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终于将药全部喝下,任如意终于松了口气。
她走到桌前,拿起金媚娘特意为她准备的桂花蜜,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她不仅喝了自己那副药,还含了下宁远舟的药,嘴里实在苦得不行,吃口花蜜后,总算是好多了。
又吃了一口花蜜后,她舀了一勺走至床边,凑近宁远舟耳畔,柔声道:“知道你爱吃甜,如果你乖乖喝药养伤,我就每天都给你吃甜的!”
说着,她将那勺桂花蜜喂进宁远舟口中。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含了蜜糖后,眉头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任如意盯着宁远舟的眉眼看了会儿,待闻到他口中散出的桂花香甜气息后,又忍不住去看他花瓣形状的嘴唇。
他嘴唇可真好看啊!上唇略薄,下唇略丰,唇珠明显,唇角上翘,若不是现在这样失了血色,而是照往常那般红润,真真堪比两片红色花瓣!
她俯身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故意说道:“宁堂主,你若再不醒,可就只有被我占便宜的份了!”
知道他不会醒这么快,任如意对他的毫无反应也不意外。她给他盖好被子后,走到一旁,脱掉衣服,用早已备好的热水给自己身上擦了擦。
她之前假死时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虽没伤及心脏,但也是伤到了肺的。虽将养了几日,可这么深的伤口岂是那么容易愈合的?
还有后背被雷火弹波及到的伤口,虽不严重,却痛到不行。
她勉强擦拭完身体后,拿起药膏往伤处涂抹一番,然后换上干净的中衣,爬上床去。
她钻进被子里,挨着宁远舟侧躺下来,又伸出胳膊,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搂紧。
“远舟,”夜色里,她轻轻开口,“我后背受伤了,疼得睡不着。”
说着,她用脸颊蹭了蹭宁远舟的肩头,“我看不见背后的伤,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宁远舟仍是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任如意紧紧抱着他,她坚信,只要他体温恢复正常,就一定会醒过来。他现在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身体偏冷,只要她抱着他、裹紧被子温暖他,他就一定能醒过来的。
任如意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周身一片暖融融的,感觉像靠在暖炉旁。
她想起自己抱的是什么后,猛然惊醒。一抬眼,就对上宁远舟面色发红的侧脸。
“远舟?!”任如意撑起上身,俯瞰宁远舟的脸。只见他面色发红,眉头微拧,呼吸微弱又略微急促,似乎极为痛苦。
“远舟!”任如意慌乱中不忘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皮肤滚烫不已。
她急匆匆穿衣下床,跑出去喊金媚娘,门口的丁辉见状连忙问出什么事了。金媚娘听见动静,也急匆匆地赶来,待几人赶到宁远舟床前,才知道他发高烧了。
金媚娘宽慰道:“发烧是好事,说明他活过来了!”
丁辉却苦着脸说:“可是伤重后若是高烧,也是半步迈入鬼门关的时候!”
金媚娘又劝:“翁大夫说了,发烧就给他降温,多饮汤水,药也要按时服用,只要熬过去,肯定就没事了!”
任如意急道:“那你赶紧让人送些冰来,我给他降温!”
“尊上,大夫说了不能用冰,容易引发惊厥,加重病情!”金媚娘提醒道,“得用温水才行!”
“好,我用温水!”任如意立即去屏风后面取盆子和水。
金媚娘想上前帮忙,又怕她嫌弃自己碍手碍脚,只好作罢。见她拧了帕子敷在宁远舟头上,这才敢开口继续道:“他的药是晚上吃的,白日里大夫让喝补汤。一大早我就让人熬了乌鸡汤,待会儿给您送过来!”
任如意感激地看她一眼,见帕子很快就变热了,立即拿起帕子按进水里,重新拧到半干,敷在宁远舟额上。
金媚娘转身出去后,丁辉站在床前,一边着急一边提醒道:“如意姐,他这时候不能盖被子,越捂越热!”
“好!”任如意一把将被子掀了,露出宁远舟缠着布条的赤|裸上身。
“要不,身上也用温水擦一擦?降温快……”丁辉再次提醒,想上手,却又看向如意,想征求一下意见。
“好!”任如意又拿起一块布巾,打湿后在宁远舟身上擦拭起来。
丁辉将停在半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他知道,之前他们六道堂的人怎么和宁头儿疯打闹都行,可眼下,宁头儿有了如意姐,就是“名花有主”了,如意姐不同意,别人就不能随便碰宁头儿。
丁辉帮不上忙,只能干站着。这时,金媚娘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尊上,这是给宁堂主熬的鸡汤,还有给您炖的补品,您先吃口东西吧!”
