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云楼大院

    商细蕊正与杜七商量着排新戏的事儿,可这眼瞅着三个本子都被咱商老板给毙掉了,这七少爷没了办法只得将自己删改了三年的压箱底给抛了出来,呵——赵飞燕!光听这名字和人物经历商细蕊便觉得新戏非她莫属,正合计怎么才能跳出那掌上舞来,外间小来就跑进来说是陈纫香来了,二位这么一听想着陈韧香那厮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一来准没好事儿,都忙着找地儿躲去,小来忙喊住俩人说这次来是正经事。商杜一听,对视一眼,堪堪可从对方脸上看到三个字“你信吗?”

    出了厢房,商细蕊就瞅见一大家子人都围着陈纫香听他说道在御前进戏的趣事,还是看到他来众人才微微散开了些。

    “陈老板,您好啊!”商细蕊首先拱手打了个照面,换得陈纫香一个欠身礼。

    这陈纫香表面上看着嘻嘻哈哈的,总爱拿商细蕊的不讲究开玩笑,其实啊打心底里还是有点怵他的,毕竟这商家棍的威名谁没听过啊,打不过了,这口头上总得占些便宜不是。商细蕊虽是实心眼儿,但也知道眼前这小子只敢逞口舌之快要让他干点真刀实枪的,他还真没那胆儿,所以对上这陈老板的嘲讽也只是笑笑便罢。可旁边商老板的笔杆子就不乐意了,秉着 “我家蕊哥天下第一,旁人都是垃圾”的宗旨,七少爷寻思着怎么让陈纫香赶紧滚,这家伙开口就让人很不爽。

    “陈老板,有什么正经事就别憋着了——”

    陈纫香听得人声儿,转头细细一看,立马换上副笑脸迎了过去,“七少爷!哎呦——光看他扎眼睛了!”本想着借这个机会和杜七好好套套近乎,可人家压根不给这面儿啊,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可陈纫香这脸上笑意却未减半分,但明显啊这人嘴角僵了片刻,收手之际只得在衣领上蹭了蹭试图缓缓尴尬的气氛。

    “行了行了行了,说事儿!”

    商细蕊懒得看陈纫香继续在这儿打官腔洋调,直接撂明了让他说正事,陈老板这才说起姜荣寿将自己火急火燎的招回来便是为得与商细蕊来场擂台之争。商老板听了个开头有些想不明白了,合着自家师大爷硬过不了自己这道坎,这图的个啥啊?

    “您唱您的!我唱我的!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擂台啊!”

    “北平的座儿就这么些,一张戏票不便宜吧,戏迷这礼拜来看了您,就看不了别家了。”

    “断人钱财杀人父母——您说这算不算缘故。”

    听得陈纫香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顿时起了乐子。

    “哟,照这么说的话,咱班主是不是杀了姜荣寿的父母啊——”

    “那是不是——也杀了姜登宝的父母啊——”

    众人一阵哄笑,个个都是心照不宣,独独陈纫香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合着连老姜他自己也没躲过去啊——”

    “呵,那得叫灭门之仇啊……”

    十九和小来这一唱一和的让这姜家父子活活成了笑话,陈纫香赶紧挽尊喝止了众人,“诶!诶!我还这儿呢啊!”

    可他说的这话儿不仅没半点威慑力,反倒让人更加坐实了隆春班的那些人实力不济。陈纫香扫了眼暗地里笑的人,只想着能快点说完了事儿麻溜走人,省的在这儿给自己添堵,可他这刚要开口,就被一清丽女声给截了胡。

    “哟!今儿什么日子啊?都搁这一块堆着了,不练功了?”

    “四丫头来啦。”

    “稀客呀,敢情四姑娘这大忙人还有空来看蕊哥啊。”

    “七少爷这说的什么话,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没少来,正想着谋你那笔杆子的位置呢,可不巧您就回了,唉——。”

    “蕊哥,你看看,这丫头成天就想着夺我的权,还好我回来的及时,要不然蕊哥你从此缺了左膀右臂该如何是好。”

    “滚,滚,滚!”

    众人瞅着孟玉棠拎着包东西从大门走了过来,识趣儿的让出了条道,只留了陈纫香一人站在这中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待孟玉棠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陈纫香也在这里,此时的玉棠眼睛亮了亮,“陈老板也在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每陈纫香碰上咱孟四都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诡异感觉,为了缓解这种不适陈纫香只得装作疏离,而往往看着眼前小丫头因着自己的客套露出落寞的神情是,陈纫香内心又会闪过几丝犹疑、不忍,这些是他同文茵在一起时没有的感觉,为此他将这归咎为自己对感情之事的不坚定,有些时候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庸人自扰了,而这事儿他却从来都不愿和文茵说起,也是,自己的烂心思怎配污了心中人的耳呢?

