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无垠的宇宙间不停歇地飞梭着大大小小的碎石，细微的碎片无不消失在浓郁的黑色中。
陈微末看着空无一物的探测屏，无声地盯了一会，随即出舱。
她直奔刚刚扫描过的地方，遥远的方向星光点点，可她的脚却落在了坚实的金属上。
她的战斗服左手位置延展出固定器，又用脚尖点了点。
不远处，忽然有一块向下凹陷，出现了自然却又格格不入的开口，闪着微弱的红光。
陈微末跳了进去，头顶立刻封住。
一股舒缓的气流卷裹全身，陈微末撤掉战斗服的纳米面罩，深深地吸了口气。
内侧的门很快打开，顾文州表情不善双手叉腰看着她。
“堡垒不错，位置不错，但大了点，隐匿还是有点困难吧？”陈微末抖了抖身上的太空灰尘，这附近似乎格外多。
“本来就是抢来的，要求哪就那么多。”顾文州抬起自己的那只机械臂，对着她全身扫描了一圈。
“给我权限？”
“你想多了，是怕生人进来，乱走乱摸启动内部平乱机制。”
“还在生气？”
顾文州忽然满脸刻薄：“哪敢，你们默契都在心里，不用说就能知道，我要是多嘴问了不就坏事了？”
陈微末没解释也没反驳，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在这种情形下想笑。
“事情是早就和林千星说过了，原话是，让他看情况，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暗中联系自由科技的人。所以具体时间、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
…这你也敢信？
顾文州本来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他这个亲弟似乎都没办法做到，反而一个曾经敌对的外人能把自己的命交过去。
心里别扭，又拉不下脸说。
“所以…你也并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他人呢？”
陈微末说笑的情绪渐渐平复消失，盯得顾文州发毛。
“他…”
“我们一直没什么联系，上次，也是唯一一次，是十天前。”
“他说什么！他怎么联系到你的？”
陈微末没说话，只给他看了一段代码。
顾文州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上学时候在米勒军校学生中流行的一种暗语，现在看来，实在是闲着没事，才会研究出那么无聊、又那么严密的一套系统。
“你看得懂？”
他心下一沉，但还是强装淡定，一边垂头研究，一边问道。
“看不懂，所以现在来找你。”陈微末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开口，“上面是什么意思？”
“…能活，断联。”
老实讲，顾文州也搞不懂“能活”两个字的具体含义。
林千星如果没有危险，也不会发这么简洁又摸棱两可的话，但从字面意思来看，生命危险大概不严峻。
也许是他目前的境况，不再方便和陈微末联系…
但之前明明也不联络？
“…总之，人还活着。”
…吧。
顾文州心里拿不定主意，但现在也只能这么相信。
“说正事。”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我从星匪手里抢了这个太空堡垒之后把这里进行了改造，用我们之前拿到手的技术，外面的装置一般不会侦测到这里。几个月，我只发现了两次飞船入境。”
“足够了。”两人边说边往里走，陈微末自然地站在虚拟台上，接管了这些时日的数据，认真看起来，“苏小小呢？”
“在下面。”
“她一个人？”
“过得还挺滋润的。”顾文州略无语道，“感觉比面对我们的时候要自在。”
“她有什么发现？”
“地表的塞尔琳国一切正常，每天就是种地吃饭睡觉，完全没有自由科技的干预。”
“地下也没动静吗？”
顾文州特意看了眼十分专注的陈微末，顿了顿没说话。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过。
见她没反应，他又继续道：“非常安静，我们只是找到了大概的下地入口，但还不清楚具体位置。”
她似乎在等着自己说完，而且还没看完，顾文州上下嘴唇一碰，话堵在嗓子眼，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陈微末抬眼，抿了下嘴：“风潭在里面。”
“…什么时候？又不告诉我？！”
“抱歉，风潭和我并不是合作关系，当初我问他想做什么，他直接就想办法混进了这地下的队伍，连我都是被后来通知的。”
陈微末的无奈不是装的。
她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后怕。
怕风潭搞砸了，他们所有的准备都落空。
但转念，她忽然发现，原来她对于这个风潭的信任这么薄弱。
“他怎么进去的？”顾文州双肩微颓，问。
“下面有一支改造人队伍，没有填充记忆的复制品太多，他就在他们被运送过来前混进去了。”
“你就不担心？”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沉默。
“自由科技是在拿塞尔琳国所以人的性命威胁，相安无事就三方无事，一旦有异动，大不了翻脸。”顾文州双手重重地打在台子上，眼中寒光似是透过了屏幕，直接俯视到了地心。
“所以不能强攻。”陈微末拍到他的肩膀，“用这里当作中转站，我要叫人了。”
“…来！”
顾文州在这里左右为难了那么久，他早就想动手了。
“联邦的人？”他问道。
“有很多人。”陈微末模棱两可道，“这里只能速度拿下，一步也不能踏错。”
“你…找到沙飞了？”
陈微末望向窗外，下面的塞尔琳国看起来郁郁葱葱，富有生机。
.
