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很多人。
苏小小在山脚下就感觉到了。
她找了个理由，去那附近迎一迎原本要今天下山的村民。
可目之所及，一片宁静，连飞鸟都懒懒地待在树杈子上不动。
她朝深山走去，能走的路越来越少，可她走得越来越急。
明明已经感觉道有很多人可是谁也看不到。
她正向上爬着，忽然呼吸一窒，猛地回头。
那棵两人宽的树后空气稍微扭曲了一下，又显现出一个人形，手里持枪，一身干练。
“自己人，不用管。”那人冷冷开口，目光轻轻落在苏小小身上。
苏小小愣了一下，这人对于自己完全没有敌意，而且似乎，也不是在和她说话。
“公爵说你大概率会上山，交代了我们四五防线不要误伤自己人。”那人主动解释，“这里是最外围的五线，目前还很安全，你要找的人在四线，没有进入危险区域。”
“…里面情况…”苏小小还是没忍住，问了问。
“她让你放心，不会波及下面。”
“…”
就像她之前保证的一样，话少，看不到什么实际成果，但莫名就是有些值得信任的价值。
“按照规划和引路，他们会出现在有蜂石的那条岔路。”
山上没有明显的路，都是人的走多了，形成的一道又一道洼地。也都是经常上山的人才知道走哪里会更容易、更安全。
“你们在这里待了多久？”苏小小问道。
“这边请。”
对方对她的问题视而不见，只是礼貌又疏离地伸出手掌指路。
苏小小也不打算纠缠。
省她的事更好。
她冷脸离开，蒂尔特斯的士兵一直目送着她。
“就因为要照顾她，咱们才这么憋屈地像阴沟里老鼠一样？”旁边又有一个士兵关了隐身模式，现了形。
“这里的人也无辜，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那人平静答道，只是回过头看他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些凌厉，“职责之外，其他生物，也是命。”
“…是，抱歉，我…”
“回到你的位置，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是！”
他打发走心里有点牢骚的属下，但也没有苛责。
他们悄悄潜入这里已经一个月，把这座绵延几百里的山摸了个透。自由科技每一个曾经出入过的隐秘入口，每一个薄弱的、适合劫堵的区域，他们都已经派出人手，全天监视。
守了那么久，今日动手，他们外围的时刻绷紧神经，还多了一个保护平民、不让他们发现内部动乱的任务。
有情绪也是正常的，很多人在下面已经失去了联系，他们只知道，总体还在掌控范围之内。
——滋…滋…
耳内传导器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从一小时前，他就不太能收到完整的消息了。
“守卫长，收到请回复。”
是陈微末的声音。
按理说，前线长官没必要联系他这里的最外围。
“收到无误，公爵有什么指令？”他转身进了地下掩体，找个稳妥的地方冷静应答。
“最后收尾，无论有什么动静，五号防线死守勿动。”
听起来很平静，并不是在激烈的运动中，周围也没什么异样。
并且不是通过文字，而是发出声音直接传达。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对面顿了顿，“部署能量盾，范围涵盖避开整颗星球。”
“…是。”
他看了看这片区域的生命实时检测，那几个村民已经走出了警戒区。
陈微末的这个指令，是战前最大程度避免伤及无辜的部署。
他们早就切断了这个星球和外界所有可能联络渠道，包含任何形式的通信。但出于保密，物理防御远没有其他准备能做得那么充分。
地下不仅是他们蒂尔特斯的人，还有斯科特联邦的士兵。
在来之前，娜塔莉娅陛下已经下令，在顾全自己性命的同时，保留对外展现的形象和实力。
可现在，怕是做不到了。
星球上空很快出现一片光晕。
苏小小接到人不久，她就注意到了。
天空中有一层若隐若现淡蓝色的光晕，她从前见过类似的，能量罩的核心位于高空，同时安置在各个角落的活动能量塔通过射线将能量输送到罩壁的所有边缘，增强功效。
陈微末说，这东西就像吹起来的一个巨大气泡，和地面星球交融了一小部分，但这个气泡里发生的一切并不会干扰到近在咫尺的真实世界。
有些“气泡”甚至有虚拟画面功能。
而陈微末并没有同她解释过现在这个情况。
“看什么呢小小，天上有花啊？”
前面几个人注意到落到最后的女孩，打趣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云挺好看的。”苏小小自然不会点破，“快走吧，要是饭凉了，陆姨又要絮叨了。”
一想到从不见外的陆姨，众人都默契地加快了脚步。
