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乔声在酒店的床上瘫成一个“大”字，整个身体完全松懈下来。
微信联系人突然传过来几张照片，是宣发组的实习生白天帮她抓拍的工作照——
为了避免在舞台边引人注意而穿的黑色连衣裙，和被口罩、眼镜遮住的苍白的脸。
即使这几张照片都对焦到了乔声身上，可她还是隐约能从模糊的背景中，感到自己和光鲜亮丽的选手们之间，仿佛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进电视台之后，曾经在学校里的那些光环，好像都消失了。
乔声翻过身趴在床上：“谢谢陈哥，今天节目的现场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我一直在场边戴麦，没时间看表演。”
“选手照片我正在修，等会就发在官博上了。”
“好嘞。”
都忘记还有节目官博这个好东西了。
官博更新提示出现后，乔声火速点进去，把“选手高清照第一弹”从头滑到尾。
没有那个男生。
她又倒回来仔细看了看这九张图，选手们各个妆发精致、造型讲究，表演时很是用力。
评论区已经有路人在求p5的选手账号，没想到真的有粉丝在下面带图安利。
点进这个选手的账号，竟然有300万粉丝，每条九宫格点赞5000+。
看来节目嘉宾竞争很是激烈。
乔声退出来，看到官博更新了“高清照第二弹”。
他在第七张图。
白T恤牛仔裤、弹着吉他眼神微垂。
在精心装扮和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的选手中，他倒是显得突兀了。
这身随意的打扮，也难怪自己一开始怀疑他是卖艺的。
“噗嗤——”
乔声在屏幕这边偷笑出声，接着点击“查看原图”，把他的照片存进手机里。
在相册里盯着这张照片时，乔声又想起下午在忙乱中，他的声音轻轻柔柔掠过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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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60号选手季庭，来自江海音乐学院。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首原创歌曲《夜光》。”
季庭。
乔声仔细回想，印象里这个名字并不在节目嘉宾的意向人选里。
心里突然就有些酸涩……
可是他一开口，歌声通过这简易舞台的话筒和音响，丝毫没有影响音色。
似是自然之中蓬勃生长的声音，轻柔的，温暖的，给人一种包裹人心的力量。
乔声是外行，听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他唱得十分好听。
是正在场边戴麦的这位男选手，都要扭头去看他的好听程度。
她也正好随着那位选手转了个方向，可以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他轻轻拨弦。
虽然是最简单的穿着，但乔声觉得唱歌的他自带高光。
和早上等在门口的大男孩不一样，和邪邪地笑着说“我靠才华，不靠脸”的时候也不一样。
听到他唱出尾音，全场响起掌声，乔声才惊觉下一位上场的选手头麦还没戴好，赶紧收了心替选手调整好。
谁知道这次评委难得点评了很长时间。
乔声趁着这会儿空闲又看向他，他在评委的赞誉中乖巧地点着头。
替季庭摘麦的时候，他扬起嘴角：“姐姐，我唱得怎么样？”
听语气很有些得意。
是在求证上台前那句“靠才华”，有没有让她心服口服吗？
乔声抬头撞上他的眼神，又赶紧移开目光：“挺好的。”
摘麦的动作慢下来，又想到了意向人选名单……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这摘麦的一分钟，就是最后相遇的一分钟了吧。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乔声在内心小剧场上演了悲情的诀别戏，低落地说了声“拜拜。”
对方倒是回馈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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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像梦一样。
乔声把发热的脑袋埋在枕头下面放空，突然又弹坐起来。
都忘了还可以看他的微博了！
搜索，季庭。
找到了，还好是真名注册的。
点开头像，是一团混沌的黄色系色块。
像是不太明朗的一团光线。
简介，普通地球人。
原来季庭现在连微博认证都还没有。
粉丝数，8万。
论人气入选机会渺茫。刚刚官博下面那个竞争者，都有300万粉丝了。
个人资料，生日：2001年4月10日。
好嘛。
这个人，明明比自己大一岁，竟然叫了别人一天“姐姐”。
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暂时原谅他。
再往下翻，微博。
十分钟前？
竟然十分钟前才更新了一条微博：
“今天遇到一只可爱小猫。”
配图是草丛里趴着的一只小白猫，毛茸茸地瞪圆眼睛，很是可爱。
乔声盯着小猫的照片云吸了一会儿猫，接着也保存进手机里。
季庭的微博里很少记录日常，基本上都是分享好听的歌，还有一些自己录的歌曲demo。
乔声一首首点开他分享的demo，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
他作的歌词细腻入微，旋律轻缓，将生活中纯粹美好的片段娓娓道来......
