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声在会展办公室熬到凌晨，把今天预选见面会的选手名单图册打印、装订好，全部忙完后，困得一头栽进沙发。
结果没睡到三个小时，早上六点就自己惊醒了。
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场面活动，实在有点紧张。
乔声从行李箱翻出洗漱包，在会展场馆的卫生间用凉水冲了冲脸。
镜子里的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这是来实习后连续熬夜一个月的结果。
作为国内最大电视台的新人实习导演，综艺团队里最底层的人物，其他正式导演都是提前两天飞来上海，踩点完活动场馆后还有一天自由活动时间。
只有她，在台里忙到活动开始的前一天下午才飞过来。飞机降落、手机一开机，就收到了无数条领导轰炸的工作任务。
她只能拖着行李箱，直接从飞机场打车到会展中心加班。
来之不易的实习机会，没办法。
为了能在激烈竞争中顺利转正，签入宜水台，这些她都能忍。
乔声涂了个防晒，戴上黑色口罩和大框架眼镜遮住半张脸。
这两样行头好像是综艺导演的标配。
口罩是为了避免不小心被摄像机拍到脸出了镜，框架眼镜则是为了遮挡熬夜后的疲态。
她来实习后，潜移默化地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早上六点半，离活动开始还有三个半小时。
乔声显然还没从熬夜加班中缓过来，踉踉跄跄地出了场馆。
全然没发现，场馆门口坐了个人。
她跟着导航找到一家711便利店，拿了一瓶牛奶、一个饭团，准备结账的时候又折转回去。
这种大活动，中午肯定又是兵荒马乱，没时间吃午饭了，只能早上多备一点吃的。
这样想着，乔声又多挑了两瓶果汁和两个饭团，外加一碗关东煮。
返回活动场馆时，乔声才远远看到场馆前空旷的平台上有个人影。
小小一团，和巨大的科技风场馆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上海七点的清晨，不禁显得有些凄凉。
这是流浪？卖艺？还是？
走近一点，注意到这个人旁边放着黑色吉他包。
再近一点，地上没有二维码，应该不是卖唱。
难道是，今天来参加预选见面会的选手？
乔声就这样保持着疑惑和呆滞的表情，一直走到了男生前面不远处。
男生也抬起头，摘下一只耳机站了起来。
夏季的晨光来得很早，此时恰逢一片乌云从太阳前移开，薄薄的金色倾泻下来，勾勒出男生清俊的脸部线条。
不知是阳光染上的暖色调加持，还是他一双鹿眼，明亮纯澈，似是饱含着笑意。
乔声对上他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害羞。
她微微举起拎着塑料袋的手冲男生摆了摆：“嗨，你是……今天来参加预选的吗？”
“是的。”男生弯起嘴角，露出明朗的笑。
“啊……”这笑容让她卡了壳，“我是这个节目的工作人员，你先跟我进来坐吧。”
乔声掏出工作牌带他刷卡进去。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始呢？”乔声边走边看向他。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邻家男孩的样子。
“凌晨的机票便宜，就提前来了。”男生很坦然，不甚在意地笑着补充，“在机场睡了会儿。”
“唔……”
乔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作为回应，突然就有些辛酸。
这次节目嘉宾预选见面会，其实形式大过于内容。
她在办公室听到过大导演们讨论嘉宾意向人选，男一、女一什么的。看来节目的固定人员已经大致确定了。
而这次预选主要是走个形式，顺便再淘一下金。大概率剩下的九十多人都是白跑一趟的炮灰罢了。
白白买票东奔西走，乔声突然觉得他们干这行的也挺不容易。
男生倒是没察觉到乔声内心正在上演什么同情的戏码，大咧咧地笑道：“我比你想的来得还要早哦，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门口了。”
“？”乔声回想了一下自己出门时踉踉跄跄、憔悴不堪的样子，“那你、怎么不叫我，我可以先刷卡让你进来坐的。”
“没事，看你好像很累，为了今天的活动加班了？”
“嗯。”乔声点点头，把他领到接待区沙发上。
“辛苦了。”男生转头注视着她，眼眸亮亮的。
乔声也隔着口罩弯了弯眼睛，然后拆开袋子，把关东煮递给他：“还没吃早饭吧？”
男生却没伸手接，看向她真诚道：“谢谢姐姐，我平时都不吃早饭的。”
……姐、姐。
姐姐？！
这个称呼给了乔声一记重创。
因为入学年龄小，从小一直备受身边人宠爱的20岁少女，从没想到自己在娱乐圈同龄人眼中，竟然会被直接叫姐姐。
自己已经熬夜到这么沧桑了吗？
事实上，季庭话一出口，旋即觉得不妥。
平时在工作中习惯性礼貌称呼工作人员为“姐姐”，刚刚一时顺口没改过来。
正想出声解释，他看到对面的女孩蓦地瞪圆眼睛，像小猫一样忽闪着，似是很受打击，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他心下一软，微不可察地偷偷弯了嘴角，很想继续逗逗她。
乔声的手很明显顿了一下，表情大概也有点僵。
还好戴着口罩，她用了一秒钟来恢复镇定。
没事。
筛选选手资料的时候她看了一下，这些人在圈子内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粉丝。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个没编制、没后台、还在读大三的实习生导演，以后录制万一他们不配合工作怎么办。
姐姐就姐姐吧。