    “孟小姐。”陈纫香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虽挂着笑但已不复刚才与水云楼众人插科打诨的劲儿,给人感觉总缺了点人情味儿。

    孟玉棠看着自己一来陈纫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在门口还看到他在笑呢,得,去了趟东北也没见好多少嘛,还真是……好在在孟玉棠眼里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她也没计较些什么,反而轻笑一声扭身就将手上的东西丢到了商细蕊的手里,“诺,蕊哥,这可是早上厨房刚做的荷花酥,还热着呢!前天答应给我讲苏三起解那出的,今天你可跑不了啊!”

    杜洛城看了看商细蕊怀里的纸包,刚想伸手拿过来尝尝鲜,就被商老板打掉了手,七少爷吃了瘪,神情讪讪,“至于吗?我尝尝都不行?”

    “呵呵——”孟玉棠看在眼里 “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俩人还是老样子,“七少爷您何必跟蕊哥争这一口呢?这可是我之前答应好的,兹要是您想尝,我改天亲自给您送六国饭店去,您瞧着怎么样?”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得嘞,就冲您这一句了!”

    “话说你们刚刚都在笑什么啊?隔老远都能听到?”孟玉棠好奇的问道,“可是有什么趣事儿,也说出来让我乐乐呗。”

    “还不是陈老板刚刚说的,他舅舅让他和咱班主打擂台,还说什么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我们就琢磨着这老姜头算来算去还不忘把自己算……”

    “大圣!”

    大圣被商细蕊一声高喝吓得噤了声,转头一想立马拿手就给自己嘴巴来了几下,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知道孟玉棠和姜家关系的,所以这才都没接她的话茬,就大圣个呆头鹅以着是平日里开玩笑,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倒,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四丫头,别听那小子浑说啊。”

    孟四这边也大概知道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对面的陈纫香深深看了眼孟玉棠,她脸上的神情曾几何时也出现在自己身上过,左右难为的滋味儿他最清楚不过了。

    “怎么样商老板,这事儿您是个什么想法啊?”

    “他要是敢下这帖子,我就敢答应,正巧我手头上有本新戏,我就拿这新戏应了!”

    杜七一听这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怎么就决定要上新戏了,刚准备去找商细蕊说道说道,就看着对方扬起了大大的笑脸,七少爷看了也就心领神会,“诶——擂台怎么个输赢啊?”

    在这二人嘀咕之际陈纫香早已戴上了自己的礼帽,边整理边说道:“简单,同时挂出水牌子,同时开戏同时演,演完了谁留下的座儿多就算谁赢。”

    “那咱俩素着打擂台多没劲啊,是吧四丫头?”

    “嗯,蕊哥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知陈老板这赢了怎么说,输了又怎么讲啊?”

    陈纫香嘴角一勾,“谁要是输了——挂戏一年!”

    “一年太久了吧。”七少爷觉得这要求有些过了,刚要去说上两句就见商老板二话不说给应下了,果然蕊哥这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不过我要在彩头上加上一条!”

    听得商细蕊还要往上加筹码,咱陈老板来了兴致也不甘示弱,还故作遗憾道到时候商细蕊可能要亏大发了。

    “就知道是我输?”

    “可不嘛。”

    一旁的孟玉棠笑着看这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活像两个孩子在争论谁高谁低,这场面倒还真是有意思的紧。

    “我要加的这条是——谁输了!谁就!剃——光——头——”

    商细蕊一说完就看到陈纫香一脸懵逼的样儿,还反复向他确认下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水云楼众人听了这“剃头”一时间也炸开了锅,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味,等着陈老板给个答复。陈纫香这人吧,平生最爱惜羽毛,那对自己这衣着打扮可是上心的不得了,出门前要是没在镜子跟前过个十几遍那还真出不了门,让他剃头,简直就是让孔雀拔毛,一个字“难”!

    “剃头这条加的好啊!”杜洛城可劲儿撺掇着陈纫香,“就凭着你舅舅是姜荣寿!这条咱也给他加上,大家说是不是。”

    “对!”

    “剃头!剃头!”