山上梯田层层铺满，零零落落站了几个人，迎着和煦温暖的光劳作。
看惯了机械耕种，苏小小来这里几个月，也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效率低下的生活方式。
太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之前的生活才是错觉一场。
“小小，愣什么神呢，来树荫底下喝点水！”
纯朴的中年女子喊着她招呼。
“来啦！”
她小跑过去，满面笑容。
这里的人，太好操控了。
她只是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生面孔，一种熟悉的感觉由心底而生，再加上她随口编的故事，她就变成了这里父母双亡、独自生活的孤女一枚。
说是检测自由科技有没有混入其中，但对方也根本没往这里下功夫。
危险的深山那么多，避开人简直轻而易举。
她就这样顺利地生活了下来。
直到前不久，她收到外太空顾文州的消息。
陈微末终于来了。
这里，终于要迎来不平静了。
“小小，这是我中午刚做的，拿去吃！”女子拎出两陶罐子，大方地往苏小小怀里塞。
“陆姨…”她哭笑不得，隔三差五她就能收到邻里送给她的东西，不是吃的，就是他们自己做的生活物件。大概是怕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困难，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明里暗里地帮她。
她也从没影响过这些人的心情来让自己更方便活动，因为根本没必要，已经达成了。
“拿着！好吃着呢！”陆姨心里也开心，往嘴里囫囵放了几个小果子，看到不远处被随手扔泥里的篮子，她蹭得窜了过去，“说多少次了！那泥不好洗掉！老东西你就是不上心…”
她骂骂咧咧走远了，苏小小耳边围绕的声音渐小，她仰头迎着光，微眯着眼睛，全身暖暖的。
矮小的山头轮廓很清晰，青蓝相接。
她闭上眼，鸟吟虫鸣似乎放大了很多。
就这样待了一会，再睁开眼，天边那条线上多了一个身影，但转瞬即逝。
苏小小脸色冷了下来，她轻点耳垂上的白色耳钉，耳内立刻传来嘈杂的声音。
“听得到吗？”
“…今天？”
“他们有人要来，正好跟下去。”
“要我做什么？”
“你想继续吗？”
苏小小觉得陈微末很啰嗦。
“不就是盯着外面，看有没有逃走的漏网之鱼？”
“那我就当你愿意继续围剿自由科技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眼前的老夫老妻还在拌嘴，苏小小小跑几步，也踏进地里，笑呵呵地打断他们，把话题引向了更平和的日常对话。
耳内的噪音减弱，她知道是已经成功度过了防守线，进到了地下。
想来，应该不会再有完整的对话了。
他们要安安静静地扭断每一个人的脖子，连尸体倒地的声音都不会有。
偶尔有被捂住嘴的闷闷的反抗声，但在耳机里都不明显，在现场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陆姨，昨天进山摘蘑菇的人出来了吗，我是不是该准备晚饭了？”苏小小问道。
“诶差点忘了，我跟你一起，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带点不苦的出来。上次…唉…”
提起上次吃一口苦一顿饭的蘑菇，陆姨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她絮絮叨叨个没完，苏小小耳朵里的噪音量略有提升。
“娜塔莉娅的人解决了东区。”
“西一完毕。”
“跑了一个。”
陈微末的声音非常冷静，向她实时播报下面的进况。
哪怕有人溜掉她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陆姨，走啦，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