于是乔声拿出姐姐的样子，把饭团和关东煮都塞到他手里。
“快吃吧，中午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上台表演？”
男生终于乖巧点头：“那，谢谢姐姐。”
既然是姐姐……那就不管了。
乔声赶走初见这个男生时，内心涌起的一点小悸动。摘下口罩，露出自己只涂了防晒的、有些憔悴的脸。
吃早饭时乔声又偷偷瞥了他几眼。
男生的眉骨和鼻梁挺拔分明，下颌线利落流畅，眼神清亮，微微下垂的眼尾又显得纯良。整个人像清晨的朝气一样舒畅而明朗。
为什么同样是熬了夜，他的气色就那么好，自己倒像打蔫的茄子。
可惜乔声并没能获得很长的悠闲时间与帅哥共进早餐。
两个蛋黄酱肉松饭团刚吃完，带她实习的姐姐就打来电话。
“喂？jojo姐。”
“乔声，选手资料册和签到名册都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收进了另一个姐姐的声音“jojo，培根要不要……”
看来jojo姐正在出差入住的四星级酒店，美美享用自助早餐呢。
“嗯，昨晚都打印好了。”乔声撇了撇嘴。
“那你赶快到1501房间，裴姐那边要安排点事。”
“jojo姐，我昨晚一直在场馆加班，没回酒店……”
“那你快赶回来吧，别去晚了！”
一个团队的人都在酒店，有什么事非要一个实习生从会展中心跑回去？
乔声憋着一口气，催眠自己，为了顺利转正一定要忍。
她拿了瓶牛奶，然后把剩下的果汁塞到那个男生手里：“我要回去工作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男生小鹿般的眼睛眨了眨，笑着挥手：“姐姐拜拜～”
突然间就不那么丧了怎么回事。
乔声也笑起来：“拜拜，你今天加油喔～”
-
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结果却不出所料。只是通知乔声他们几个人，九点钟把道具和名牌拎去会展场馆，没什么要紧的事。
等乔声拎着一大袋名牌再次返回会场时，场馆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突然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身边全都是打扮光鲜亮丽，颜值出众的男生女生，像花园里盛开的花草一样摇曳生姿。
虽然选手资料她都看过一遍，但三次元立体真人带来的冲击，显然比高p艺术照强得多。
看到乔声戴着工作牌走进来，他们礼貌地冲她点头微笑。
乔声不由得在一片花花草草中挺直了背。
早上遇到的那个男生已经不在那里了。
乔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
-
正式表演开始后，乔声负责在场边给选手们戴头戴式麦克风。
前两个选手唱歌的时候，她还有空闲时间看一下他们的表演。慢慢的，节奏越来越快，一个接一个、不能停。
第三个选手下台、摘麦，摘下的麦要给第五个选手戴上，同时第四个选手刚刚戴好麦上台表演。
如此往复……
乔声是新人，动作轻柔。
麦克风发射器要别在腰间，她不好意思摸男选手的裤子，就递给他们自己装；
头麦会箍住他们的鬓角和后面的头发，精心做好的发型瞬间被压塌，她会帮选手们整理一下发型；
摘麦的时候缠住女选手的长发，她会耐心地一点点替她们解开。
结果就是……被大导演吼了：“动作快点！评委们都等着呢！”
导演叫来jojo姐给她做了示范。
果然动作麻利迅速。
头麦戴上，左手把选手后背衣领拉开，右手把发射器从他们衣服里丢下去、再用左手接住，然后扯过选手的裤子就把发射器别在他们的裤腰上，完全不管用户体验……
两个选手衣服都没塞好，就被jojo姐推上了台。
乔声在心里心疼了那两人半秒钟。
jojo姐走了，乔声开始学着心无旁骛地重复机械动作。
戴麦，摘麦，戴麦……
评委大概看得有些乏，变得很少cue选手加试才艺，于是节奏更快了。
场面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乔声觉得自己的手速快要赶上流水线操作员，像毫无感情的机器人。眼里看不到多余的东西，只是不停地重复……摘麦，戴麦……
直到……
轻轻的一声：“姐姐。”
乔声呆滞的目光往上一瞟，看到早上那个男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
她瞬间眼皮一颤，感觉脸也有些发烫。但只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控制自己不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男生很高，乔声微微踮脚，把头麦轻轻环在他脑后，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鬓角。
她触电般收回。
没有察觉到男生白净的耳朵已经涨红。
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升腾。
乔声眼神闪烁，努力让自己聚焦于麦克风上，小心地帮他调了下话筒角度。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男生把头礼貌地别过去，不再看向她。
呼——乔声悄悄松了口气。
要有信念感！
把麦克风发射器递给他时，乔声努力稳住语调、保持专业度：“这个自己扣在裤子后面，头发整理一下。”
他不甚在意，随手揉了揉头发。
候场导演示意他准备上场了，乔声着急地小声提醒：“后面的头发还没弄好！”
只见这人勾起一边的嘴角，冲她眨眨眼：
“没事，我靠才华，不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