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影头一次喝这样烈性的酒,身体很快出现异状。
月沉吟抱她上榻时,她额间开始冒汗,眼睫颤动,呼吸紧促,隐隐似在发热。
“念念。”
他在她耳边轻唤了声。
念影意识迷糊,含混应了应,嘴里说着:“……难受。”
月沉吟叹了口气,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将清散酒意的灵力渡过去。
但念影并没有得到缓解,须臾间胡乱地开始扯外衣。
“念影。”
“花朝颜。”
月沉吟重重按住她的手。
她拧紧了眉,重重喘息,像是在噩梦中经历极为苦痛的挣扎。
“花朝颜。”
月沉吟再次叫了一声。
念影抽出手,出于本能地要将束缚自己的那只手推远。月沉吟捉住她的手,蓦地低首,轻轻贴上了她的唇。
如落羽般的轻触,烧得他气血滚热。
“念念……”
月沉吟顺着她的手往下,手指一勾,解开了腰带。
外袍摊开,他意犹未尽地再度覆上她的唇,紧绕相缠。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师尊。”
月沉吟身体一僵。
“师尊?”楚素在外敲门。
月沉吟如梦初醒,长长吁气,阖眼静心。
半晌,他睁开眼,将念影松散的衣服拢紧,不舍地吻了吻她的手指。
他难受地吐了口气,回应门外的楚素:“等一等。”
他起身刚一迈动腿,榻上的念影倏地伸手过来拽住他的衣袖,含混叫道:“师尊……”
一息间心火旺烧,情.欲蔓延至浑身上下。
心里的理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了无尽的贪婪,想要将她彻底占为己有。
是她要招惹他的,是她自投罗网的。
月沉吟垂下眼睫,转手捉住她的手腕,欺身将她禁锢住,钳着她的下颌深深吻了上去。
“师尊……?”
楚素的声音逐渐隔阻在外。
她站定片刻,迟迟没有等到月沉吟来开门,大胆地伸手去推门——
然而手一靠近,便如火炙,脚下灼烫,整个人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往后撞去。
楚素惊骇,手里端着的汤药摔碎在地,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念影做了个简短的噩梦,是她无数次在雪山那面琉璃镜中看到过的花暮迟的将来——
她害怕,她恐惧,她那么努力地要将他拽回来,可他不肯回头,做事行径一次比一次恶劣,打破地底深处的封印,放出无数邪魔,为祸尘世。
梦境一转,她立在夜玄宫外,天间乌云密布,飓风狂作,天道降生了从未有过的雷霆之劫,砸碎了整座宫殿。
她看着月沉吟经历苦痛的雷劫,看着他神格一点一点消散,看着他整个人被魔气席卷……
“师尊……”
念影缓慢睁开了眼睛。
她被月沉吟按在身下,仅剩一层单薄的里衣,十指相扣,掌心紧贴,呼吸交汇,滚烫的吻落在侧颈、心口。
念影泫然泪下。
月沉吟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脸颊,抚摸到滑落的眼泪。
“师尊……”念影意识逐渐回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浑身瑟缩,“你……”
月沉吟紧紧钳住她的双手,哑声唤道:“念念。”
念影咬紧唇,竭力想要挣脱。
“……放开!”
月沉吟靠上她的唇角,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念影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梦吗?
她还在梦境里吗?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如果说花暮迟恶念极深,心有魔障,会有入魔时,那么他呢……
“念念,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没有?”
他一遍遍问。
念影艰难摇头:“没有。”
他低低笑了声,遂又问:“那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一丝丝的喜欢之意?”
“念念,有没有?”
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之意?
“不知……”
她不知。
念影意识再度模糊,缓慢阖上了双眼。
她并不知道什么才能算作喜欢,但她知道在她心里月沉吟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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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影睡至次日午后。
身上的意心镜有了极大的反应,灵火仿佛燃到了心口。
念影从榻上坐起,摸了摸右侧脸颊,热得烫手,意心镜从枕边掉落在地。
——“阿姐?”镜中传来声音。
念影捏着嗓子咳嗽了声,从地上捡起镜子,回应:“我很快就回来,你且等一等。”
花暮迟声音略微着急:“阿姐,我梦见你出事了,你怎么样啊?”
念影笑得无奈:“只是梦而已,我没有什么事,别担心。”
只是梦而已……吗?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月沉吟……?
梦里的他们,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令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虚假的。或者……或者是她脑子里想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定是那酒的缘故。
以后断不能喝了,念影揉着额头,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楚素恰好过来,两人迎面相撞。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楚素道:“昨夜你喝醉昏迷了,我带你在这里歇息的。”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她停顿片刻,又问,“念念,昨夜睡得好吗?”
