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这天是凌云入学一所普通高中一周的日子。
学校里不大的操场上，各个社团正在卯足了劲招新。
刚走进操场的凌云就被热情的学长学姐围了上来。
“同学了解下学生会吗？”
“同学要看看我们画社吗？”
“……”
凌云笑着不断摆手，缩着身子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从人群之中脱身。
听到操场某处传来一阵阵美妙清澈的歌声，凌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那才是他想加入的社团。
手中捧着一叠宣传单的学姐看到凌云朝这个方向走来，立刻一个旋身过去。
“同学，要看看我们跃动音乐社吗？”
说着，她递出手中的宣传单。
凌云摇摇头，那学姐深吸一口气，以为他在拒绝而准备再次开口说服时，凌云却道：“我就是来加入音乐社的。”
闻言，不仅这个学姐，坐在一边的其他学长学姐都激动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拿出笔和报名表。
凌云顺利地加入了音乐社，成为了音乐社的一员。
他近乎痴狂的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在舞台上握紧麦克对所有人唱自己的歌就是他的梦想。
在初中时，他就自己写词参加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还进入了决赛，虽然决赛没有拿到很好的名次，但结束后被评委老师单独留下夸奖，还是让他深受鼓舞。
他享受那种将自己的想法倾注在歌里，讲述给所有人的感觉。
加入音乐社团后，他阳光开朗的性格受到了社团所有人的喜欢，他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们。
每次和大家唱歌时，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凌云！我们音乐社要成立这一届的乐队了，你有没有兴趣？”学姐举着学校审批通过的表，高兴地向他挥舞。
“当然有！我看看我看看！”凌云跑过去，抢过学姐手中的表。
“一个月后的元旦就要出一个节目，你行不行啊？”学姐揶揄地拍拍他的肩。
“瞧不起我！”凌云瞥她一眼。
“这么有自信，那乐队就交给你了，你去音乐社里的新生挑几个你想要的人吧。”学姐离开琴房前，偏了偏头，“对了，这是一支专属于你们的乐队。”
学姐已经离开了，凌云盯着琴房紧闭的门，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窗外，一缕带着些干燥凉意的秋风，穿插进香樟树中，撩动得枝桠起伏。
几片摇晃的香樟叶被裹挟着脱离枝干，随着这阵风向远处、高处追赶去。
凌云有了一支乐队。
他和乐队的小伙伴们给它取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不靠谱乐队。
凌云拥有了乐队这群关系很铁的朋友们。
他每天都很快乐，走在校道上嘴里都在不停哼着元旦要表演的歌。
元旦那天，他们顺利完成了演出，还拿到了学校评的奖。
乐队的大家一起聚了餐，对着奖状拍了照。
夜晚在房间里，凌云喜滋滋地端详半天奖状，而后偷偷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搬出一个小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仔细数着盒子里存放的钱。
“再攒一段时间，到下个学期，我就可以去学音乐了……”凌云将钱一张一张摊整齐，再一张一张抚平放进盒子里。
最后，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盖上。
他刚将盒子放进抽屉里锁好，房间门外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行，必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还了得？”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凌云的房间门被大力拍响。
没等凌云应答，凌父凌母就拧开把手闯了进来。
“家长群上这是怎么回事？你去参加什么什么元旦汇演了？”凌母拿着手机，凑到他的眼前，盯着他。
凌云一愣，视线匆匆在手机屏幕上一扫。
“祝贺我们班凌云同学的乐队在学校元旦文艺汇演中获得一等奖……”
班主任在群上发了很长一段话夸赞凌云，底下附上了几张表演图片。
凌云站起来，从桌上拿起奖状，兴冲冲地拿给父母看：“对啊，一等奖，其实我今天上台还很紧张的……”
凌母没有听他满是喜悦和期待的话语，一手抽走他手中的奖状，看也没看，往桌上一甩。
“你有没有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你一天到晚在学校都在干什么？这是你现在一个高中生该做的事情吗？”
凌云愣住，看着那一纸奖状的角落被捏出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褶皱，不敢相信地看向母亲。
凌母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神情。
“你有没有把你月考和半期考的成绩放在心上？你就这点分数，这点排名，还读什么书？”
凌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本来中考考得就一般，连个重点高中都没上，在这样的普通高中里，你还只排在中后，你脑子里都在装些什么东西啊？整天搞这些不务正业的，对你的学习有一点帮助吗？”
“什么唱歌跳舞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你一个学生应该做的吗？怎么你还想当什么大歌星啊？做什么梦？”
凌云承受着母亲的指责，将目光放在了父亲身上。
