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行藏”两个字,罗兴泽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两下,转身就走。
这次玉石案,是处处都按照盗圣行藏的作风来的。
连他都被骗了过来,来看看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既然不是他,就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趣。
管彤一直警惕着,罗兴泽一转身,她就抱着小姑娘退到安全的地方。
“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
许瑛已经冲了过去,和罗兴泽缠斗起来。
刚刚是许瑛明知故问。
没人比她更知道,盗圣行藏已经死了。
而近日京中冒头的盗圣,是大理寺和唐庆雷合起伙来演的一场戏。
若没有意外,本该是刚刚被杀死的那个假盗圣被抓。如此,这些年来平不了的账,堵不上的缺,便一律算在“盗圣”头上。
罗兴泽说那人是伪装冒充,自己也不是真的。
不过正好,只要把罗兴泽抓回去,计划便能照常进行。
是决计不能放他走的。
罗兴泽反手拔出剑格挡,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大理寺的人也逐渐加入战局。
怀中的小姑娘许久没有动静,管彤无心观战。
“别怕,别怕。”管彤拨好小姑娘的碎发,就要去拉她的手,“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小姑娘却站在原地,不肯再动。
“哪里受伤了吗?”管彤忙蹲下查看她的情况。
没有见到伤口,管彤稍微安了下心,又开始担心她被吓丢了魂。
正要开口安慰,小姑娘伸出手,擦去了管彤脸上的血,道:“姐姐不怕。”
她的眸子黝黑,古井无波似的平静,带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抱着兔子找爹爹尚且有几分孩子气,可在被挟持的情况下说出自己不重要,让他杀了自己时,就是悲伤的平静了。
此时她反过来安慰管彤,管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云生不知怎的没有出现,她要保护一个小姑娘,要独自面对随手便能砍下人的头颅,说自己是盗圣的罗兴泽时,哪怕下一秒罗兴泽说要管彤的命,她也得冷静周旋。
可抛却冷静,她也是怕的。
怕自己死在这里,清远侯府未来依旧被牵扯进僭越案中。
怕自己重活一世,什么都不能改变。
“好,我不怕,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管彤挤出一个笑。
小姑娘摇了摇头,抱住管彤。
管彤手没地方放,轻抚她的背。
不再被小姑娘挡着,错开了点视线,管彤看到慕思年往这边跑来:“阿姝。”
管彤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道:“那人出手了吗?”
慕思年道:“嗯,不过扬子石应该是被挑唆的,不是凶手。”
扬子石······管彤垂下眼思考。
守护玉石的人连续死亡,像是在恐吓他们之间的谁离开。
管彤看着远处的尸体,对慕思年道:“好像是冲你来的,应该是忌惮你的身份,要不你先走吧。”
慕思年笑道:“阿姝现在说可晚了,他们都知道我们是一起的,除非你也走。”
“我不走,但你的处境着实不妙。”管彤拒绝,“若我是幕后忌惮你的那个人,吓不走你,就要考虑直接对你下手了。反正你的身份没有摆在明面上,现在这里这么些势力,也好互相推脱。”
“我还怕他们不动手呢。”慕思年毫不在意。
管彤依旧代入幕后之人:“不过云生在,确实不好动手。原本只是想吓走你,现在改成解决你的话,至少要多准备一天,这过程中可能会再杀一个人看看效果······”
“那便支走云生。”
“他突然消失,幕后之人会起疑。”
两个对视一眼,开始吵架。
引起注意,让别人看到他们现在分散,尤其是慕思年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小护卫跟着管彤走了。
慕思年作为诱饵,却只引来了扬子石。
镖局的人是今天才来的,就算能看出慕思年的身份,也是今天才看出来的。
可幕后之人昨天就开始动手了,显然不是他。
会是大理寺的人吗?
管彤看向打斗处,却被一道身影挡了个完完整整。
唐庆雷看管彤抱着的小姑娘眼熟,试探地喊:“棠棠?”
