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齐王府

    宁九郎一身素衣正站在檐下逗弄着八哥儿,“我乃天喜星是也——”

    “呵,心里踏实了。”

    九郎闻得身后一声轻笑回首一瞥,原是这齐王府的主人来了。

    “我看那报纸上说啊,商细蕊有惊无险在北平又扎稳脚了。”说话间齐王爷已然踱到了宁九郎身边。

    九郎眼睛瞧着笼里的八哥语气淡淡的,似乎这商老板好与不好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哦?您说了我才知道,那不是挺好?”

    “嘿——”齐王爷瞧着宁九郎口是心非的样儿,一挑眉,“得了吧!这前两天连鸟都不逗了,可怜这鸟啊,见天的独个在那儿嚎,也没人搭个腔。我看哪,程家二爷和四丫头要是不出这个头儿,你都恨不得上门儿找姜荣寿理论理论!”

    “没有——”九郎拿起装着饲料的长杆,一点一点地喂着笼里的小东西,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家伙儿身上,“我管不了那么许多,小辈儿自有小辈儿的命,他能在北平梨园行叫出响儿,那是他有本事。再说了,玉棠那孩子和他相交颇深,有孟家这个倚靠,他的日子可要比刚来的那会儿好上许多了。”

    “呵——”

    “至于能不能站住脚,还得看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了。”

    “老姜十万火急,把他外甥召回来,总不见得是留在身边——捏肩捶腿吧。”

    听着宁九郎言语中似乎参杂着些别样的情绪,齐王爷暗笑这宁老板心口不一的性子还真是没变,“我说你这差人一天三趟地往外边儿跑干嘛呢?消息收的比战报还快!哼,你这人哪,嘴上不挂着,心里可是装满喽。”

    “我这也都是从玉棠那听来的,没您说的那样。”

    “哟,合着四丫头就是个传声筒喽。这要被那丫头听到,你这做师父的不关心正而八经的徒弟,反倒对个外人如此上心,不知道这心里会怎么想哦——”

    “嗯?”

    “不是吗?当年你教了人家商细蕊三年戏,人家孩子相认你当师父,你就不见人家了,四丫头求了你老半天,你倒好硬是不松这口儿,嘶——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

    齐王爷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句唱词给打断了。

    “我乃天喜星是也——”宁老板尝试着让八哥学舌,不料这笨东西半天张不来嘴,齐王爷瞧了自告奋勇来了段《双摇会》,还真别说这八哥竟学上了,一口一个“小干妈”,那叫的一个欢儿啊。

    “怎么样?”齐王爷冲着九郎得意道。

    “不怎么样!脏了口了!”

    看着九郎转身而去,齐王爷一时语塞,“嘿——你!你不会玩儿你……”

    正巧府里人来传孟四小姐过来了,齐王爷正想着怎么才能让宁九郎消气呢,这下好了,孟丫头来了,让她在九郎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今儿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人呢?”

    “在前厅呢。”

    “走走走,快带我过去。”

    孟玉棠百无聊赖地坐着,刚吃了口下人上的京果,就看到齐王爷过来了,虽说这齐王爷年纪不小了但到底是皇室出身,这天家血脉里的威严似乎丝毫未受到岁月侵蚀,无论在哪这人只要往那儿一站通身的气派便足以让人侧目。

    “王爷好——”玉棠放了东西,起身向齐王爷拱手问好。

    “哎呦,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嗯?”玉棠一愣,踮起脚朝齐王爷身后看了看并未发现九郎的身影,“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没见着我师父啊?”

    齐王爷叹了口气,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嘶,您不会又惹他生气了吧?”

    “没有。”王爷继续嘴硬。

    “没有就好,那这东西劳您转交下,我就先走了啊。”孟玉棠拿起座上的东西递给齐王爷,抬脚就朝着大门而去,这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人传来的话儿。

    “诶!诶!诶!等会儿!”

