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那日过后,陈纫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天到晚都泡在戏班子里,要说这拼命的劲头还真是少见,几十年也就这么一次,姜荣寿却是喜闻乐见的不得了,心道这仙人步伐该是有了后儿了!可宝爷确是知道自家表弟这是哪哪儿都不对劲儿,特别是在看到他时,那脸臭的……都让人怀疑自己把他怎么着儿了。

    此次对擂,姜、商双方看重的很,孟玉棠承了师命在那飞燕掌上舞中自是多番相助,可当自己递了帖子想去隆春班瞧瞧陈老板这些日的成果却被人家直接给拒了,这人顿时呕的要死,当即要姜登宝带话给那不知好歹的陈纫香:那初九的阎惜姣不看也罢!

    听过宝爷捎来的信儿,陈纫香面上无甚喜悲,倒是越发在意其这场比试的输赢,此战不为姜家,只为自己!

    腊月初九,两家的票口子早已售罄,不少人眼瞅着是拿着钱也是看戏无望,急的啊晚上都在戏楼外扒着门缝朝里头儿看呢!商老板那头,杜七正同程凤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冷不防咱程二爷来了句“今儿怎么不见孟四小姐啊?”

    杜洛城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慢悠悠道:“也不知这四姑娘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去捧陈纫香的场,这不蕊哥给特意留的位置,白瞎了。”

    说着嘴巴朝隔壁努了努,程凤台这才注意到旁边包厢里空无一人。

    “按理说不应该啊,商老板今天这么大个事儿,反倒不见孟小姐,还真是——奇了怪了!”程凤台口上虽说着奇怪,但心中已大致有了猜测,能得佳人青睐,也不知这位陈老板到底是个何等妙人。

    杜洛城眉毛一挑,抡着大眼,叹道:“谁说不是呢?还好她提前知会过一声儿,要不台上那位一下来准闹翻天!”

    看着已经亮相的赵飞燕,程凤台不觉笑着摇头:“这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

    那厢,孟玉棠悠闲地坐在雅座,小口呷着戏楼老板亲自送上来的普洱茶,神情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我说小姐——”

    孟四微微抬眼,轻声应下:“嗯?”

    月牙儿随即抿了抿嘴,出声道:“小姐,这陈老板不送票也就算了,就连位置也没给咱留,要我说还不如去商老板那边呢!起码舒坦啊!”

    “小姐?”

    见孟四不搭理自个儿,只顾盯着台上那道白色身影目不转睛,小月牙儿皱着眉又喊了一声儿,得了,小姐像是被那妖精吸了魂,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得孟玉棠幽幽传来的声音:“他送不送票那是他的事儿,我来不来那是我的事儿!再说了,这北平儿大大小小的戏园子哪个见我不得好好伺候着?他既不给留地方儿自有人抢着给我留,怎么?还犯得着为这个生气?”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月牙儿咬了口冻柿饼,卯足了劲儿的嚼巴了两下。

    孟玉棠转头有些好笑地瞧着自家鼓着张小脸的丫鬟:“那你是——”

    只见小姑娘腮帮子一动一动,恨恨道:“我是说这陈老板也忒不给您面子了!简直是……”

    听出来月牙儿是替自己鸣不平,故意逗道:“是什么?”

    月牙儿鼻子里哼出了声,右手握拳锤在了桌上:“不知好赖!”

    见状,孟玉棠颇有些无奈,伸手拿过月牙儿的手,替她揉了揉:“你啊你——”

    “可是我说错了?”

    孟玉棠嘘出口气,刮了下月牙儿的鼻子,语气宠溺:“没有!你说的对!他啊,就是个别扭鬼!”

    话还没落地,这人啊视线却又转回到了陈纫香身上,瞧着台上那人,孟玉棠自言自语道:“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啊……”

    看着孟四欢喜结愁肠的模样,月牙儿立马扔下了手中的吃食,挤了过来:“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啊,你听错了。”孟玉棠摇了摇头,一只手捏起一块花糕递到了月牙儿嘴边:“吃吧。”

    “哦——”

    月牙儿见玉棠不肯说明,也自觉不再多问,将糕点叼进嘴便回到了原位,二人这才好生听起戏来。

    陈纫香初登台便拿他那双桃花眼扫了圈四周,发现人群中并无那熟悉身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也是,她既说了不稀罕我这阎惜姣,又哪儿会来瞧呢?说到底——都是我庸人自扰了!直等到要开嗓了,他才看着人老板领着一个月白身影直往二楼去,此人不正是孟玉棠?她来了!