蓝天中似乎略微掺杂了一丝淡淡的紫色，但这一点色彩的偏移并没有引起地面辛勤劳作的人们的注意。
云朵的边缘有时会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但稍纵即逝，不经意间就会消失。
苏小小在人声嘈杂中食不知味，她感觉到了很多能量的波动。
爆发性的，杂乱的，大规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
她看了看脚下，土地十分沉静，完全没有异样。
没事的。
应该是已经把自由科技的人从地底逼了出来，进行空中狙击，所以没有地面震动，只有那些微弱的异样。
她暗暗松了口气，迅速恢复和煦温暖的笑容和饭桌上的人们说说笑笑。
“说起来也怪，这次进山感觉特别顺利。”刚回来的人一边吃一边感慨，腮帮子塞满了东西还硬要说，“想啥来啥，该有菌子的地方都长满了！”
“还好意思说啊你！”陆姨朝着他脑袋就来了一下，“几个人满山头乱窜，结果就带回来这么几个？”
“…好歹这次都是能吃的！”他强行狡辩后熟练地躲开陆姨的另一顿暴揍。
“都长在哪里了啊？我还从来没去过。”苏小小插空问道。
“山上有啥可去的，又冷又湿，还不好爬，那能吃的菌子都长在东边的峭壁上。也就是今天运气好，踩着石头不用费太大劲就能够到。”
东边…
陈微末没和苏小小说过具体的部署，但她感觉得到，那里似乎有什么变化。
而且从位置来讲，那里极有可能是地下人的逃脱路线之一。
“但是…”又有人开始回忆，“我感觉山里怪怪的。”
“哪怪？”
“就是有时候觉得有人盯着我？”
“想得美，谁乐意多看你几眼啊！”
“…打你啊！”
…
苏小小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天已渐暗，她独自一人回到小房间，思绪回神，她在门口脚步顿了顿，推门而入。
“私闯民宅？”
“饿了，有吃的吗？”
女子战斗服有破损，露出的皮肤血污凝结干涸，像是没擦干净，抬头还有一只眼微微失神。
“…”
苏小小难听的话堵在嗓子眼，想问的东西一大堆，但还是咽了下去。
她也不会耗太多工夫真的准备些什么，只是把能吃的都翻了出来。
在忙的时候，她余光时不时地瞟向陈微末那边——
她僵着半边身子，盯着光脑一动不动。
不喜不悲，完全不像经历了一场恶战。
“都结束了？”
苏小小把干巴的食物扔在她跟前，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嗯，原本这里就不能拖，只能速战速决，不能留一点他们联系外界的可能。”陈微末右肩微动，却抬起了左手，随便抓了个什么就往嘴里送。
“如果不瞒着、不保护这里的原住民，就不用打得那么费劲。”苏小小垂眸，不动声色道。
“如果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我们也不用等那么久。”陈微末抹了一下不自然的那只眼睛，好像转动灵活了一些，“他们没发现吧？”
“…没有。”
“那就好。”
房间内只有轻微的咀嚼的声音，一个在忙，一个在装忙。
过了一会，陈微末才又说道：“我该走了，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这边结束了，现在你想跟我离开吗？”
没等苏小小回话，她接着说：“自由科技经历那么多次内部外部的更替和打压，已经提纯得很有凝聚力了，这次的武力压制虽然比较彻底，但也没法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你去的话，大概容易些。这里只要消除他们的记忆就行，不难。”
“…”
“还有时间考虑，我再吃一个。”
苏小小表情凝滞：“你不是说要走了？”
“为了给你时间考虑。”
“…”
如果不是因为她做不出什么物理性伤害，她是会打人的。
陈微末就是故意的。
她看出了自己对这里那一点微妙的适应和割舍不下，成心让她做出选择。
“这里没有留下来的价值，今晚就走。”苏小小正式回道。
“想好了？”
“没什么好想的。”
陈微末缓缓站起来，手指在桌子上划过：“之前很感谢你把自己分割出一部分，骗过了莫塞拉…”
“别废话。”苏小小不耐烦地打断她，原本想骂几句，可忽然微微挑眉，戏谑地看着狼狈的人。
“…为什么这么看我？”陈微末被盯毛了，抓着食物的手开始发僵。
“你们在下面做了什么，这么多人还有精力在这大晚上蹲树林里？？”苏小小看向窗外，目光却好像穿透了层层黑影。
“哦…”陈微末放松下来，继续吃，“别管他们，他们自己的事，好言难劝想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