    玉棠就知道肯定是齐王爷和自家师父闹了别扭,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叫住自己,想到这立马转了个身,“您呢,还是实话说了吧。这次不会又是让我做和事佬吧——”

    齐王爷笑着拉了玉棠过来,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通,显然对于宁老板为何要生气咱们的憨直王爷还是不解的很,“不就唱个双摇会吗?九郎他至于吗?四丫头你说是不是?”

    “嗯——这么多年了师父他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九郎他性格……”此处省略万字来自齐王爷对宁老板的彩虹屁。

    孟玉棠无奈扶额,“行行行,我懂了。王爷您只肖说这次想我怎么帮你吧。”

    “老办法。”

    “得嘞!那我就先去为您探探路——”孟玉棠拿了东西径直朝后院走去。

    “哦,对了。你手上那东西怎么看着怪眼熟的?周鼎?难不成是——《餐菊斋棋评》!”

    孟玉棠点了点头。

    “可以啊,四丫头。这东西九郎念了好些日子了,我这也只在宫里翻到过,打皇上去了东北这书就跟没了踪迹似的,托人问了几次都没个音信儿,倒是被你给得了,你怎么知道我和九郎在找这书的?”

    “碰巧嘛,东西也是二哥昨天刚给我寄回来的,之前因听您二位说上过一嘴,我就让二哥在上海那边多留意了下,没想到前几天的拍卖会上还真让他碰上了。”

    “哎呀,怪不得啊九郎总说你啊是天生的玲珑心肝!好啊,也不枉他白疼你一场。”

    “瞧王爷说的,您和师父对我的好——我呢会在心里记一辈子,再说了,徒弟孝敬师父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师父这人呢没什么别的爱好,就这下棋稍微上心了点,那我还不得多花点心思啊。”

    “行了行了,别贫了。赶紧的,找你师父吧。”

    后厢房

    “师父——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啦!”

    还没进门呢,宁九郎就听到孟玉棠的声音,于是乎停下了正摆着棋局的手,侧身慈爱地看着来人。

    “师父好啊!这几天就没有想我呀?”孟玉棠咧嘴一笑,这一笑如四月微风,柔柔的让人心生欢喜,无论是哪个人看了这张灿若桃李的脸,心里有再多不快也得烟消云散。

    “不想——”

    听了这一句,孟玉棠顿时皱起了小脸,噘着嘴道,“师父你都不想我,哼,看以后谁给您带蕊哥的消息。”

    宁九郎瞧着玉棠鼓成包子的脸,轻笑一声,“你啊你啊,怎么还似个小孩子一样?想还不行吗?想——”

    “这还差不多嘛,当当当,您看这是什么?”

    从玉棠手中接过棋谱,看着上面《餐菊斋棋评》几个字,宁九郎心里惊喜交加,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徒弟,脸上难得有了丝笑意。

    “这东西你从哪来的?谁告诉你我要这个的?”

    “嗯,东西是我二哥找来的,至于托我这人呢——师父您想想啊,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他——”宁九郎沉吟一声似乎有些怀疑。

    “对啊,王爷他私下里跟我说过好几次呢!本来呢他是打算亲自交到您手上的,谁想今天出了点小插曲他怕您着他更生气了,就让我来代为转交,要不——您看在这棋谱的份儿上消消气?”

    “谁说我生气了?”

    “没生气好啊,没生气就好,我就说嘛,您这肚子能撑船,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动肝火。”

    孟玉棠边说边奉了杯茶过去,九郎接过微抿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还不知道你?这王爷找东西的进度我能不知道?今儿这个八成又是你送他的人情。”说着九郎点了点案上的书。

    “得,还是逃不过师父您的法眼,这东西经谁之手才到了您这儿是其次,其中的心意才是重中之重。我也好,王爷也罢,为的还不是能让您开心。”

    “呵,油腔滑调的,简直跟他一模一样。别站着啦,过来坐吧。”

    看到宁九郎终是笑着拿起了棋谱,孟玉棠吐了吐舌头,坐到了九郎对面,心里感叹这遭儿总算是过去了。

    “蕊哥那边怎么样了?”