    说完这七少爷还拉了拉孟玉棠的袖子想让她也说上两句,孟玉棠看了看陈纫香又瞧了瞧商细蕊,脑袋里想象着这二人剃完头的场景,咦——怪的很,玉棠捧着脸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蕊哥那边她倒是不担心,可这陈老板是个顶顶要面儿的,这要是真输了那真可就……想到这孟四不禁开口道,“要不您二位换个彩头?这剃头嘛,我觉得应该,确实,有那么点有损二位角儿的体面。”

    “诶——四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未见真章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了呢,就冲这二位现今都是梨园当红的人,这彩头怎么着也得高点儿吧。”

    “蕊哥,我还是觉得剃——”

    “四丫头,我商细蕊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改不了了!就看陈老板敢不敢应了。”

    “是啊,咱蕊哥都这么说了,四姑娘你要是再劝就没劲儿了啊。”

    “对啊!”

    “还是七少爷说的对。”

    看着杜、商二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孟玉棠深感无奈只得点头,“你们!行,我不说了,随你们折腾,我旁观总行了吧。”

    “哟,四姑娘这是恼了,打擂台嘛输赢是常事儿,您这是怕蕊哥输不起啊还是怕这陈老板……”

    “杜洛城!”孟玉棠一计眼刀过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又假笑着说道,“剃头好,剃头!就它了,谁要是不服输,我孟玉棠第一个不答应!这样行了吧,七——少——爷——”最后几个字完全都是打玉棠牙缝中出去的,说完这些还不忘朝杜七歪头一笑。看着孟玉棠那带着森森寒意的笑容,杜洛城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旁边的商老板拍了拍他的肩,做出“自求多福”的口型。

    不止这戏班的人被孟玉棠这翻脸功夫给惊着了,一时间没人敢说话,就连陈纫香也没想到她还会来这出,刚刚还指望着她能把商细蕊劝住呢,现在,唉——这才是真的骑虎难下了,此时的陈老板只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被自家舅舅给坑死的,一个商细蕊就够他受的了,再来个孟玉棠,陈纫香只觉得头大的很。

    “唉——”陈老板认命地叹了口气,摘了帽子,习惯性地向后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说着,“剃头这条加的好。”

    顿时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

    “嘿,孟丫头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走走走,蕊哥咱先进屋,你欠着她一出戏,她准会回来的。”

    “啊也是。”

    胡同里

    “陈老板!”

    半道里陈纫香忽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停了脚步转头便看到原是孟玉棠追着自己出来了,陈纫香有些纳罕道:“孟小姐?”

    玉棠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加快了步子跑了上去,等到了人跟前才停下。

    “呼——陈老板——”

    “孟小姐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吧。”陈纫香看着孟玉棠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出声建议道。

    孟四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腰,“关于擂台的事儿,我只想问陈老板是您自愿的吗?”

    可能是没想到孟玉棠跑过来就只为了问他这么句话,陈纫香蹙了下眉,脸上的笑渐渐退了下去,他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想知道这看似简单一句话的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但从孟玉棠那双澄澈的秋瞳中,他只看到了世上少有的真诚以及一丝担忧,

    担忧?又是是对谁呢?是他还是那商细蕊?想到这陈纫香俶尔一笑,“孟小姐,您这么问纫香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我也问您一句,这自愿与否重要吗?”

    “当然重要!”孟玉棠语气有些急了,她最看不得陈纫香现在的这副神情,对什么都淡淡的,连对他自己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早已习惯这世上加注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既可怜又可悲。

    陈纫香看到玉棠着急的模样有些愣神,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在意自己的想法,就连文茵也……呵——从小到大他唯舅舅之命是从,唯自家娘的命是从,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琢磨过自己的本心,也是,这自己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由着舅舅做主了,打十三岁他就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见陈纫香久久不说话,孟玉棠斟酌着开口,“若你不愿,姜伯伯和蕊哥那我替你去说,你只需开口,我——”

    “孟小姐!”陈纫香沉声道,“多谢您的好意,纫香心领了。”

    玉棠被陈老板打断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这场擂台,纫香心向往之,非舅舅逼迫。再者,能领教商老板的台上功夫,是在下莫大的荣幸,这求之不得的事儿我怎会不愿呢?”

    听到陈纫香这样说,孟玉棠敛了眸子,强撑着笑,“陈老板既然这样说了,我——您就当我没问过吧。”

    说完孟玉棠向陈老板道完别,便朝着水云楼大院走去。陈纫香盯着玉棠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她和“她”真的很像,都如同天上月——遥不可及。正当他走神时,前面的孟玉棠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他喊道:“陈老板,您的擂台,我一定会去的!”最后还向没缓过神来的陈纫香会心一笑,小跑着彻底脱离了身后人的视线。

    “她说她会来看我?”陈纫香摘了帽子,抓了抓头发,嘴里又重复了一遍,望着孟玉棠消失的胡同口,他若有所思,也许这只是人家的一句戏言,可这陈老板微微上扬的嘴角终是将自己的心思出卖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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