凌父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他是和凌母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看凌云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才紧锁着眉头开口：“你自己说，你搞这个什么文艺汇演花了多少时间？浪费了多少学习的时间？”
听到父亲开口这样说，凌云终于不再看他们两人，微低着头，将目光定格在地面上的一点。
“我没有因为这个影响学习。”凌云终于咬着腮帮道。
“你现在这个中等偏下的成绩，还敢说没有影响学习？”凌母眉毛倒竖，声音又大了些。
“你们也知道，当时我的中考成绩进这个学校本就是中后的排名，我从来不是名列前茅进这个学校的。”凌云皱着眉，解释着。
凌云的解释反倒惹得凌母火气更甚。
“你刚进来是这个成绩，以后就都是这个成绩了吗？别人都知道努力往前爬，你呢？还留在原地，这还不叫退步吗？你但凡肯再努努力，说不定早就年段前几了！”
“我只是有这一点爱好而已……”
“你现在是学生，你的一切都要以学习为重，什么爱好，什么兴趣，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哪里有学生的样子？”
“你班主任发在群上的东西，你以为是夸你啊？人家家长看到你的成绩，不笑话你才怪！我都替你丢脸。”
丢脸吗？
凌云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极快，不知是因为挨骂的慌张，还是自己那有些小成就的东西被击碎的挫败。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像现在这般无力。
他的学习和他热爱的音乐，只要有一样是足够优秀的，或许父母就不会这样了。
可惜，他无论哪样都还没做出些成绩来。
所以他没有办法自信满满地对他们说：“你们看看吧。”
“那个什么什么鬼唱歌的你赶紧给我退了听到没有，再让我和你爸发现，对你就没这么客气了！”
凌母泄愤般地大力合上了凌云的房间门，震动地连窗子都“乓啷乓啷”地抖动两声。
凌云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他出神地跌坐在床上。
良久，才看向上了锁的那个抽屉。
凌云抠在床沿的手缓缓收紧，也许他足够优秀，爸爸妈妈就会认同他了吧？
下学期，他果断带着偷偷攒下的钱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艺术机构。
钱不多，他只能上两个月的课。
但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所幸他遇到的老师不错，欣赏他的天赋，又感动于他的真诚，教给了他不少东西。
每到周末，凌云就开始和父母斗智斗勇，想方设法找到借口出门，然后跟着老师学上整整半天。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早在元旦时就已经长了心眼的父母，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出门买菜的凌母，看到了从不该出现的方向出现的凌云。
她立刻起了疑心。
趁着凌云某天去上学的时候，凌母在他的房间翻找起来。
很快，她从凌云的书架中间不起眼的地方，抽出了一本机构编撰使用的乐谱。
“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都在瞒着我们干什么！”凌母将乐谱狠狠扔在茶几上，对凌父道。
凌父拿起来翻看了一下，摇了摇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拿着我们给他的生活费就干这种事。”
“真不得了了啊你这个死儿子！”凌母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凌父。
凌父咬着牙：“我倒要看看他回来怎么说。”
下了晚自习回来的凌云，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气氛十分不对劲。
“你给我过来！”凌母“呼”地一下站起身。
凌云心中陡然都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你看看，你自己说这是什么？”凌父扯着他的肩膀将他拽过来，“你现在敢撒谎骗你爸妈了啊？你要造反呐？”
凌云看着茶几上的乐谱，顿时心跳如鼓，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有种拿着父母的钱去干不好的事，还被发现的感觉。
可明明，他只是想学音乐而已。
“你、你现在可不得了了，你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吧？啊？”凌父伸出手指不断地点着桌上的曲谱，气得面红耳赤。
孩子母亲想要孩子做什么他无所谓，但凌云拿着自己给的生活费，还撒谎骗他们，这俨然是在挑战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威。
他可以不管孩子学习，不管孩子在干什么，但要是拿他当傻子，他绝对不允许。
“我没有耗费学习的时间！我都是周末才去的，我真的很喜欢唱歌，我只是想学音乐而已啊。”
凌云看着父母，声音里有了一些颤抖。
凌云的顶撞让凌父气极，他点了点头：“我让你看看谁才是这个家做主的。”
说着，他抄起桌上的乐谱，发狠地将它扯开，撕碎。
凌云眼中立刻翻涌起泪珠，随着他冲过去的动作，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
凌母见状，过来用力捏住他的衣服将他拉开。
“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你还有没有个学生的样子？你现在这个年龄你不读书你想干什么？”
凌云被拽得跌在沙发上，他迅速起身。
“我没有不读书啊！”
他大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