    “老样子呗,该唱的唱,该练的练,那边有程二爷帮衬着,倒是省了我的心。”孟玉棠仔细瞧着面前的棋局,嘴上说着手却没闲着,从旁边的棋盒里摸了枚黑子出来放在了盘上,宁九郎扫了眼棋面,拿了白子也跟着摆了上去,继而又将注意放在了书上。

    “我听说老姜外甥回来了,还去找过蕊哥?”

    “嗯——姜伯伯想让陈老板和蕊哥打擂台,蕊哥二话没说就应下了,也就昨儿的事。”

    孟玉棠盯着棋盘,恍觉自己那手走错了,黑子退路已完全封死,现在白子连成一片直接将黑子截断了,完全没活路了嘛,玉棠呼出口气,将拿起的黑子又给扔到了盒里,撑着脑袋道,“他俩这次啊——玩的还真是大,歇戏一年不说还得剃光头。”

    “哦?”听着孟玉棠的话,宁老板似笑非笑,“剃头这条一听就知道是出自蕊哥的手笔。”

    “可不是吗?铁了心的要闹这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应战的戏码可定下了?”

    “定了,是出新戏——赵飞燕,目前水云楼的人还在练着呢。”

    “赵飞燕,嗯,是个新角儿。老姜那边可有说什么?”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觉着八成得是陈老板的压箱底——扈三娘。”

    “未必呀,老姜这次一意孤行,为得就是这擂台之争,恐怕是要动真格了喽。”

    “您的意思是——仙人步法。”

    九郎合了书页,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上边的浮沫,不紧不慢地呷了口,“未知事——莫要评——”

    孟四低头浅笑,离了座儿朝九郎告辞,刚出屋就碰到了齐王爷。

    “怎么样?四丫头——”

    “师父说啊——”

    “说什么了?”齐王爷屏息听着孟玉棠接下来要说的话,满脸都写的紧张二字。

    “没事儿啊!”

    待此话一出,王爷这才松了口气。

    “王爷这下可满意了吧——那玉棠就先走咯。”还没等齐王爷缓过神这丫头早就跑没影了。

    “嘿,这丫头——多待片刻都不行?”

    出了齐王府,孟玉棠优哉游哉地走在路上,而这打道回府的必经之处便是那汇宾楼,今儿也不知犯了什么忌讳,前脚刚疏通完齐宁的关系,后脚又来了个姜登宝,这一大早的咱孟四姑娘可真够忙的,话不多说,诸位不妨瞧瞧这宝儿爷又作哪门子妖吧……

    汇宾楼前商细蕊带了大帮子正堵着门,不肖一会儿就看到商老板薅着姜登宝的头发把人连拉带踢给拽了出来,这好不容易宝儿爷挣脱了“魔爪”,可脸上也挂了彩,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估计回去就得青紫一片,正当着二位事主对峙着,楼里管事得了消息忙跑出来打圆场,只因这两位谁都不是好惹的,一位有梨园会长坐镇,而这另一位背后的程二爷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两位要是有个好歹自己说什么也得跟着遭殃。

    “商老板,有话好说啊,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您看这大家看着,这也不好嘛。宝爷得罪您,我给您赔礼了。”说着管事朝商细蕊鞠了一躬意在能让他高抬贵手放姜登宝一马,可这商细蕊要真这么好说话那还叫商细蕊吗?这梨园霸王的诨名可不是白叫的,当即商老板就给拒了。

    “跟您没关系,我不是来拆您买卖的,姜登宝打人打脸,今儿我商细蕊要是不还回去,以后水云楼在梨园行就站不住了!”

    “这……”

    “大圣,拿笔来!”

    “这可使不得!”管事连呼楼内人手过来帮忙,可这人都给水云楼的人挡在了外面,而他也不敢亲自上前只得眼睁睁看着姜登宝被人架着抵在了一旁的木杆上任人宰割。

    姜登宝看商细蕊拿了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就算被人给制住了这嘴上依旧叫嚣着,“商细蕊,你干什么!你动我个试试!你敢动我!”可这些雨声大鼓点小的,商细蕊一点儿都没放在眼里,按部就班的松了姜登宝外披的腰带,宝爷出生至今哪受过此等羞辱,满腔愤恨皆化作最后的嘶吼,“我饶不了你!”

