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末一直很佩服娜塔莉娅的眼光，很多君主都会扩张地盘，但娜塔莉娅精选一定是天时地利都拉满的宝地。
蒂尔特斯的新星球和原来的那个地形地势很是相近，甚至气候、植被、资源更胜一筹。
也许是因为陈微末没有什么家乡的概念，她不能太理解反对的人的想法。
但孟乐知说，除了有些人是做贼心虚怕撤走的途中被清查出些什么，大部分还是会对故土有一种归属感，导致他们并不想走。
也许是吧，陈微末想，但现在所有人不也在这生活得好好的，因为生活质量不降反升。
她照常在新星球的山谷中往返工作，只不过和从前的不太一样，这里没什么植物覆盖，处处是黑砂，所有人工痕迹都十分明显，从高空传输下来的图片上看，显得孤零零的。
她在这里做的还是从前那些探路开采的活，但人生地不熟，在空旷的大地上，异常的响动此起彼伏。
“新开采区域的地下气体不明，先放机器人下去勘探，你别动了。”萧端从中控室出来小跑到现场，越过层层全副武装的士兵，找到带队的陈微末。
“先行探测仪的信号忽明忽暗，扫描结果也是越靠下越笼统，也许只是一些介质会干扰信号。”陈微末也不太确定，都是根据从前经验得来的猜想。
她回头看了眼队伍最后面的专家，耳内传来确认的声音。
两列士兵背后的金属包迅速扩张延展，把所有人包裹进去，转眼间形成了一个圆盘，底部伸出一圈金属支棍，边立足边从狭小的探测洞里打进去，旋开的洞穴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肉眼可见的迅速和稳固，只是接触到那一层物质的时候，空气中迅速蔓延出一股淡黄色的气体，但如果仔细观察，那其实是固状粉末。
尽管所有人都穿着防护服，但衣服里的过滤系统还是很快就发出警告，这不在过滤范围内。
随即，队伍后方又推上前一台两人高的机器，开启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但空气中的颗粒迅速下沉，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黄色的软土。
“公爵，陛下在找您。”
耳内又传来声音。
陈微末刚要下地大干一场，熟悉的命令又下达到她这。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娜塔莉娅找她的频率很高，除了这里开发的事宜，很多都是她从前从不接触的蒂尔特斯的境外事务。
因为她识相，她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去哪里都不会被完全接纳，所以太过敏感的事情她也不会去碰。
然而这一阵她不得不去面对。
但她还是简单交接了一下，立刻赶往新王宫。
今天越往娜塔莉娅的办公室走，侍从越少，走到最后，引路人甚至让陈微末自己走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细想，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你们应该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娜塔莉娅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杯酒，笑容意味深长。
那人转了过来，满脸洋溢着热情，抬手打了个招呼。
“…于纤云？”
“不容易啊，我还能在你脸上看到惊讶。”于纤云很是兴奋，端着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
“…你是…蒂尔特斯人？”
没人解释，在经历了几秒空白后，陈微末自己试图理解目前这个场景。
“重新认识一下，我本名宛白，今年，三十五岁。”于纤云朝她伸出手，礼貌握手。
“…三十五？”陈微末下意识握住。
可是她想不通，联邦军校有那么严格的筛查，上学期间还有无数次精神力和身体的精进和检查，二十多岁的状态怎么会避开联邦的注意呢？
她有察觉到于纤云的异样，好几次，但她没细想，联邦那么大的国家，混进谁都不奇怪。
“我们和联邦人的身体构造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我们的寿命更长，身体素质普遍更优秀，甚至联邦人引以为傲的精神力…”于纤云想了想措辞，好像没什么值得称赞的，“至少对于我来说，没什么难的，很好融入。”
有些事情轻飘飘浮上心头，一些当时觉得不对劲但瞬间忽略的细节，现在似乎都能明白了。
为什么娜塔莉娅在她初到蒂尔特斯的时候对她接纳、信任得那么顺利，为什么于纤云大老远跑过来拜托她去打探苏小小的事情，这么一个威胁，她不上报，只是表现得十分担心？
原来她早就在别人的监测之下了。
