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对韩国队的淘汰赛最终结果是4：0，因为拉拉扯扯浪费了太多时间，裁判秉持着公正公开要说得过去的总之，补了满满的五分钟，比赛的最后十分钟几乎是意大利队彻底睡醒之后群星各自表演的solo秀。

    李天秀的那一脚仿佛把这群人突破晋级前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同时踹破，viola平静下来之后站在客观立场上评价这十分钟的表演，非常客观的评价——

    “没有人可以战胜这样的意大利。”她弯着眼睛，手掌贴着胸口绣着的三色国旗。

    这让她觉得安心。

    这让她觉得，她所失去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马尔蒂尼的姓氏，健康的身体，为米兰奔赴的资格，原本爱她的人、她原本能够爱的人——都是值得的。

    很俗套的，看到桑德罗他们幸福，viola就会幸福，如果他们幸福，viola会比他们先流泪。

    viola就是这么特别特别俗气的人。

    不过对于内斯塔来说，这显然和其他比赛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因此viola以意大利国民的立场，在他进门的瞬间给他放了个小小礼炮，还让他吓了一跳。

    “viola，只是一场淘汰赛而已。”内斯塔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挂在头上、肩膀上的彩带，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沐浴露的香气，轻轻松松地就把viola抱了起来，甚至还颠了颠才放下，“真难得，看到你居然也会这么高兴。”

    “我也是意大利人，国家队晋级我当然会高兴。”

    “保罗给我们放了一天假，你陪我来韩国这么久我们都没出去玩过，正好趁着明天一起去逛逛，怎么样？”

    “你们明天不是要换酒店了吗？”四分之一淘汰赛的地点在光州，酒店自然也要跟着从大田换到光州，“要坐好久的车，就在酒店休息休息吧。”

    “但是viola，”内斯塔和viola相处的时候，塞西莉亚总是很有眼力见地退到外间，这次也是一样，也只有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内斯塔才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我觉得如果我不陪陪你的话，你会很难过。”

    viola张了张嘴，大脑罕见地没有发出响应，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回答、遮掩，如果内斯塔这个时候追问她，她又要怎么才能编出一个合理的谎话骗过他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特别难过，但是viola，不要难过。”但内斯塔什么都没问，只是抱着她，就像给丽娜大小姐顺毛一样，抚摸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我在这里呢。”

    viola很努力地忍住了，没有掉眼泪。

    “那你明天陪我去逛逛小吃街，我想吃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吃的。”

    “韩国真的有好吃的吗？”内斯塔对此表示怀疑。

    viola被逗笑了，决定身体力行地带他见识一下韩国的特色美食。

    老实说她对于韩国本地倒没什么偏见，后来队伍里的中场安惠贞就来自韩国，她是基本和朴智星一个类型的球员：场上耐力十足，基本是各种脏活累活都能干；场外脾气温和，虽然是有隐形歧视条款的米兰更衣室，至少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viola听她说过一些韩国的美食，那个时候她已经和内斯塔确定了关系，被带得对美食相关的话题上了点心，顺着听了一耳朵。

    “就是这里，这条街的牛肉饼最出名了，搭着猪骨汤喝据说很不错。”

    内斯塔顺着viola手指的方向，确实一整条街都是悬挂着的大字招牌，临近饭点肉眼可见很多店铺里人头攒动，但是……“所以哪一家是牛肉饼？”根本不认识韩文的内斯塔发出疑问。

    viola笑得要往后倒，正准备调侃已经进入懵懵状态的他几句，身后突然传来相当熟悉的声音：“这一整条街都是。”

    “保罗？”内斯塔感到意外，转过身来和他打了招呼，“你怎么知道？”

    “来之前做了攻略。”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的viola身上，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孩紧张地贴在内斯塔手臂上，或许是风在吹，或许是她真的在发抖。

    马尔蒂尼的声音很温和，十足的善意：“很高兴见到你，viola小姐。”