    商老板着人把姜登宝翻了个个困在杆前,自己捏了笔,听着姜登宝嘴里不停叫唤着“你敢动我个试试”,心情一时大好,连这说话也带了三分笑意,“试试就试试!”

    “商细蕊——你敢!我告诉我爹去,我饶不了你!”

    “来!把他嘴给我塞上!”

    正当腊月红拿了布头要塞这宝爷的嘴,宝爷嘴里倒腾的人突然换了,只见他朝着远处人群里扯着嗓子嚷了句,“玉棠救我!”

    众人听得这一句纷纷将视线转到孟玉棠身上,姜登宝这才得了喘息机会,起先孟玉棠还奇怪今儿这汇宾楼门前怎么这般闹腾,本不想沾惹太多,不曾想这热闹没看成自己竟还成了热闹,在听到姜登宝熟悉的声音后,孟玉棠转头就看见宝爷白晃晃的后背和脸上的凄楚神情,再一看旁边站着的还是蕊哥,这下可真是蹚着雷了,连忙挤过人群来到这两人跟前,还特意站直了身子将宝爷露出的地方遮了大半去。

    “玉棠,救救我。”

    孟四睨了眼姜登宝,侧头说道:“别说话,你!”

    得了玉棠眼刀,吵闹了半天的姜登宝这才消停了点。

    “蕊哥——”孟玉棠扬了扬下巴,笑着问商细蕊,“这又是哪门子恩怨啊?”

    “四丫头,你不妨问问他,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孟玉棠转头瞪了眼姜登宝,“怎么回事儿啊?”

    来人自知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在先,若要是说了孟玉棠未见得会帮自己,所以铁了心吃秤砣,绝死不开口。

    “呵,长本事了,学会嘴硬了——大圣!你来说!”

    突然被点名的大圣浑身一抖,老老实实来到孟玉棠身边,附耳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孟玉棠听完气的直翻白眼,反手一巴掌打在宝爷的背上,宝爷随即闷哼一声,苦着脸看着孟玉棠,那小眼神说不出的可怜喽。

    “姜登宝你够行啊,迟早一天你得给你个儿玩儿死!”孟玉棠气急反笑,但毕竟多年情谊在这,不救上一救也说不过去,只好拉下脸来替其求情,“蕊哥,这事儿——错皆在他,回去,回去我再收拾他,改天我亲自带他上水云楼道歉,你看今儿人这么多,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要不——”

    “没得商量!他姜登宝做什么事就该清楚有什么样儿的后果,他打腊月红的时候可没见心软!他把这么小的孩子大冷天剥光了绑柱子上的时候也没见心软!你让我得过且过,那谁来替腊月红主持公道?谁来为我水云楼的人打抱不平啊!”

    商细蕊几句话字字珠玑,噎得一向能说会道的孟玉棠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四丫头,我知道你同他姜家的关系,但有些事我商细蕊一辈子都学不会——那就是认输!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咽下去!”

    “好!说得好!”

    看着大伙一致为商细蕊叫好,孟玉棠仰天叹气,而这心里早骂了姜登宝百八十遍,随后又从腊月红手上拿过白布走到姜登宝跟前。

    “玉棠?”宝爷瞧着孟四手上的东西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儿,小心翼翼试探道。

    孟玉棠没有接话,径直将布塞进了姜登宝的嘴里,姜登宝正欲挣扎,孟四扳过他的肩膀凑他耳边小声说着,“别动!忍着!一会儿就好。”

    姜登宝死死盯着玉棠,面上充斥着难以置信,嘴里呜呜咽咽却半个声儿都发不出来。孟四虽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事说到底还是他自找的,不让他吃点苦头以后怎能长记性,思及此处对蕊哥点了点头,商细蕊看了这才动笔。

    随着商老板这一笔笔下去,围观人群的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不少人对姜登宝指指点点的,甚至于口出恶言,孟玉棠扫了眼宝爷越发狰狞的脸,以及额上因恼怒暴起的青筋,摇了摇头转身将双手附在姜登宝的耳上,后者怔楞了片刻,回神之际恰对上孟玉棠的眸子,这双眼里糅杂了太多的情绪,但所幸万千中仍有一丝温柔是姜登宝一直所求的,仅靠着这点温存这人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待这“行”字最后一画作罢,商细蕊搁下笔朝众人抱拳道:“诸位,腊月初九,水云楼商细蕊和隆春班的陈纫香打场擂台戏,我会拿出我的新戏赵飞燕应战,届时还请诸位高朋,亲临捧场!为我们两人断个高低!”

