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影思索了一夜。
大约天朦亮时才躺上床。
一觉睡至傍晚，念影喝了些粥，嘴中乏味，正好楚素不在，去南阁楼把挖出的那两坛酒抱了出去。
她刚走回院子坐下，幽染枫急匆匆闯了进来，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酒，惊道：“念影你疯了啊？”
念影忙地要抢回来，他却紧紧藏在背后，一副要吃人的神情看着她。
“师兄你干什么啊？”
幽染枫气得牙痒痒：“你怎么敢去偷这个酒？”
念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已经拿了。”
言下之意：拿都拿了，喝不喝都在这儿了，赶紧把酒还我。
幽染枫默了默，抱着酒坛往杯中倒了一些。
念影执杯一口灌入喉中，瞬间被浓烈的辛冷味刺激得头晕眼花。
幽染枫心中一阵忐忑，拉了拉她，想要劝她喝慢些。
念影不为所动，继而自斟自饮，一杯一杯的、那坛酒很快就祛了一半。
幽染枫靠近她坐下，担忧道：“不怕师尊责备吗？”
念影下意识摇头：“他不会的。”
幽染枫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也对，他这么宠你。”他说着，举了杯与她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酒坛见底，念影抬头望了望今夜的漫天繁星，沉沉叹了口气。
“幽染枫。”她启唇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幽染枫蓦地一笑。
他反问道：“念念，你是不是——喜欢师尊啊？”
“……”
念影狠狠打了个冷颤，垂眸低笑：“瞎说什么呢。”
幽染枫眸光紧盯着她，“你们你都喜欢骂我是情种，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念影叹息道：“不知道。或许有喜欢吧。”
幽染枫一时间哈哈大笑：“喜欢就去追啊！”
念影轻轻踢了他一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幽染枫眼眸来回浮沉跃动，“念念，其实我是一个极其随性的人，我相信师尊也是。”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顾虑世俗，不用在意旁人。”
“如果是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一定会认认真真的去喜欢，去对待，去好好靠近对方。不让自己有一丝遗憾。”
念影眯着眼睛轻轻笑着，“哪怕她不喜欢你？”
“这个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碰着了是月缘君在为你牵红线，没碰着那也是情理之中。”
“难道每一个人的每一份喜欢，都会得到对方同样的回应吗？”
他一字一句，都似在开解。
是啊，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
念影手攥着酒杯，一阵沉默过后，从桌下抱起了第二坛酒，为他斟满，“师兄，再陪我多喝几杯吧。”
夜色渐凉，饮酒的两人都似毫无醉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念影意识逐渐昏沉，不记得幽染枫是何时离开的，她抱着还剩一小半的酒坛子跃到了树上，躺着仰看夜空。
月色淡蒙，一点点拂拢着她的心。
“为了今夜的月亮，干杯！”
念影举了举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这个姿势极不雅观，也不自然，酒水早已洒湿了衣服。
“月亮啊月亮。”
“是不是人心也能像你一样，亘古不变。”
她喃喃自语，“我现在是喜欢他，以后也会吗？”
“不会变吗？”
“会变吗？”
人心不是最难测的吗，人连自己的心思都不能预测。
念影沉叹口气，将仅剩的一口酒饮尽。
她丢了酒坛，从树上跳下去。
院子里一片冷寂，寒夜染霜，念影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但与此同时，酒意上劲，心底的小火苗骤然蹿升，烧得脸红。
念影恍惚迈进屋子，转身正要关门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她一抬眼，房门被大力推开。
月沉吟抓住她的手，紧随着她跨步迈过门槛，继而一脚踢关了房门。
“……”
念影一双迷蒙的眼睛怔怔望着他，嗓音喑哑：“你怎么来了？”
他握紧她的手，轻声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靠得太近，念影心中仓皇，不自觉往后退步，小声嘀咕：“不是说不会管吗。”
“我说的是你想挖那酒我不会责备你，可没说准许你喝这么多。”
念影挣脱手，往后闪躲，“可我就是想喝。”
醉酒之人完全使不上力，念影反应迟钝，只察觉到他力道甚大，锢得她动弹不得。
“念念。”月沉吟脚步追着她，见她身子摇摇欲坠，不由得伸手去揽她的腰。
