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赛第三轮内斯塔依然坐稳了替补席，或许是因为比赛还算顺利，镜头切过去的时候这个人虽然惯常躲躲闪闪，但显然神情轻松。

    意大利和墨西哥、克罗地亚和厄瓜多尔两场比赛同时开始，终场哨声吹响，0-2的厄瓜多尔在最后一场发挥了水鬼威力，一个3:0将存在理论出线可能性的克罗地亚拉下水，而意大利和墨西哥则是0：0握手言和携手出线。

    命运的水环岛而行，兜兜转转，漫过高山淹没荒原，最终还是抵达那一点。

    抽签结束，八分之一决赛，意大利队迎战主办方之一的韩国队。

    比赛前一天，当值主裁莫雷诺突发心脏病猝死，原本的第四官员走马上任，吹响原本会让很多人一生都念念不忘的这场比赛。

    viola瞒着内斯塔，通过关系要到了两张位置不错的票，还是带着塞西莉亚一起去看现场。准备出门之前，同样跟随的特里斯坦进了门，沉默着鞠了躬。

    “你和他怎么说的？”viola今天预感不错，难得有心思在梳妆台面前打理自己，塞西莉亚给她画好了底妆，说话的时候她正在慢吞吞给嘴唇上敷唇膏。

    “按照您的意思，‘主场偏向和黑哨只在您一念之间，就像您和莫雷诺先生的结局，也只有一线之隔’，这样对他说了。”

    “他什么反应？”

    “问，需要他做什么。”

    “那你怎么回答的。”

    “按照您的意思，‘一场说得过去的比赛，仅此而已’。”

    “他同意了？”

    “是的，小姐。”

    “很好。”浅淡的唇色被抹上色彩，镜子里原本有些病气的女人瞬间变得鲜活夺目起来，“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

    viola站起身来，本届世界杯的意大利队服在她身上有些空落落的，她看了有一会，手指的倒影盖住了镜子里的国旗，声音轻得几不可闻：“Forza Azzur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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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viola此前也考虑过要不要让mafia的人顶替进去，但那样和对面的韩国队又有什么区别呢？有人念念不忘那么多年，唯一一次说想要重来一次的比赛，难道只是想得到胜利的结果吗？

    不是的。

    我们只是要一个相对意义上的公平，哪怕偏向主场都没有关系，哪怕重来一次还是输了也没有关系。

    我们只要结果对得起我们当场比赛的发挥，而不是“如果”。

    如果没有黑哨，如果托蒂没有被罚下，如果我们努力再多进一个……我们不想要这种如果。

    我们要，是的我们竭尽全力了，是的我们技不如人，是的韩国队确实是发挥更好的那一方。如果输掉比赛，我们希望能以这样的话结束我们淘汰赛的旅程。

    所以现在，没有如果了。

    不会再有那么多遗憾的、难以填补的如果了。

    现在，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了，输或赢，只看你们自己了。

    viola捏着自己的脖颈，血液汩汩流动，她有了真切活在这里的实感。

    死了一个主裁判，纵然还是有比较明显的主场偏向，但至少没有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点球，而意大利稳固的后防线在这个还未流行高位逼抢的时代堪称密不透风。

    上半场第18分钟，维埃里的破门如约而至，直到上半场结束，意大利保持1:0领先韩国队。

    没有主裁判过分旺盛的表演欲，韩国队也不敢像上一次一样明目张胆地做动作——意大利队球员都是顶级联赛出身，必要的时候用一些表演技巧保护自己，裁判同样向主场队伍吹了警告。上半场第36分钟，意大利得到的前场任意球差一点就再一次攻破了韩国队的大门。

    老实说，viola觉得韩国队里某些人可能事先就知道关于足协贿赂裁判的消息，不然没办法解释比赛一开始那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球员，禁区里仿佛发了癫一样对内斯塔做的危险动作。

    可惜他们惹错了人，柿子要挑软的才不会涩嘴，而桑德罗？被威胁烧基地都是常事的桑德罗才不会惯着他们，起身就是一巴掌把人推飞，差点撞到那位可怜的临时裁判的脸上。

    而被吓了一跳的裁判似乎有些慌乱地把他俩分开，给内斯塔吹了警告，给了那个发癫的神经病一张黄牌，上半场的局势才得以控制住。

    由此可见正常的裁判对比赛有多么大的助益。

    “预感果然没错。”viola对这种实力压制几乎一边倒的比赛没什么兴趣，她个人也对这位裁判的偏向程度很满意，打了个哈欠就靠在塞西莉亚身上，即便身边那么吵闹，她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中场十五分钟一晃而过，哨声仿佛闹铃一样把viola叫醒。顾忌着今天难得化了妆，她只是拿纸巾掖了掖眼角的泪，然后继续靠在塞西莉亚的肩膀上看着无聊的比赛。

