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皇上赏赐,这是你们民间的说法,内官们自有一套词儿。”

    “你看他服色,用的是宣绣,宫中用品各按天时,宣绣只在秋天用,内官们谁敢违制?”

    “内省要下面纳贡,可要层层批过,来得这般急……”

    袁澄听周内官一样一样评过去,心落到了实处,见里头欺负起自家娘子,哪里还忍得住,就这样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顾观月身边。

    那大监听得他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喝到:“大胆!”

    罗当家上前拦着袁澄:“大郎,大郎,不要意气用事。你看这架势,哪能做得了假。”

    郝少东家冷冷笑着:“袁老弟,对我干爹不敬,今日可不要怪兄弟不客气。”对着手下吩咐,“你们几个,将他抓起来,干脆送到县衙去。”

    那大监忙道:“不必送县衙,先押起来,过后我亲自会会。”

    袁澄亦笑了,吩咐时鸣、静春:“护好你家娘子。”

    情势十分危急,眼看就要打起来,厅里众人怕殃及自己,纷纷站起来往后靠。

    正一触即发时,楼下却忽然传来打锣、喝道的声音:“天使宣谕,闲人退散。”

    那大监听得脸色一变,也不说话了。

    众人都停了话头,凝神细听。

    却听楼下的人叮铃咣当似乎走进了酒楼,楼下见问:“袁贤弟可是在此?”

    袁澄听着这声音,眉梢微挑,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对顾观月道:“似乎是柳兄。”答到,“柳兄,正在楼上。”

    一时上来两个人,竟是柳相如与斯黎。

    袁澄惊喜问到:“怎么你们两人一起来了。”

    他两个同时拱手:“恭喜袁贤弟/兄。”热络地上前拍着肩,将里头缘故一一道来。

    原来从去年,柳相如与斯黎都为占城稻的事写了折子,因层层递上去耽搁了时间,到冬月老大人们才看到了这两份折子。

    这是大事,朝廷也不肯就信,直等到春季试种成功了,才敢确信。

    既有了这事,柳相如与斯黎两人都有功,便有人替他们请封赏。朝上只议了片刻,就定了柳相如官升一级,位子也动了动,斯黎因才知六合县,并不动他的差使,品级却也升了上去。

    因他二人折子里均提及袁澄,是以袁澄也有赏谕。

    朝廷便派了两路宣谕的天使,一路到柳相如处,另一路却需先到斯黎处,再到宝应县。

    柳相如那里先接了旨,送走天使后,便快马到宝应来,一定要见证袁澄的好事。

    谁知到了城外,正碰上斯黎引了他那路天使,也往宝应而来。

    两下里碰上,柳相如认出仪仗,随意一搭话,原来都是袁澄的朋友,二人便携手随着天使同来。

    话说得差不多,柳相如道:“袁贤弟快下楼,天使正等在楼下。我们回头再叙。”

    三人出了门,雅间里瞬间如煮沸了水,欢腾起来:“天大的好事!”“顾行首不声不响,做了这么件大事!”“咱花行的名声,要更上一层楼了。”

    “咚”,谁的茶杯打翻在桌上。

    顾观月朝着时鸣使个眼色:“看好他。”

    哪里还用看着,楼上也只有一条出路,除非从二楼跳下去,否则那大监只能待在里面。

    不料一时袁澄却又上来了,笑对顾观月道:“娘子,天使要你一同听赏。”

    顾观月手搭着袁澄艰难起身:“我?怎还需我一起听赏。”

    夫妇二人边说着话,边相携着下楼去了。

    底下已摆开仪仗,除了汴京来使,围着满当当看热闹的人。

    顾观月到得楼下,看着桌案摆起,有些踌躇,那宣谕的天使见她的情形,温和笑着:“娘子站着听吧。”

    于是打开谕旨读起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制曰:兹有……袁澄……特赐采风使,非官,无品,俸享同八品……赏纹银五百两……可奏事。兹有……顾氏……夫唱妇随,助益繁荣,德行堪表。赏点翠头面一套,蜀锦十匹,官茶一百斤,以彰其功……”

    斯黎暗中点头,不枉他在折子里写了“宝应县袁澄、顾观月夫妇”,替她争来了一旨封赏。

    天使宣谕毕,袁澄上前接过圣旨,递在顾观月手中,让着天使上座,客气问候路上情形,连道辛苦。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天使拿了谢银,笑眯眯说着:“留步。”收了仪仗上马,径往汴京复命去了。

    看着一行人远去,柳相如与斯黎都笑道:“袁贤弟/兄,不如回你宅中再叙。”

    袁澄看看楼上,说:“你两个稍坐,等我楼上处理完事情,半刻即可。”转身上楼。

    顾观月也不上去,只在楼下坐等。

    斯黎看着顾观月的身形,见她微微丰润了些,脸色透红,气色极佳。她与袁澄恩爱,一成婚就怀了身孕,可见过得不错,或许自己也该放下,继续往前走了。

    他脸上淡淡笑着:“恭喜顾娘子。”顾观月亦点头笑答:“同喜。”