这样一触碰，念影身子就似火烧。
“我有话跟你说。”她突然来了底气。
月沉吟竭力放缓了呼吸，面色维持平静：“嗯，说吧。”
脚下失重，念影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往他肩上一靠，含混说着：“头好晕。”
“抱我躺一躺。”
月沉吟低低应了一声“好”。
双足离地间，念影乏倦地阖了阖眼。
“师尊……”
坐上床榻，尚不及躺下，她便往前一扑，手紧紧抱住月沉吟。
“我喜欢你。”她嘶哑着声开口，语里带着哭腔，“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我……我越来越喜欢你。”
“我很难受，我想逃，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她甚是用力地抱紧他，话说出来后，没有想象之中的那种舒缓，心里反而是油然升起密密的慌意。
她害怕他会这样冷冷地推开她，害怕他会一声不吭的离开，更害怕他给出的回答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念影心里哭意更甚，眼泪瞬间湿了他的衣服。
月沉吟仿若未觉，没有言声，也没有推开她。
念影压下哭意，缓慢垂下手，眸带惧色，怔怔看着他。
“月沉吟。”她突然改口唤他，重复话语，“我喜欢你。”
她闭上湿润的眼睛，一时间抛开了所有杂念，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也是喜欢她的吧？
对吧？
他明明待她那样好。
他明明拿了她的镯子。
他不可能……对她没有旁的心思。
又或许从一开始，那个心思不纯净的人就不止是她。
这个念头猛然生出。
念影脑中嗡然，面上一僵，欲要逃离时，他却伸手紧紧按住了她的头，转被动为主动，加深着这个吻。
他还没有言声，但此行为已经给了她回答。
可念影却害怕了起来，要挣脱却无力，她想退，他就要进一步。推搡间两人滚到了床榻里侧，他捉住她的手，吻到她气息紊乱，面红心热。
“喜欢我？离不开我？”耳畔传着他微带笑意的声音，“念念。”
“话说出口了，就不能再收回了。”
这一回是她自投罗网，是她勾他的。
那声喜欢说出来，已经是狠狠将他心里那根压制的心弦绷断。
没有理由能再说服自己不碰她了。
“念念，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炽热的气息扑洒在脸颊，他一声声，皆只是在诱哄，只是在为自己行事增添一些快感。
念影身子微微颤抖，察觉到他解衣亲吻她的动作这般熟络，更是不能平静下来，僵硬着按住了他的手。
月沉吟反过来钳制住她的手。
“念念，不能反悔了。”
他轻轻扣住她的肩，缓缓褪下里衣。
他掌心的温度如是要将她烫疼，火灼一般，一点一点烧着她的心。
念影身子逐渐虚软下来，眼覆氤氲，因他的触碰发出混乱的喘息低吟。
可理智仍在不停提醒她：似乎是她着了他的道。
如果不是今夜喝了太多酒，她大概不会敢这么和他表明心迹，大概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也可以更清醒地去反抗。
但是现在……她没有力气了。
月光仍是清淡，朦胧越进窗户，洒下一层薄霜。
念影满身倦意，腿已不由自己所能控，僵而酸软，被他拽久了的手腕也甚是麻木。
月沉吟终是体会到了久违的蚀骨感，等到念影意识不明，昏厥过去后才肯停下。
他现在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等到现在。
都说勉强无意，可他最清楚其中的快意和乐趣。
月沉吟低头吻了吻念影湿润的眼角，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手指。
念影是彻底昏过去了，毫无反应。
这一觉睡得也很不安稳，恍惚的意识中，能察觉到身边的人手一直不安分，碰来碰去的。
念影醒时，天刚朦亮。
迷迷糊糊还没睡到两个时辰，嗓子干涸难受。
意识清醒一些，耳畔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尊主一直等着您的回答呢。”
念影动了动身子，侧过身，勉勉强强睁大眼睛，追着那声音的来源处望向门边。
月沉吟模糊的身影立在门前，瞧不见另外一个人。
她听不见月沉吟的声音，耳边仍只有那道女声：
“不考虑清楚吗？”
“也无需拒绝得这样干脆吧？”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像极了在东峰竹林碰见过的那个虞崖山魔女。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在和月沉吟说什么？
念影讶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真的醒了，还是在做梦。
意识逐渐消散，后面隐约只听见什么“狸山”“冥魔”，还有两个模糊的字——“花神”。
应该是说的花神。
做梦，是在做梦。
念影难受地咳嗽了一声，渐而再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