    “我……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马尔蒂尼先生。”viola依然低着头，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内斯塔的袖子，因为过分用力，内斯塔都感觉到布料紧绷后传达来的抖动。

    非常奇怪，他看了眼旁边的viola，轻声问了句怎么了，得到的只是小幅度的摇头。

    “可能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了这位小姐。”被莫名其妙在抗拒的保罗反而笑着和内斯塔道歉，“真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的约会。”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viola身体一直都不太舒服，吹一点风都会很难受。”内斯塔不愿意让自己的女朋友在自己国家队的队长这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viola反应甚至称得上过激，但依然努力在替她做解释。

    “不、不是马尔蒂尼先生的错。”viola急促地上前一步，然后又连忙退了回来，着急忙慌，又很小声地说，“你、您，很好。

    “您是很伟大的球员。我很喜欢您，太激动了所以才会……我非常抱歉。”

    “请不要道歉。”绅士又温柔的马尔蒂尼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至少在表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情绪——关于自己国家队队友神秘又病弱的女友居然是自己球迷这件事。

    “或许，你愿意让我给你签个名？”

    “我很荣幸但是，我没有带纸笔。”viola没敢抬头看他，也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马尔蒂尼会是什么反应，她感觉自己手心的汗可能都快浸湿拉扯着的桑德罗的衣服。

    在吵闹的小吃街上，说完这句话之后，有一段时间viola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桑德罗也是，对面的那个人也是，她不安地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然后面前突然被递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to viola：

    致你以最好最诚挚的祝福。

    paolo maldini

    努力工整但还是难掩飘逸的字母，熟悉到viola闭着眼睛都可以模仿出的字迹，她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伸出去的手。

    “写的不太好看，下次庆功宴的时候，我再重新给你写一张。”前一句是对viola说的，“那么，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后一句显然是和桑德罗寒暄告别。

    viola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纸条，好一会都没说话，直到桑德罗的手搭到她的肩膀上，问她：“队长的字确实很漂亮，对吧。”

    “没有他正经写的时候好看。”viola下意识地回答，然后突然才意识到，猛地一抬头，“桑德罗……”

    “所以你确实是米兰的球迷？”

    viola眨了眨眼睛，手指捏紧了那张轻飘飘的纸条。

    “好吧，我就知道，看脸的世界。”内斯塔看起来非常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哪家牛肉饼好吃？”

    内斯塔不是无知无觉、迟钝不敏感的笨蛋，viola面对队长时的局促、紧张、不自在，就算他看都不看一眼，衣服上被拉拽的力道也实在不容忽视。

    但他还是装作没看见，不明白，好像一个笨蛋。

    因为viola看起来非常难过。

    比起真实、坦诚，亚历桑德罗内斯塔更愿意做个傻瓜，先和viola聊聊不那么敏感的边角料话题，聊聊那些无聊、琐碎，不会让她受伤的东西。

    比如哪家的牛肉饼最好吃，韩国的辣椒粉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辣，搭配的猪骨汤是每家都用了一样的调料吗，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很无趣的商业流水线。

    viola是防备心很重的人，没什么安全感，容易过敏，常常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应激，内斯塔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但对他而言，这些看起来麻烦的缺点，是为了证明阳光存在而产生的阴影，是太阳上无法抹去的黑斑，像被抛弃的宠物猫，被捡回来后无法克制住对再次流浪的恐惧。

    内斯塔没打算要把流浪猫尖锐的指甲剪掉，他只想先把打了结的毛慢慢梳理通顺，让小猫对着镜子照的时候，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

    尽管代价可能是会被过激的猫咪挠出血痕，猫也不知道这个人类要对她做什么，但猫知道他好，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把指甲缩回肉垫了。

    viola爱内斯塔，很努力很努力地在他面前装得像个温和又平静的正常人了。

    内斯塔什么都知道。

    内斯塔什么都不知道。

    viola对他好，他就把这些小花、小星星都装起来裱起来留下来；

    viola变得不好，内斯塔就当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