仿佛能扫净疲惫一般，乔声听着听着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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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庭只向打工的咖啡馆和琴行请了一天假。
他结束表演后直接赶去机场，下了飞机打车到了琴行。
老板胡启正撑着头打瞌睡，听见有人推门，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迎客。
“小季？！”胡启看到季庭很是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事情办完了，想再来练会儿琴。”季庭放下包，坐在琴凳上，“胡哥，你先回去吧，我等会锁门就好。”
胡启走过来拍拍季庭的肩膀：“你也别太拼了，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跟哥说……”
“胡哥，放心吧，你让我天天在这练琴就够了。”季庭大大咧咧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有些严肃了，胡启换成调侃的语气：“哎，你简直是我们店的幸运星，只要你在店里，那些买琴的小姑娘，带孩子报班的家长是络绎不绝，今天你请假，来了几个顾客听说你不在，掉头就走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季庭掀开琴盖，“那我争取好好练琴，不辜负顾客的期待。”
胡启回去了，琴行剩下季庭一个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按下几个轻柔的音符。
不自觉地回忆起白天遇到的那个女孩。
把白润小脸隐藏在黑色口罩和大框眼镜下面，像是故作大人模样的小孩。
虽然自己故意逗她，叫了她一天“姐姐”。
可她看起来模样很小，有种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天真与稚气，似乎受到一点委屈，就会忍不住红了眼。
娇花照水，我见犹怜。
但她又分明——
季庭回想起白天在等候区，止不住被女孩左右奔走的身影吸引。
他看到她被领导和同事呼来喝去，既要核对资料、组织签到，又要搬号码牌箱子、抬矿泉水、摆桌签......
像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但丝毫没有不满和沮丧。
总是真诚洋溢，满腔热忱。
小小的身体里却似有无限能量。
季庭在琴键上弹出一段轻快的和弦。
内心里从年幼时就与外界竖起的那道高墙，好像有某个地方悄悄照进了光亮。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女孩早上给他的维C果汁。
包装上写着“顺顺荔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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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预选活动结束后，乔声一直被安排在机房，没日没夜地剪辑几个选手的备采视频。
每天都处于全天对着电脑的0社交状态，自然没机会去办公室听到什么节目人选的内幕。
所以她这个边缘人物，直到节目正式开拍前，才大致摸清了节目脉络。
节目名敲定为《乐游记》，大概是让十个原创音乐人去五个城市旅行，在旅途中创作歌曲，请音乐制作人来打分评比，最后一共选出五首歌发行推广，被选上的人还能获得冠名商赞助的个人演唱会。
乔声早就把季庭在微博分享的demo和音乐软件上发行的歌听了无数遍。
论实力她觉得季庭肯定没问题，可人气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些自带粉丝入选的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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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拍前三天，整个导演组，还有摄像、音频、灯光、服装、道具等团队，都提前到了第一站，北京。
晚上导演组开部署会，分配开拍后每个人的分工。
乔声跟着其他实习生一起，提前到了酒店会议室。
推门就看到最后一排有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一身黑的男生，在低头打游戏。
乔声之前在总台完全没见过这个人，没想到同行的实习女生却和他打招呼：“憶哥好～”
对方略略抬眼扫视他们，扬了扬下巴作为回应。
真高冷……
几个实习生在最后一排坐下，乔声被排到了墙角。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乔声没见过的人，但同行的实习生们倒是很多都认识。
看着她们熟络地站起来和导演们打招呼，乔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之前熬夜加班、任劳任怨，工作越安排越多，却忽略掉了工作中，人际关系可能也是重要的一环。
会议开始后，副导演靠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面向大家：
“我念一下各个组的分工名单，我们实习生比较多，所以念到名字的都站起来，大家彼此认识一下，先是跟拍导演组：范容临的跟拍导演许佳、实习跟拍导演杨倩倩，秦羽儿的跟拍导演kiki、实习跟拍导演蒋帆……”
这就是节目正式嘉宾的名单了。按照顺序，男一是范容临，女一是秦羽儿，那么……
乔声的心悬在嗓子眼，期待着季庭的名字。
全然没有发觉，身边其他的实习生都一个个地站了起来。
最后一个名额了……
“季庭的实习跟拍导演柳芯……”
……太好了！
竟然真的有他！
乔声有些恍惚和难以置信，有种祈祷了这么多天梦想成真的感觉。
身边的实习生开始叽叽喳喳：“你跟拍谁啊？”“我跟拍杨果果，你呢？”……
……“欧阳诚怎么没入选啊？”“和范容临撞型了，所以加了个季庭。”“季庭是哪个啊？”“初选的时候穿白T恤的那个。”“我记得我记得！他长相好清秀！”
乔声回过神来，意识到除了自己，其他实习生都进了跟拍导演组。她默默在一边听着她们讨论，插不上话。
不管怎么说，季庭入选了节目嘉宾，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算自己不是跟拍导演，以后都有很多机会能见面吧。
副导演接着又念了对接道具、服装、音频、灯光的专职导演组人员名单。
都没有她。
念完一个组，乔声的心就更凉一点。
不会被漏掉了吧……
不会要分到后期组了吧……
不会要连夜把我赶回总台吧……
副导演清了清嗓子：“乔声……”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乔声激动地身体一抖，像其他被点到名字的人一样，站起来微微俯身点头、又坐下。
“……之前在前期筹备工作里表现不错，所以就作为机动实习导演，在现场帮忙对接道具、服装、音频、灯光组一些突发的事情……”
什么？
机动？！
机动就意味着——谁都可以使唤她。
这是要继续把她一个人当成几个人用了……
身边的实习生们对着她这个方向投来同情的目光，可表情却在笑。
乔声只有也回报一个难看到变形的微笑。
在总台时，熬夜剪片子、交涉挨骂，这些没人干的工作都分给她。她从来没抱怨过。
可现在其他实习生都被分到跟拍导演组，自己却变成了最底层的机动人员。
像是这里最没用、没有人愿意要的小狗。
辛辛苦苦熬夜加班两个月，到底为了什么......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