈拢了,说:“走吧,别在这耗着了,我送你回家。”

    不说还好,这么一提,徐茗好的倔劲儿就上来了,说你走吧,我弄清楚就走,不然明天刷厕所。权顺荣抱着手倚在她办公桌上,说:“我怕你猝死在这儿我还得赔。”

    一点儿人话都不讲,徐茗好踢他一脚,又求他,可怜巴巴的:“哎哟祖宗你快点走吧,别打扰我,我保证明天下班就能把数据库给你。”

    这话一出,好像在权顺荣心里挠了一下,他说不出的别扭,站那儿一秒换三个姿势,不敢看徐茗好的眼睛。

    他想,明明是徐茗好犯的错,怎么叫她说得跟自己犯错一样?而且这么个小东西,怎么还叫他祖宗呢,他有这么难伺候吗?好像人徐茗好能加班,他吃不了一点苦似的。

    一时间脑子里的想法百转千回,他也跟着犟,说,我今天非跟你耗上了。把袖子挽起来坐她旁边,跟着一起折腾数据。

    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效率高,也不至于眼花。徐茗好一个人搞两个小时,他俩一起大半个小时就搞定。权顺荣伸了个懒腰,说走吧,回家。

    徐茗好难得拒绝他,说不行,她饿了,要去吃点儿东西。权顺荣让她这么说也跟着饿,说请客,徐茗好做作地表示惊讶:“真的吗!哇,权老板请客!”

    “别演。”

    小姑娘更来劲:“那多不好意思啊,我吃很多。”

    真是奇了,权顺荣看看她,说你这小身板能吃多少,又说:“快点,就楼下烧烤。”

    于是俩人直奔楼下小烧烤。

    店确实小,连个店面都没,提供给下班族的夜宵,大部分人都是即买即走,所以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两个只好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幸亏徐茗好没穿裙子,不然怎么摆弄都不方便。

    她点了五串鱿鱼须,刷了厚厚的酱撒了层芝麻,热油里滚一圈,路过的车都能闻见香味。只可惜酱太多了,徐茗好低头看了看权顺荣发亮的皮鞋,提醒他:“小心那酱别掉你皮鞋上。”

    权顺荣也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低头继续咬肉,调侃她:“这鞋都让你踩多少脚了,你现在说人家酱。”又抬抬下巴示意徐茗好,“你这小帆布鞋因为踩了我身价倍增知不知道?”

    徐茗好大切一声,把脚拿过去贴在他皮鞋旁边,说:“我这鞋可比你那双舒服多了!”

    她脚小小一只,穿着帆布鞋,扎着马尾辫,嘴边还挂着酱,上班这么久了,还跟个学生似的。脚贴在人家皮鞋旁边,可以称为不值一提,她又那么瘦,竹竿样的,穿的又是短裤,细瘦的大腿贴着权顺荣的西裤,权顺荣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微凉的体温,在闷热夏夜里简直是止渴的毒药。

    权顺荣滚了一下喉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来,只是在想,怎么还是这么一个小小孩,就出来工作赚钱?他嘴巴一向毒,说话不饶人的,这次措辞半天也没想好说出个一二三来,烧烤签子在指尖转了几圈,最后问出来一句:“晚上穿这么少也不怕蚊子咬。”

    徐茗好这才想起来蚊子的事儿,一下子把自己抱住,回过头冲他笑,很得意的模样:“不怕,我抱住了!”

    权顺荣看她那么开心的傻样子,突然也好想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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