    “好!”

    “好——”

    在一片高呼声中,孟玉棠拿下了手,这一个个“好”字钻进姜登宝的耳朵里,气的他是七窍生烟,恨不得把商细蕊生吞活吃了才解恨。

    眼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大摇大摆的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姜登宝只得将怨气发泄在他人身上,在吐出嘴里塞着的布头后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商细蕊!我饶不了你!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开!”

    孟玉棠在旁边看了一时间哭笑不得,赶紧叫人来给他松绑,自己则去驱散人群。等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才回身顾起了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嚷着回家要找他爹告状的“小苦瓜”。玉棠搁姜登宝跟前站了有一会儿了,都说这男儿泪不轻弹,怎么到宝爷这完全就是个哭包了,许是被这人嚎的受不了了,孟玉棠拿脚踢了踢姜登宝,可来人丝毫不见停,便又朝汇宾楼的管事使眼色,管事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孟四一拍脑门,蹲下身来,拿手捏在宝爷的两颊上,宝爷吃痛之下这才收了声,“我说你别嚎了!赶紧,穿衣服起来。多大人了,还嫌刚刚丢脸丢脸的不够啊!”

    说罢孟玉棠起身拍了拍沾了粉底的手,完事看见这姜登宝依然坐在地上,“呵,怎么,还要我亲自扶啊。”

    “腿麻。”

    “唉——”孟玉棠咬了咬嘴,又耐着性子去扶地上的人,“我真是败给你了。”

    就这样宝爷由孟四扶着回到了戏楼的隔间,等把人安排好了孟玉棠又吩咐小厮去买药,接着又向楼里管事赔礼,等把这大大小小的事都处置妥当了,这才得空坐了下来。

    姜登宝看着面若寒霜的孟大小姐,这害怕程度不亚于被商细蕊揪着头发追着打,恐怕啊要比之更甚,磨叽半天才开口,“玉棠——”

    “别叫我!”

    “嗯——我……”

    “我什么我,我都要给你气死了!你是真觉得自己有个梨园会长的爹就了不起了是吧!三天两头找蕊哥茬儿,你是不是闲的慌!以往你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不清楚啊,我没明说不代表不知道,你们一个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一个算我半个师兄,怎么?你俩互相攻伐到头来累的全是我!夹在中间做个人我容易吗我!”这番话孟玉棠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整好当着姜登宝的面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因着太过激动孟玉棠说完半天还缓不来劲儿,还是宝爷有眼力的递了杯茶过来。

    “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孟玉棠重重地将杯子拍在桌上,吓得宝爷一个激灵。

    “我,我就是看不惯商细蕊那目中无人的样儿!”

    “人家有那资本,你有吗?你有吗!”

    “我爹是梨园会会长!我怎么没有!”

    “您可别说话了,行吗?”孟玉棠听着这句心口都气得发疼。

    正当宝爷还要继续纠缠,外面买完药的小厮回来了,孟玉棠捏了捏手里的药瓶,心想可算找到让姜登宝闭嘴的理由了。

    “这茬咱们先过,你先把药上再说,省的回家你爹那儿不好交差。”

    “哦,谁上啊,你给我上药啊?”

    “你不要我来啊,早说嘛,我叫刚刚那小哥过来。”

    “诶,等,等等,那还是你来吧。”

    孟玉棠熟练的将药粉倒在二指之间,然后轻轻的将其抹在了姜登宝的嘴角、额上,“啧啧啧,再被揍几次估计都要破相了。”

    “嘶——轻轻轻,轻点儿。别按,别按!”

