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容蝶和月沉吟下棋的场景,念影心里仍是郁积不能解。
这几天她鲜少出来,是否……容蝶总来这里?
以往的那些年,她是否也常来这里。
先前她看到月沉吟对容蝶的冷淡,兴许只是碰巧。毕竟是他师妹,他怎么可能待她那般冷漠。
念影转了道,收回了要去画室的心思,抱着小食盒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真的喜欢上月沉吟了么?
这份喜欢是否来得太易太快,仓促得令她无法招架。
也或许……她只是现在才体会到自己的心思。初次碰见时,她便是动了心的。
她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师父……
她眼下既盼着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一边却又害怕看到他。
时间愈久,相处越多,这份喜欢就越深。她怕她……会渐渐控制不住,会忍不住想要求得更多。
临近傍晚,念影走回了小厨房。
她不肯死心,又做了两份点心。
这回她多尝了几口,觉得——甚好,只是那试手的云茶糕甜度太重,有些腻。
云茶糕给小狐狸吃,荷蜂糕给月沉吟吃。
念影也是昨日才听幽染枫说,那小狐狸在狸山已有十多年了,月沉吟从外边带回后就一直养在身边的。
不过这只小狐狸是极能通晓人性的,有着一层浅浅的修为,只是还不足化作人形,体格维持原样一直不曾增长。
月沉吟很喜欢它吧。
毕竟他说过他最喜欢的是狐狸。
念影去到画室时,那边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只是案桌上摆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画卷,笔墨都还没有收起来,想来是作画的人出去拿什么东西了。
正好小狐狸孤零零伏在桌角。
念影拿了云茶糕出来,将小狐狸抱起。
“好吃的东西,要吃吗?”
她欲要喂进嘴里,谁知小狐狸这一下跟发了狂似的,猛地一阵挣脱,嘴扑到她左手处张口就咬。
那一口咬得极重,牙口狠狠没入了血肉里,还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念影惊魂未定,吃痛下拽开了小狐狸,它前爪一扑腾,抓上了另外一只手,随后一跃下地,忙不迭跑出了屋子。
手背鲜血外淌,强烈的痛感令念影焦躁的心境愈深。
连狐狸都来欺负她。
小畜生,果真没有人性。
她抱过它的呢,这次还拿吃的给它,竟这样下很口咬她、抓她。
念影蹲下身去拾打翻的点心,已经不想顾惜双手上的伤,由着流血疼痛。
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了,再也不要看见那只小狐狸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满是怨愤,烦郁难解,拾了一把碎屑站起时,又是一个不小心衣袖碰上了茶盏。
碎裂声如雷贯耳,直直击打在心头。
她怎么连这么点小事情都做不好。
废物,废物。
念影丢下手中刚拾起的东西,伸手过去将桌上所剩茶具与食盒统统推倒,摔碎在地。
她后退一小步,低首望着地面,遂又抬步往前,鞋底踩在碎片上,气恼自己的同时,又火急火燎,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要错!
念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踏在碎片上,气得眼眶红了一圈,眼里酸涩,没有抑制住滑落出来的眼泪。
她一抹眼角,刚准备转身,就被人轻轻一拉手臂,紧接着撞进了来人怀抱之中。
念影神情微怔,感受到是属于月沉吟的气息,沾着血迹的双手重重抓住了他的衣服。
冷静下来之后,情绪就添了些惶然不安。
她的确想求得更多了。
想要他能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想要他能一直对自己这样好,想要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同她在一起。
这些想法,都是很不好的吧……
不。她怎么可以有这样荒唐的的心思。
念影缓缓推开了月沉吟,身子隐隐发着颤。
她手颇是僵硬,定在了半空。
月沉吟定睛一瞧,才看清双手的伤。
“怎么伤的?”他柔声问。
她是因为来给他送吃的才被抓伤的,而抓伤她的又正是他养的狐狸,一想到这儿,念影就满腹怒火,一点也不想理会他。
她垂了垂手,欲要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月沉吟抓住她的手臂,“一会儿我来收拾。”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手疼不疼?”
念影垂目不答话。
“我去拿药,坐着别动。”
念影张了张口,想要喊住他,可嗓子干涸沙哑,竟发不出声来。
她难受地咳了一声,喉间似乎卡住了什么异物,出于身体本能地止不住咳嗽。久没停下来,脸都咳红了。
诸事不宜。
念影摊开手看了看上边的伤痕,左手又长又深的一道血口,皮肉都翻出来了,此时血已经凝固了。右手的抓痕,倒是无关紧要,只是几条浅浅的痕迹,也没流多少血。
月沉吟从内室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抹了药膏。
念影好似体会不到疼痛,只怔怔地盯着他的动作。
他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曾对师姐师兄他们这样……为何单单对她这么特殊?
“念念。”月沉吟突然唤道。
念影手一缩,抬首盯着他的眼睛。
他道:“还没告诉我怎么伤的。”
念影小声嘟囔:“告诉你又如何,你帮我出气么?”
他一笑:“好啊。你先说。”
说又有什么用。
那是他养了好些年的狐狸,是他最喜欢的狐狸,比她可重要多了。
难道还指望他为了给她出气把小狐狸怎么着吗。
想了想,这告状的事情还是作罢了。
然而月沉吟是认真问她的,也是认真想要听她说的,半天不见吭声,追道:“怎么不说?”
念影觑了他一眼,小声道:“说了也没用。”
“这是狐狸抓的吧?”月沉吟视线来回看着她的两只手,“这只手呢?也是狐狸?”
“是狐狸咬的吗?”
念影手收回,垂眼低低道:“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狐狸是我养的,它弄伤的是你。”
他声音仍旧温柔。
念影耳边只清晰听见他那句“狐狸是我养的”,怒火再度抬上嗓子眼,气呼呼问:“那又怎么样?”
——“我会心疼。”他说。
念影身子一瑟,顿时心如擂鼓。
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就像那个凤血镯……她都说了那是定情之物,他还要拿着,那些反驳她不想给的话,其实都毫无道理无讲究。
念影抿了抿唇,许久后才缓缓抬起头。
视线相撞时,她讷声问:“为什么要对我好?”
月沉吟唇际笑意清浅,眸光中都带着温柔,“你觉得是为什么?”
念影连连摇着头:“我不知道。”
“我……”她无措地攥着袖子,“我现在心里很乱。”
月沉吟微微点头:“好,我送你回屋。你好好歇歇,冷静一下。”
是要歇息,是要冷静。是要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念影动了动脚,正要站起,他却突然捉住她的手腕,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我抱你。”他低声在她耳畔说。
念影挣扎着拒绝,“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他笑:“想抱。”
“……”
这夜念影自是睡不着的。
在房中待了会儿,半分困意都无,横竖躺着坐着都不舒服,她跑到院子的梅花树下折了几枝梅花,又一片片扯下花瓣。
有情、无情。
无情、有情。
所以他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是有一些喜欢的?
还是玩玩儿?
难道只是想戏弄她?
她收了他的链子,他拿了她的镯子……还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师徒关系吗。
或多或少,是有些喜欢的吧。
念影转着手里的梅花,心里隐约生出了几分期许。
问问他吗?
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