“头还有些疼,以后不敢喝那酒了。”
念影难受地吐了口气,“师尊呢?”
楚素目光有些闪躲:“那个……师尊去见陛下了,可能要在皇宫待几天。”
念影未曾在意,“那正好,我回雪山一趟。”
楚素应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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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雪神再度闭关潜修,雪山雾气变得浓郁,黯淡少光。
念影踏进山门时,在旁边的枯树施下一道法术,使其重新活了过来。淡淡的阳光透过上空的雾气映照过来,枝丫重塑,叶尖冒头。
“阿姐!”
眼前雾气消散,花暮迟的身影显现。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一见到人立马扑过来,亲昵地将念影抱住。
数日不见,他长高了很多,颀长的身影将她包裹,多了几分压迫感。
“阿姐,我很想你。”
念影将他轻轻推开,视线轻垂,恰好瞥到他衣袖有一块显眼的血渍。
她忙捉起他的手,担忧道:“小迟,你受伤了?”
花暮迟挣脱开将手藏于背后,往后退了一小步,含糊:“没,没有。”
念影眸光微微一沉。
花暮迟无辜地抿了抿嘴角,又慢慢将手伸出来,小声解释着:“我听说后山的那些牡丹枯萎了,可能近百年不会再开花,怕阿姐知道了会难过,所以就……”他笑得百般和煦,“他们说我的血作用很大的。”
噩梦里的场景一帧帧浮现在眼前,令念影脑中轰鸣,十分恐惧。
花暮迟由她自己带大的,她教了他很多东西,可好像……忘记要教他善良。
她一直都觉得,他应该和自己一样有天性的善良与慈悲。
如果……
念影缓缓抬手,抚摸着少年的面庞。如果他真的和梦境中一样,化魔作恶,她应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她会杀了他么……
这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之人,是她最亲的人,可她如何舍得呢。
“阿姐,你怎么了?”
念影维持了小片刻苦涩的神情,视线在他脸上游弋。
半晌,她叮嘱说:“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
花暮迟定定瞧着她,不能理解她的话:“可是阿姐很在意那些花。”
“小迟。”念影怜爱地拍了拍他的手,“阿姐不是你的唯一,你有更多的……”
“阿姐就是我的唯一。”
他孩子气地执拗,“阿姐是我最在乎的人,是我最亲的人。”
“……”
罢了。
这时念影心里侥幸想着:倘若他在意的只是她,好歹她是能管住他的,他应不会不顾及她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往后的发展理应是这样的。
念影宽慰好自己,长吁了口气。
这天念影并没有离开雪山,她以意心镜传讯给楚素,说要过个三两日再回夜玄宫。楚素表示无妨,总归月沉吟还在皇宫,列盈也没了影儿。
念影带着花暮迟从书阁里翻出许多古旧的书本,寻了些静心的修行心法,让他一一过目,研习一二;或是教他作画习字,再一同赏花下棋。
换做以往,他比是要多问几句。但这一回,他乖乖巧巧,又分外安静,一个字都不多言。
在西境梵罗界的时候,他得知了关于双生神胎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雪神不喜欢他——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定下过的结论。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曾抱怨过。但现回想起,心中很是寒凉。
那么阿姐呢?
在西境的那些天,他不断问自己:阿姐也是厌恶他的吗?
他生而带有极深的恶念,哪怕付诸百倍千倍的心思修行也不能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神者,不能受人敬仰尊崇。他也不能像海冥王寂含那样,以武力制衡下属,掌管海域,成为一方之主,雪神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既不能为人神,也不能为人主,这样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阿姐的依靠,不能让阿姐以他为骄傲,甚至……还会慢慢忽视他。
花暮迟握笔的手微微一颤,抬眼看向一旁正在阅书的念影。
“阿姐。”他突然唤道。
念影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花暮迟问她:“阿姐,你为什么要去拜师?”
念影轻描淡写:“想学东西啊。”
“可是阿姐什么都会,阿姐的能力快要超过了姑姑,为何还需要拜师学艺?”
念影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笑,并没有接话。
花暮迟瞳孔一缩:“我想知道什么人有资格做阿姐的师父。”
念影笑:“他和姑姑一样,是我最敬重的人。”
“敬重他……”花暮迟眼底带着无尽的探究:“他比姑姑还要厉害吗?”
念影并未否认,说:“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
花暮迟垂下眼睑,紧咬着唇,手上的笔险些被捏碎。
阿姐身边有那样多的人,他们都拥有高深的修为,尊贵的地位,他早晚会淡出她的视线,会让她看不到的。
他不可以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姐……”
花暮迟低哑出声。
只是这一声极轻极轻,轻到念影完全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