“那你为什么冒险过来？这里可有两个联邦的人。”陈微末迅速脱离惊讶，问正事。
娜塔莉娅现在让她过来，总不能是只想看她反应的笑话。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太想让自由科技这个组织再存在下去。”
娜塔莉娅慵懒地靠在座椅上，微微歪头瞧着陈微末，就好像耐心地满足着一个好奇的小孩子。
“…是，但是…”
但是自从格雷瑞尔倒台之后，她对于自由科技的关注就没那么多了，当时一直在忙搬迁的事。
她以为娜塔莉娅是穷寇莫追的心态。
“格雷瑞尔只是个目光短浅、试图复活的可怜人，他死就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真的对一个从没见过、很少接触的数字生命产生忠诚。但沙飞就不同了。”娜塔莉娅的眼中光淡了一些，冷了一些，“她口号响亮，但做的事，从没把任何生命放在眼里，一切生物都是工具，只要她需要，她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也要利用，这种人带起来的队伍，始终是个威胁。”
“所以你好几次明示暗示我留下来…”陈微末恍然，“要等着于纤云回来？是有什么消息吗？”
“在联邦的托里星，有一个农业联盟。”于纤云接着说道。
农业…
“塞尔琳国？”陈微末迅速反应。
“塞尔琳国和外界往来不多，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没什么接触价值。”于纤云给陈微末传了一点资料，“这个联盟公益性地向这里的人传授了一些种植知识，以及赠送一些农作物种子。”
“这也…没什么可疑的吧？”陈微末大致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但目光快速扫过的时候，她落到了一行简单的内部结构调整上——
原会长决策失误，经联盟主要成员一致决定，推举秋子尧为新会长。
这是一年前的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陈微末看过太多类似的事，下意识就往坏处想。
她抬头向于纤云确认，一如既往的，猜想成真。
“这位原会长是个公认的好人，这个评价其实蛮难得的，他的确不为了盈利做难为穷人的事。后来我暗中接触过这位被罢免的会长，他的行为举止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对于那时的事也是恍恍惚惚，只是觉得那一阵怨气很大，的确带了个人情绪进工作中。”
陈微末越听越耳熟，她不自觉搓了搓额头：“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这种事很难查证。”于纤云摊手，“就像从前一样。”
“…那这个组织…”陈微末语塞，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问的。
她对于疑似精神体造成的思维混乱和情绪失控向来没办法。
“你不是还认识一个精神体？”于纤云提醒她。
“…”
那个小祖宗，如果找不到让她心动的理由，怎么可能说动她？
上次她肯那么拼命，也不过是她看不惯莫塞拉这个同类，而且她也从没接受过自由科技这种组织的形式。
还不如联邦，自由科技就像一个木偶操纵师，它没说不允许下面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但始终用物理方式禁锢着每一个人。
“现在，我是不是该出发了？”
在明知她和联邦一些人的关系下，娜塔莉娅还是选择让于纤云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面前，陈微末自然是领情的。
“你那位上校，在这里待得应该不是很快乐。”娜塔莉娅笑了笑，还带了些狡黠，“我独独切断了他和外界的联系，他竟然也真的能忍下来。”
“…也还好，他早就适应了农夫身份。”陈微末试图帮他找补。
“农夫可不会每天都试图突破我的数字防控。”
“…”
“好了，我又不是怪你。”娜塔莉娅起身，用手指托了一下陈微末手中丝毫未动的酒杯，“如果他有问题，你觉得我还会留他到现在？孟上校是个知趣的人，我喜欢知趣的客人。”
陈微末没言语，只是仰头，一饮而尽。
“塞尔琳国，托里星，迟早是要去的。除了你的人，我外面的队伍也可以和你合作。沙飞，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人放在各处的分身全部揪出来，大海捞针，但尽人事…”
“她的天命，可不是找个安静的角落继续她的研究。”
娜塔莉娅眼中终于透出些真实的笑意。
“那祝我们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