    陈老板掐着兰花指的手动了动,再抬眼却是直接撞上了孟四投来的炽热目光,心下微暖,侧身低头笑过立马又恢复了冷清面容,接着水袖一甩,朱唇轻启,熟稔的唱词幽幽滑出,配上那身白裙素簪,哀哀切切分外惹人怜惜。

    孟玉棠见了,也不由叹道:要我是那张文远自当心甘情愿被勾了魂去!

    看着自家小姐痴迷的眼神,月牙儿打趣道:“怕不是因为这阎惜姣,而是因那唱戏的人,小姐才自甘为那张生的吧。”

    孟玉棠闻说,有些害臊起来,转头就瞪了对方一眼:“臭丫头,就你多嘴。”

    月牙儿故作无辜状:“可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呀,怎能算作多嘴呢。”

    如此一来,孟四竟有些哭笑不得了,合着消遣是在她呢!

    “你这妮子!行——算你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看你的戏去!”

    玉棠在丫鬟那儿吃了瘪,非但不生气打心底倒还觉得她说的在理儿,可咱这四姑娘自幼便是极好面子一人儿,就算别人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也是要佯装并非如此的,这不,诸位已经见识过了这四姑娘的两幅面孔。

    再说孟玉棠此番来捧这陈老板的场儿而不去她亲师哥的地儿就真没半点私心,连她自己也是不信的,可抛却自己那点小心思,她更想见识一下这姜家不外传的绝学到底几斤几两,她虽与姜家交好但毕竟也是外人,人家要藏私自然也说得过去,是以这人生二十载仙人步法统共只见过三次,还都是远远的,那给咱孟四看的啊心里似猫儿抓挠——痒的不行,而今次确是不同,老姜头肯下本钱教他陈纫香,那孟玉棠自然也乐得解这仙人步法,不过算上今天也不超五指之数,能学的也只能是那形罢了,但亦能解孟四对这技法的馋心。

    戏近尾声,一精瘦汉子冲入戏楼四下望了望好像在找什么人,待看到楼上的月牙儿后二话不说径直跑上楼去。

    “哎呦,四小姐您在这儿呢?”

    孟玉棠看到来人一头汗,心道该是找急了。

    “小吴哥,怎么了,你不是跟着我爹的吗?”

    汉子抹了把额上的汗,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道:“就是老爷让我来的!老太爷在园子散步的时候磕绊着了,现在这人儿还没醒呢!”

    听到孟新秋出事了,向来镇定的孟四登时慌了神儿:“什么?”

    “小姐?要不我们……”

    孟玉棠蛾眉紧促又看了眼台上那人儿,只摇了摇头,便忙跟着府里的人离开了。

    殊不知自己提前离席的样儿早被陈纫香尽收眼底,陈老板在台上瞧着那身影远去,心里且惊且怒可到最后却也只剩一丝悲凉,这心神不定的一错脚整个人便仰倒在台上,刚好鼓点停锣声止,众人还以为是个新奇结尾纷纷欢呼叫好起来,没人看见那四方台上的“阎惜姣”眼里噙着泪,也没人听到那轻轻的一句“魂兮归去”。

    刚出了大门就听着身后掌声雷动,孟玉棠步子一顿并未回头而是加快脚步走向停在外面的车那儿。

    月牙儿回首望了眼那灯火通明的戏园子,好奇问了句:“小姐,你说——这擂台谁会嬴啊?”

    孟玉棠坐在车里看着被逐一经过的两家戏院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记起去答。

    “蕊哥吧——”

    听到这个答案的月牙儿似有些吃惊:“诶,小姐,我还以为你更看好陈老板呢?”

    孟玉棠听罢勉力一笑,一时也提不起兴致说个所以然出来,如今她的心可都悬在孟老太爷身上了。

    “小吴哥,爷爷那边可有请大夫。”

    “有的,有的,特地请了济世堂的邹老先生去了。”

    听罢孟四还是心焦的很,只得催促着司机:“周叔,麻烦您再开快点。”

    “好嘞。”

    三日后,陈纫香在水云楼大院践了诺,顶着个大光脑袋一路高喊着他陈纫香服了商细蕊这才得以脱身,可那杜七爷偏不遂他的愿,拿了他的帽子不说还跟在他身后是不是起起哄,弄得咱陈老板只能捂了耳朵闷声往前走,好巧不巧刚出巷口正撞上一位老熟人!