    她还以为今天会就这样平平淡淡直到结束。

    但是命运啊，它周而复始，去而复返。

    下半场第34分钟，那个viola两辈子都没能忘记的混蛋，她真的不该放过他。

    “呕……”强烈情感的冲击，耳边瞬间炸裂的抗议声，viola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和无法停止的反胃。

    太恶心了，伴随着李天秀的那一脚，混蛋们洋洋得意的笑，那个人的退队声明，06年金雨下的阴霾，

    你过去了吗？

    我忘记了。

    可是，我还没说是哪一场。

    忘也忘不掉的，嘴硬否认还是被戳破的，暗示无数次还是过不去的。viola怨恨这个世界上所有顺风顺水被裁判偏心的球员，viola怨恨如愿以偿的那些幸运儿，但说到底，viola最怨恨的，还是自己。

    同为马尔蒂尼，她每为国家队争得一颗星星，就总有人要提起另一位马尔蒂尼。

    她不喜欢这样，她知道，一生被拿来和他人比较就是她们作为职业球员的宿命，可是，她不喜欢这样。

    那个人没有做错什么，viola也没有，但重来一次、永远也不会再被拿来比较的viola还是不敢去见、不敢去想，就连去米兰投资都委托了代理人。她感到害怕。

    她怕那个人变了，又怕他没变；怕他过得不好，又怕他没有自己，还是能过得很好。

    viola怕见了面，作为骑士桌的一员，那个人会抵触、审视、防备自己；但他如果温和、客气、彬彬有礼，viola会更加不能接受。

    连姓名都不敢提不敢问，和桑德罗聊起也只敢用代称，viola胆小过敏到如此程度，连一眼米兰的比赛都不敢去看——却在不得不面对、必须要见证的这场淘汰赛，再一次看到他受了一样的伤。

    即便裁判当机立断给了红牌，但viola还是觉得恶心，非常恶心。

    她攥紧了胸口的意大利队服，柔软的布料被她手心的汗很快濡湿，松手后很明显的褶皱，塞西莉亚观察了十几秒确认viola没有其他的症状才松开了按在紧急联络上的手指。

    “我要他死……”viola按在塞西莉亚手臂上的手都在颤抖，手背凸起的青筋几乎要从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上炸开，塞西莉亚本能地要应下，但viola下一秒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viola的笑容被她用低头之后的阴影遮挡，但塞西莉亚在她身边，看见她近乎神经质一样睁大的眼睛，情绪激烈至此，还是谨慎地用家族秘语传达出——

    “我要他活着，现在死了，说不定会有人还要推给受害者。所以他必须要好好活着，活着的每一天，被人提起，都是肮脏的、下流的、卑劣的，永远都是输不起的垃圾。”

    球场上的状况并没有因为这一张红牌而停止，李天秀依然不死心地争辩，viola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韩国球员基本都围在裁判身边，唯一一个在外围摸鱼的是还要回英格兰打工的朴智星。

    但显然意大利是更占理的那一方，在双方的推推搡搡中都自带一种正义凛然的buff加成一样，把对面的垃圾堆推得连连后退。

    viola本来听着耳边塞西莉亚的数数正在恢复呼吸节奏，冷不丁看到内斯塔一马当先把垃圾1号一把扯到旁边摔到地上，而当值裁判适时地、很巧合地转过了脸在问地上的那位情况如何，一口口水呛在自己喉咙里连连咳嗽起来。

    垃圾一号愣了几秒钟又从地上爬起来要继续理论，又被已经从前场跑回来加入辩论赛的因扎吉一下撞了个人仰马翻，而人高马大的维埃里直接挡住了主裁判的视线——

    多么酣畅淋漓的一场挡拆！

    而最让她担心的托蒂，镜头一转，他一边扶着自家被恶意侵犯的队长，另一只手指着对面的垃圾二号，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虽然不知道语言不通情况下两人是怎么交流的，但，明明是这么搞笑又混乱的场面，viola却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

    连会哭花妆、哭肿眼睛、被内斯塔发现端倪都顾不得了，viola看着场上蓝色的那一片，像海又像天空的那一片蓝，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不是因为有人受伤，不是因为裁判给了红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而是这样的场景，她只在梦里看到过。

    她从2002年开始，等到了2002年，才终于看到这样的场景真实复现在自己面前。

    梦一样的，去而复返。命定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