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影接过这一盏,轻轻抚了抚上面的芍药,“就要这个吧。”
“我要两盏。”她又拿了一盏一模一样的,指了指身后的月沉吟,“他给钱。”
摊主视线看向月沉吟。
他不予理会,趋步紧跟上念影。
摊主一愣:“诶——”
他刚启唇,坠在后方的楚素已然靠近,递了银钱过去。
摊主忙着道谢:“多谢姑娘。”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念影顿步,转过身将另一盏灯递给月沉吟。
对方伸手接过,犹豫片刻,忽然问:“你喜欢芍药?”
念影觑向他,含着一丝浅笑道:“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喜欢梅花?”
他不言。
念影冷笑一声,又问:“月沉吟,是不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她很喜欢梅花?”
月沉吟心里乱糟糟的,忽听她此言,登时一震,眼中浮起清晰的波澜。
念影正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大概是说对了。
月沉吟随手丢了两盏灯,继而牵住她的手,缓步朝前而走。
前方的街道灯火通明,明亮似白昼。
念影不曾挣脱,由他牵着一直往前走。
直至身边的喧嚷声逐渐少起来,她才停步,恰好听见月沉吟开口说:“上摘星楼。”
念影仰头看着楼阁上方,讶然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轻轻一笑,“就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念影试着挣了挣手,他转而一握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们慢慢往上走。”他温声说。
念影闭了闭眼,想着作罢,若他要发疯,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两人迈阶而上,行至最顶层。
高台旁本有几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一见人走近,逐个往下窜,躲都躲不及的样子。
念影看了看星空,一偏头,正要开口问他话:“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他抵至墙边,封住了嘴。
念影慌乱中踢了他一脚,心中激愤,松开时咬牙切齿看着他。
“你怕什么?”月沉吟笑得散漫,“这是在外面,有旁人在,我怎么舍得让他们看见你那种状态下的模样。”
念影别过头:“你这个疯子,我怎么知道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笑意愈甚,“念念,我还不曾对你发疯。是我错了,我太着急了。”
“我明明已经为你编织好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梦境——”
“我应该再多等等,等你爱我爱得无可救药,等你愿意主动为我宽衣解带,等你……”
“月沉吟!”
念影气得牙差点咬碎。
他这在说什么……说的是人话吗?
原来他的心性可以这样卑鄙龌龊。
月沉吟轻轻抚着她的侧脸,魔怔般说着:“念念,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你忘记我的不好呢?”
“是否可以消除掉你的记忆,让你不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低低叹了口气,回想着之前,颇为遗憾地道:“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碰你,只是在床榻前守着你,第二天你会怎么样?”
“是觉得我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思,是更加喜欢我了、离不开我了。”
“这样的话,你的主动,也是近在咫尺。”
若说有悔,多少是有一些的。
可他也实在不能再继续承受那样只身一人的痛楚了。
他的感情太过不可理喻,本能的占有欲也令他无法自持。
月沉吟幽亮的眸光深深凝视着她,“念念,你明明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要去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要有顾虑?”
“我喜欢你是之前的事。”念影平淡道,“现在不喜欢了。”
月沉吟轻声一笑,与她十指相扣,低头贴近,紧密亲吻。
这样的亲密,最是能激起他不好的念头。
他的确不会在这样的地方胡来,但他可以将她带到任何一个属于他的地方,狠狠侵占。
次日天明时分,念影被身侧人的动作和声音惊扰,昏沉睁眼。
她满是困意,连动一下手的力气都腾不出来了。
月沉吟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说:“你再多睡一会儿,我先出去处理点事情。”
念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纱帐掀开,身边的人欲要离开。
念影一闭眼,然而下一瞬,沉重的身影又欺压过来,滚烫的掌心捧着她的脸颊,动情亲吻。
“不要了……”念影出声恳求,眼尾带泪,楚楚可怜。
对方动作顿住,最后只是眷恋地多抱了她一会儿。
花窗打开,浅淡的晨光透进屋内。
念影迷迷糊糊听见了渐远的脚步声以及推关门声,睁眼过后,视线朝着窗边看过去。
她大抵能体会到月沉吟对情爱的沉溺,那样不可自制,似乎受不得半分相思之苦。他身上藏着诸多谜团,他对她的情意是因何而起,她不知。他是否会厌倦,她不知。
她静静躺了片刻,才从床榻坐起,拿过一旁备好的衣服缓慢穿上,继而走出了这间屋子。
楼阁外间的门前恰好走进来一道人影,两人迎面相碰。
是上回在方云阁内见过的那位店主。
念影绕开步伐,顾自往外面而走。
走到最外面的长廊她才确认,这里是方云阁。昨夜意识恍惚,不曾仔细甄别。
这里是月沉吟的地方,所以当初他拿出那个玉佩后,店主会由着他们挑选书本。他一直在骗她,什么都在骗她,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真话。
念影不禁摇头叹息。
假的,都是假的。他的喜欢是假的,他有自己的目的,哪怕每晚那样抱着她吻着她一遍遍说着爱她,她也一点都看不到他的真心。
身后轻缓的脚步声渐近,柔柔的女声响起:“夫人可休息好了?需要用膳吗?”