    听说陈纫香头发不保,孟玉棠本打算找蕊哥再劝上一劝,心许还能刀下留发,没成想刚在脑子里过着自己事先备下的话术冷不丁被人一撞,呵——好家伙,摔了个屁股蹲儿,疼得咱孟四那是龇牙咧嘴,眼泛泪花。可这始作俑者却只是稍稍朝后踉跄了下,马上就缓过神来。

    见自己撞到了个“小伙子”,陈纫香心里颇过意不去,伸手便想拉对方起来:“这位小哥,你没事吧,刚刚对不住了啊……”

    一听这声音孟玉棠便知对面是谁了,可这一声“小哥”直接给咱四姑娘整懵了,他在叫我,合着我看起来那么像个男的?

    这边陈纫香还没说完话呢,杜七突然从身后冒出个头来,看了眼地上的人,语气挪揄。

    “哟——陈老板,撞人了呀,该不会是你这脑袋反光刺着人眼儿了吧。”

    陈纫香一记白眼过去:“去去去,就你话多!”

    杜洛城撇撇嘴,随后又将视线放在雪地上那小小的一只身上,嘶——这人怎么越瞧越眼熟啊!不会是……

    想着杜起就开口试探道:“孟——玉——棠?”

    “什么?七爷,您可看清楚了,他怎么可能是孟——”

    陈纫香刚准备笑杜七识人不清,这活生生一小伙这么就成了孟小姐呢,可等地上那人缓缓抬起头,看清对方面容的他差点没闪着舌头,这不是孟玉棠又是谁呢!

    杜洛城用手肘碰了碰陈纫香,挑眉道:“嘿——我就说吧!”

    孟玉棠长叹口气,看向两人:“你俩准备光站着儿是吧?倒是搭把手啊!”

    杜洛城努了努嘴,眼神示意陈纫香赶紧去扶:“喂,叫你呢!”

    “叫的是我们!”陈纫香无语至极,恨不得踹杜洛城一脚才好。

    咱七爷是谁啊?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在他嘴上讨不着好的一人儿,何况你一小小的陈纫香?当即就一针见血怼了回去:“人可是你撞的,你不得负全责啊?”

    陈纫香被噎的毫无还嘴之力,虽开始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还是伸了手,但当那温软的柔荑搭在手掌中那刻,陈老板只觉心上犹如羽毛撩拨,细细的痒痒的。

    好在他够清醒心思即止,抓紧人家的手便用力向上一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给带了起来。

    起身后,孟玉棠跺跺脚,抖了抖身子,雪籽儿便掉了满地:“总算起来了。还以着你们让我自生自灭呢!”

    听到这儿,陈纫香心中有愧,于是开口道:“孟小姐说笑了,刚才恕纫香眼拙,不仅没认出来还冲撞了你,真是抱歉啊。”

    “诶诶诶,道歉就好好道,老抓着人手儿怎么回事啊,陈纫香!

    经杜七这一提醒,陈纫香抬手发现自己居然还牵着对方,这便立刻松了手,耳尖烫得跟个什么似的:“啊!瞧我这记性,得罪得罪!”

    孟玉棠本来还没注意到,被杜洛城一搅和那也是脸似火烧,急忙把头偏到一旁,双手摆了摆,嘴里重复念着“无事”“无事”。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陈、孟二人再说话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可这七少爷倒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巴拉巴拉依旧说个不停,还非得让人应着,不然到时候他牛脾气上来拽着你得跟你唠上一整天呢。

    “我说四姑娘你今儿这身打扮——啧,还真是让人——”

    “让人什么?”

    杜洛城一甩他那长长的围巾,差点给咱陈老板糊一脸,好在人家练过,一个后撤腰便躲了过去:“ 眼前一亮啊!”