“我不饿。”任如意紧紧盯着宁远舟的脸,头也不回道。
“尊上,退烧没有这么快的,”金媚娘柔声劝道,“您若是累倒了,谁在这盯着他?再说,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可能不饿?您赶紧先把东西吃了,我这边还有重要消息跟您汇报!”
任如意终于找回了理智。她又给宁远舟换了湿布巾后,坐到桌前大口吃起那盅养肺的补品。
虽然有丁辉在场,金媚娘也没瞒着,直接说道:“今早,梧国新帝已经带着大军赶到合县了,估计他们修整一下后,最快今夜就会攻打北磐大营。”
任如意点点头,将剩下的补品一股脑喝掉。
金媚娘继续道:“新帝听说靖远侯战死,直接传旨回梧都,让朝臣将他厚葬。”
“可是,”丁辉一听就急了,“可是宁头儿还没死呐!”
“你就当他死了吧!”任如意抬起头,沉静地看着他,“你们宁堂主为朝廷奔走二十年,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他的愿望一直都是归隐山林,如果这一次能活下来,就遂了他的愿吧!”
丁辉望着她,抿着嘴唇,终是点了点头。
任如意站起身,将昨夜扔在一旁的血衣捡起,递给丁辉道:“这是远舟的战袍,你放进棺材里一起拉回梧都吧!”
“他们……”丁辉接过那千疮百孔、染满鲜血和尘土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他们若是开棺查验呢?”
“媚娘,”任如意转头看向金媚娘,“你去找匹刚死的马或牛,烧成灰给他。”
金媚娘没有半点迟疑,立即点头答应。
任如意又对丁辉吩咐道:“你将骨灰匣一起装进棺材里,若是有人问,就说路程遥远,尸体腐败不堪,怕蛆虫亵渎,这才就地火化。待到下葬时,再将骨灰偷偷倒掉就是。”
丁辉终于点头答应,然后迟疑一下,又问:“如意姐,我办完这趟差事,能回来找你们吗?”说着,他望了床上之人一眼,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等你回来,我们恐怕早已不在此地了。”任如意也回首望向床上之人,“他若活着,我便与他一同离开;他若是死了,我便带着他的尸骨离开。”
丁辉虽有不舍,却没再多说什么,冲任如意抱拳行礼后,和金媚娘一起出门伪造骨灰去了。
“人都走了,正好鸡汤也变温了,”任如意端起汤碗朝床边走去,“宁堂主,我喂你喝汤!”
任如意口含一大口汤,然后直接喂进他嘴里。他的舌头仿佛是食管上的一道开关,只要轻轻一碰,他喉头便轻轻一动,将口中之物悉数咽下。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任如意俯身望着他,用手轻点他的鼻子,“你就喜欢我这样喂你,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是否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但她总觉得只有这样逗弄他,他才不会舍得离她而去。
鸡汤喂完后,任如意又不停为他换湿布巾降温。待到傍晚十分,他的高烧终于退了。
她照常给他喂了汤药和花蜜,然后因为忙碌了一天,加上伤重体虚,有些体力难支,便早早熄灭蜡烛,上床与他一同休息。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梦,梦见宁远舟拉着她的手,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亲吻她的额头。
她不由自嘲一笑,因为这根本不是梦,而是之前发生过的事被记忆重新翻出来而已。她不再深想,竟沉沉睡去,一觉到天亮。
当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开始刺眼时,任如意缓缓睁开眼睛,难得睡了个安稳觉,她忍不住想伸个懒腰。刚一抬手,却发现手被抓住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旁,只见宁远舟不知何时将脸侧了过来,鼻尖几乎挨着她的头顶。
“远舟?”任如意只觉心脏突然跳得极快,嗓子也突然发紧,只能轻轻唤出一声。
宁远舟依然双目紧闭,但却眉目平和,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任如意仔细感知着他的呼吸——平稳,尚弱,但却很有节奏。
他的病情在转好!他在康复!
任如意唇角瞬间弯起,又低头朝自己手上看去,果然,抓着自己手的,正是身旁之人的一只大手。
“半夜醒了为何不叫我?”任如意故意娇嗔一声,在他鼻尖落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