    一时袁澄下来,冲顾观月点点头,伸手将她带起,他夫妇带着柳、斯二人往宅中去了。

    后面时鸣押着那大监下来,行众也帮忙押着两个小童,往县衙而去。

    有几个好事的人跟在后面,一边说话,一边也要去县衙看热闹。

    郝少东家白着脸坐在雅间里,无人敢靠近他。

    过得两日,县尊大人审出来,那“大监”确实是个天阉,认了个宫里管柴炭买卖的干亲,平日里学了内官的做派,到处装个假内官低买高卖、坑蒙拐骗。

    他日常倒是谨慎,并无人识破。

    因遇到郝少东家,觉得是个好骗的,且宝应离着汴京远,不妨搞个大的。于是今日铺排开,预备先将花行众人唬住了,混吃混喝几天,再收些“贡品”,最后低价买了他们的货去别处贩售。

    今天见了真天使在楼下,这人已经吓着了,底下宣谕时,他身边两个小童就嚷出来:“我们是他雇的,不是太监。”楼上时鸣就制住了他。

    这人的后续,袁宅与花满蹊两处,却也没人在意。

    因为顾观月生孩子了!

    袁澄半夜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泥土,就听到里面丫头婆子们兵荒马乱的声音,隐隐还传来顾观月的呻/吟,他边走边解了衣扣,满头是汗走进内院来,将衣裳仍在厅内,就要往卧房走。

    慌得朱娘子拦住他:“不行,不是你能看的。”

    顾观月在里头叫道:“袁行直,你敢进来,我要生你的气!”这紧要关头,她还想着自己的形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头声音越来越响,急得袁澄问朱娘子:“怎地这么久?要不要请个郎中来?”说着不等他娘回答,叫着柘枝,“姐姐去请闵郎中。”

    朱娘子在身后骂他:“不要添乱,从发动才半个时辰,谁家生孩子这么快。”

    袁澄眼都急红了,一定催着柘枝:“姐姐快去,有备无患。”

    朱娘子气得跺脚,也管不得这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闵郎中都喝了一壶茶,满天星光大盛时,袁宅添了新一代,收生婆婆抱出孩子来报喜:“恭喜安人,是个标致的女娃娃,长得像她爹呢。”

    朱娘子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好,好,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她爹娘刚受了封赏,她就赶着来了。给婆婆封三十两银子。”

    喜得收生婆婆连连道谢,好话说了一箩筐,将那有的没的产后护理的常识说了又说。

    袁澄早一脚跨进产房,就见顾观月躺在床上,鬓发散乱,脸上犹带着汗,房内血腥气还没散去,他坐在一旁,心疼地握着她的手,问着:“你觉得怎样?疼不疼?累不累?”

    顾观月见他眼中似星星点点噙着泪,将头靠在他手心里,柔弱笑道:“傻话,怎会不疼。你哭了?”

    袁澄摇头:“才没有。”说着话却低下头来,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顾观月见他手还微微发抖,感受到他的不安,只得反过来安慰他:“我好好的呢,别怕。”

    见他只穿了白色中衣,问着:“怎么穿成这样?”

    袁澄扭头看着灯花儿,咳一声,轻轻道:“没事。”

    顾观月也没再问,累得睡过去了。

    第二日,静春、时鸣空下来收拾房间时,见袁澄外衣上有些血迹,也不敢告诉顾观月,偷偷去问平安:“姑爷受伤了?”

    平安瓮声瓮气:“大郎不让说。”

    当日中午,静春悄悄进来告诉顾观月:“郝少东家昨夜让人打了一顿,断了一条胳膊。听说,他爹让他兄弟出来理事了。”

    顾观月笑着摇摇头:“理他做什么。”知道多半是袁澄去干的坏事,问静春,“郎君在不在?问他名字取了几个了。”

    她现在只关心袁澄给孩子取好名字没。

    昨夜两人商议了半天,袁澄说了几个,都叫她否了,此刻正在书坊头秃呢。

    这日还是没取好名字,张娘子上午得了信儿,来看女儿了,袁澄听了外面来回,忙将纸笔搁下,迎了出去。

    张娘子随朱娘子、袁澄进了门,拐到他们院里来,见女儿正倚在床头坐着,外孙女小小一团包在锦被里,搁在她身旁。

    喜得落下泪来:“外孙女儿长得真好。”

    朱娘子旁边笑道:“跟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凑趣说了一阵儿,见孩子醒了就抱过来,抢着去给她换尿片。

    张娘子在床头坐着,笑对女儿道:“你婆婆这样,是真心喜欢。娘就替你放心了。”

    见朱娘子抱着孩子去厅里哄,特意给她娘儿俩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又轻轻道:“你舅舅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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