    瞅着旁边两人的一来一往,孟玉棠嘴角弯了弯:“您要是想说我这么穿像个男的呢就直说,何必跟我绕圈子呢。”

    见自己话外话被人点破,杜洛城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那我就直说啊,你今儿这一身不只像个男的,还像个混迹山林的猎户……”

    陈纫香瞟了眼孟四的脸色,由衷地给杜七竖起了大拇指,勇士啊。

    “……”虽然孟玉棠绷着副平易近人的脸,但怎么看却都让人寒毛直立,“哦?是吗?赶明儿我真要猎了东西,直接剥了皮送你府上去啊……”

    光想想那场景就令人可怖,七少爷急忙止住孟四话头,这丫头膈应人的本事跟蕊哥儿有得一拼:“得得得,我开玩笑呢,四姑娘这气质浑然天成,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穿她都别有一般风味!”

    孟玉棠皮笑肉不笑的,双手环在胸前似在说:您看我信吗?

    见来人不为所动,七爷赶紧拉了拉陈老板让他帮着哄哄这位小祖宗,不然这茬子仇她算是记下了,不知道今后会怎么变着法儿给还回来。

    陈纫香也是捱不住求,斟酌着开了口:“这——孟小姐,七爷的意思啊是……”

    话没说完,孟四双眸便睇向了陈纫香,只听她语调上扬,又是给了咱陈老板一记窝心刀:“我记得陈老板第一眼也没认出我呀,怎么?我就那么不像个姑娘家?竟让您二位这么些刁钻行家栽了跟头!”

    陈纫香顿时有些语无伦次:“额,我,这,他,嗯——”

    半天没憋出别的话来的陈老板闭眼一拍脑袋,又把麻烦抛给了杜洛城:“七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杜洛城看着孟玉棠一脸森然的模样儿,嘴巴张了又合就是蹦不出个字来。

    正着急上火的就听见一声轻笑,再看那四姑娘已然乐得不行,好像刚刚较真儿的根本不是她!

    “哈哈哈哈,看着你们吃瘪我就开心,一个个的连个囫囵话的不会说,活该被我吓!”

    杜洛城砸吧一声:“哎呀!四姑娘,您没生气啊?”

    孟玉棠摇头晃脑的,语气轻松:“气?当然气啊!哪有姑娘家被当成男的不气的?只不过——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们俩计较!再有下次,我可不打算饶了你们。”

    “成成成,四姑娘您大人有大量,今天这事儿咱们翻篇了啊!”见人没真气,杜七可算是放心下来,“我以后呢这嘴也尽量严实点,免得呀祸从口出啊——”

    “没生气就好,我以后——”陈纫香又瞧了孟玉棠一眼,接过杜洛城的话继续道,“眼睛也睁大点,省的类似的事儿再发生。”

    闻言,孟玉棠举手同时拍了拍两人的肩,心情大好:“这还差不多!“”

    “嘶——话说玉棠你是不是来找蕊哥儿的?”唠了这么久,杜洛城一下子想起来正事。

    孟玉棠一听陡然记起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止来劝……想着抬头看了眼陈纫香光溜溜的脑袋,啧,好像也不用劝了啊,更重要的是帮师傅拿回九天玄女图,要再不物归原主,齐王爷那边儿可难交代喽。

    “啊!对对对,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

    说完玉棠摘了自己头上的小毡帽跳着扣在陈纫香头上,笑着朝巷子里溜去。

    陈纫香头上一暖,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就只看到那小小的身影飞快窜离自己的视线:“诶!这?七爷?”

    看到陈纫香拿手指着头上帽子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杜洛城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摸不清这丫头的心思。

    陈纫香压了压帽子,嘀咕着:“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杜洛城望向巷角,贼兮兮道:“要不——我给你摘了——”

    等杜七再回头这陈老板已经扶了帽子撒丫子跑的老远了:“”嘿,这小子!”

    于是乎堆满白雪街上就此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戏码,这好好的陈老板在前边儿奋力跑着好像身后有豺狼,而那杜七爷抓了个帽子拼命在后边儿追着,敢情就像咱陈老板是块香饽饽。

    “陈纫香!你给七爷我站住,这大戏你还没唱完呢!”

    回头见杜七还在追,陈纫香当即扔了句话:“想让我停!没门儿!喊两句得了,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陈纫香——你跑的了初一跑不过十五!”

    眼见这陈纫香是拿出吃奶的劲儿在跑,杜七率先败下阵来,喘着气停在街边,心里腹诽道:这家伙属马的吧,咋这么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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