    “这下怕疼了,早干嘛去了,你啊就是不记打,活该疼死你才好。”孟四虽嘴上说着狠话但到底还是将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些。

    忙活完脸上的,孟玉棠又问道,“还有哪啊?”

    “这儿,这儿,还有那儿。”

    “得得得,我知道了,您还真不跟我客气,趴下吧大爷。”

    姜登宝听后立马乖巧的照做。

    “等等,衣服不脱怎么上药啊?”

    “哦,哦——”

    眼前的姜登宝完完全全就像个半大的孩子,玉棠深感无奈,想她堂堂孟府小姐到这还要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眼前这个——唉,不提也罢!

    这场闹剧本就临近晌午,陈纫香原想着等姜登宝收戏后再一同回姜府拜见姜荣寿,没成想这左等右等都没见着人影儿,差人打听了才知道自己这表哥又作死挨了商老板的揍,而此时他正歇在汇宾楼连家都不敢回呢。陈纫香原不想多管闲事,但听说孟玉棠当时也在场,还破天荒为姜登宝求了情,这让一向自持稳重的陈老板坐不住了,忙翻出家里上好的药出了门,刚出大门又想起自己给孟家小姐留的戏票忘拿了,于是又赶紧跑回去将票取了。

    等到了汇宾楼,在管事带领下陈纫香来到了姜登宝歇着的房间。此时正逢饭点,管事将人带到后没多说什么,直接便向饭堂而去。待人走后,陈老板忙检查自己衣着是否得体,正理着领子,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宝爷的声音。

    “轻点,不是那里,在上面。”

    “别乱动!再动——药都撒了!”

    “嘶——疼疼疼!轻些,轻些……”

    陈纫香好奇之下走近了些,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孟玉棠正在里面给chi luo着上身的姜登宝上药,陈老板盯着里间人儿极其认真的侧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甚至幻想要是自己受了伤,遭了罪,也会有人甘愿放下男女大防如此对自己吗?想着想着,竟丝毫没注意到后边儿来人了,来者正是姜登宝的跟班,这人跟着宝爷有些日子了也是认得陈纫香的,看着这陈老板魂不附体的样儿,自己便好心上前去拍了拍。

    “陈老板?”

    哪成想陈纫香受此一吓,惊得连手中的药都掉了,房内人也听见了响声,正欲开门出来瞧瞧,陈纫香却先一步将药捡了起来塞到旁人手里,慌不择路的逃走了。等孟玉棠从屋里探出脑袋,瞧见的只一道惊慌、熟悉的身影。

    “刚刚,谁呀?”

    孟玉棠将手上的精致小瓶举到姜登宝面前,“好像是您的好表弟。”

    “纫香?他来干什么?”

    “您是眼睛出问题了,还是咋地?没看见这是药吗?”

    “嘿——”姜登宝觉得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这丫头嘴巴忒毒了。

    “那你不用去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送个药而以。再说了放着您这么一位伤残人士在这儿,您觉得我走的开吗?”

    “伤残?我,我,我哪残了?”姜登宝一脸震惊。

    “您呐,哪哪都残,特别是这!”说着孟玉棠拿手点了点脑袋。

    “孟!小!四!”

    ……

    出了汇宾楼陈老板依旧没停步子,生怕背后有人追来的同时又想那人能追来,一时期望与害怕交织成网,在陈纫香意识的牵动下慢慢收紧勒上了心房,可直到汇宾楼消失在街角,陈纫香依旧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索性他也慢了下来,可渐渐地这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竟还停了下来。陈纫香仍不死心地回望一眼,可路上除了喧嚷的人群外再无其他,再无一个能让他有所停留的念想。正当这时空中开始飘起雪片,路上的行人见状都纷纷四散而去,独陈纫香还摘了手套,去接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看着手心一点点融去的雪渍,陈纫香微微勾起嘴角,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伸手将兜里捂得发热的戏票拿出来撕得粉碎,手一扬碎屑便伴着团团白雪消逝在了风中,随后陈老板又扣紧了帽子,戴上了手套,挂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扬长而去,从今以后,他陈纫香只会是陈纫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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