念影登时一震,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走近的人。
柒舞微笑轻言:“君上命人备了夫人爱吃的膳食。”
“不要瞎叫。”念影被这难堪的称呼激红了眼,“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柒舞悉心宽慰道:“君上事事皆为夫人挂心,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们的将来。”
“……”
连底下的人也这样油嘴滑舌。
念影在方云阁待了整整一日。
可以寻些书本看,倒也不无趣。
傍晚之时,一日未见的楚素来了此处。
她早已知晓楚素的身份,对方此番也没有要继续隐瞒的意思,和柒舞见面时坦坦荡荡提及了有关云幕灯的事。
谈完重要的事情,楚素才朝她走近。
“念念,去见师尊吗?”她柔声问。
念影礼貌性地一笑,不点头也没有摇头。
楚素试探性地牵起她的手,神情温和,语气轻柔,“念念,有些事情,是可以解释清楚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牵着念影往外慢慢地走,“他不会害你,我也不会害你。从前我待你如何,往后也是一样。”
“念念,只要两个人真心喜欢,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念影始终不语。
楚素扶着她上了一辆马车,静了静后,攸地问了一句:“念念,听说过冥帝螭夜吗?”
念影颇是狐疑地看向她。
楚素问:“染枫可曾与你提起过?”
念影道:“听幽染枫说过,也在古书上看到过。”
楚素点头:“万年前魔皇被除,他却安然无恙,待在月冥城不曾再作乱。若是魔界再起什么乱子,找他相帮,三界必然又现万年前的景象。”
冥魔,冥帝。
念影微眯了眯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楚素——
那个曾经打败过魔皇、令雪神和帝君都无比忌惮的冥魔族帝君,原来就是月沉吟么?
他……他竟会……是这个身份。
那么她呢?
在这三界之中,她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倘若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花仙,那位高高在上的冥魔之主岂会对她这般眷恋难舍。
是月冥城的人,是魔界的人,还是……神族?
“念念,你在想什么?”楚素问。
念影神色惊诧难掩:“你想告诉我什么?”
楚素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眼带诚然,言辞恳切,“我希望你能明白,他是真心喜欢你,在他心里,万物都比不过你。”
念影难受地揉着额头,“容我缓缓。”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停,楚素拉着她下来,将带着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夜色渐深,街道甚是安静,连星光都被黑暗吞没。
念影不禁按住了楚素正在系带的手。
“师姐。”她嗓音有些沙哑,染了寒气,“还是要谢谢你从前对我的好。”
楚素终是露出了一道真实的笑容,接话说:“师姐会一直对你很好的。”
念影心中有过短暂的触动。
仅仅一瞬。
她微微推开楚素,冰凉的手指慌乱将两边系带打了结,遂迈步往前而走。
夜里寒凉,分明穿得不算单薄,却浑身冰冷,脚下似被冰霜所冻,僵硬万分。
念影抿紧唇,远远往前看。
那道人影,清晰又模糊。
她曾只想做一个闲散小仙,不是待在狸山,就是游历各界。
可今日楚素的话告诉她,三界争端,各族之祸,她是避不开的。
念影迈急了步,额间胀痛,眼前忽地一黑,就要摔在地上。然而意料之中的并没有身子落地的疼痛感,她直直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念影稳稳扶住他的手臂,站定之后,淡声说了一声“多谢”。
月沉吟瞬时去握她的手,察觉到不正常的温度,眉头紧皱,“适才受凉了吗?”
念影不回答,转而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荆州王想要见我。”
那便要去王宫了。
念影抽回手,往边上退了两步,“那你一个人去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拉着我?”
“近来王城多有妖魔侵扰,不安全。”他回答得坦然。
念影一笑,问:“你怕我死么?”
“……”
月沉吟扫了眼不远处的楚素,“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念影了然般“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自语:“因为会生出事的人一定是你安排的吧。”
月沉吟不多解释,“你喜欢这样想,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