小姑娘松开管彤,摸摸走到唐庆雷身边。
慕思年伸出手,扶管彤起来。
唐庆雷赔罪道:“小女顽劣,惊扰了贵人。”
“她受了惊吓,你莫再责罚她乱跑了,她只是来······”管彤看着唐棠的神色,改口道,“来找兔子的,也不知道贼人会到这里来。”
“这是自然。”唐庆雷连连称是。
管彤又看看慕思年身后跟着的人,对慕思年道:“云生也没有在我这里,让人去找找吧,可能遭了暗算了。”
慕思年就紧张起来,去摸管彤脸上没被擦干净的血迹:“阿姝你受伤了吗?我原以为这是旁人的血······”
管彤躲开她的手,道:“我没事,就是别人的血。”
见慕思年依旧满脸担心,管彤拿出帕子把自己的脸擦干净,解释道:“刚刚出现一个人,说自己是盗圣,劫持了这个小姑娘要唐老板放她出去。云生没有出现,是罗兴泽杀了他。”
说到这里,管彤也有些头疼:“罗兴泽也说自己是盗圣,大理寺的人过来,他们就打起来了。”
众人都向打斗处看去。
他们打了有一会儿了,罗兴泽被围攻,也丝毫不见颓势。
眼看罗兴泽就能逃开,却愣住了几秒,被许瑛刺中了肩膀。罗兴泽又提剑防守,和大理寺的人打作一团。
罗兴泽剑势凌厉,唯独谭店所在的那个方向攻势犹豫缓慢,好像怕伤了人。
大理寺就有人往那个方向去。
罗兴泽稍显吃力,直到有一把剑从背后刺了过来,将罗兴泽整个人贯穿。
罗兴泽不肯置信地看着拿剑的人,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谭店道:“年轻人,还是要走到正路上。”
罗兴泽往前走两步,拔出剑,大理寺众人的刀都围了过来。
他转身,见谭店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不甘道:“正路邪路,总要有人走。”
“邪路走多了,就不知道怎么走正路了,”谭店试图劝他回头,“要迷途知返。”
“什么是正路,什么是邪路,这是怎么分的?你又怎知,走邪路的人不是被逼的?”罗兴泽字字泣血,“倘若有的人,走正路就活不下去呢?!”
谭店有些许的动容,最后却只是拿剑对准了罗兴泽:“人人都有苦衷,可人人都走邪路,又要如何寻求公道?我刚刚那一剑没刺中要害,你若没有做过错事,便去走一遭;你若······我现在可给你个痛快。”
罗兴泽笑起来。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谭店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或许有什么地方相似,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师父会说:“那便走下去,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路,只要无愧于心。”
罗兴泽听了师父的话,活了下来,走了下来,走到一半又被师父丢下。
后来他找了好久,终于听到唐府有盗圣的踪迹,便混进来看。
再后来他怀疑谭店是师父假装的。
毕竟那个骗子,最喜欢骗人了。
可这次师父没骗他,师父都没有出现。
有的,只是一个冒领“盗圣”名号的人,和一个刚能让他感到些许慰藉,便因为公平正义对他拔剑相向的长者。
罗兴泽没了反抗的力气,被刀疤带人擒获。
许瑛向谭店抱拳:“多谢。”
谭店还没有收起剑,犹豫道:“他······”
许瑛道:“盗圣流窜多地作案,牵连甚广,不是一句‘杀没杀过人’或是‘做没做错事’能说清的。大理寺定秉公明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谭店算不得高兴,只拱手道:“有劳。”
刀疤押着罗兴泽离开,许瑛来向唐庆雷道别,视线扫到被绑了扔在地上的一个人。
似乎是扬子石。
“他刚刚刺杀本王。”慕思年道。
许瑛张口想说什么,被慕思年抢了话:“按律应该交由大理寺查办?”
许瑛点点头。
慕思年道:“可本王想自己处置呢?”
许瑛就要走:“您请便。”
慕思年回头看一眼,就有人把赌住扬子石嘴的布条拿出来。
扬子石张口就骂:“杀千刀的娘们儿!你和姓唐的合起伙儿来耍老子!耍完不成,还骗老子!我就说那样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会拱手让人!”
“哎呀,”慕思年假装惊讶道,“这事看起来似乎还有隐情。”
许瑛面不改色,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为了洗脱罪名,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您若是没把握从他嘴里翘出真话,或者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可以交至大理寺。”
慕思年笑笑:“他全说真话,反而不好玩了,就是要半真半假才有意思。你忙,就先退下吧。”
许瑛欠身行礼,看扬子石一眼,就走。
扬子石又开始骂,却不知慕思年手上有没有那件事的证据,不敢贸然说出来:“你别落在老子手里!”
慕思年嫌烦,又让人堵上了他的嘴。
顿时就清静下来,慕思年对管彤道:“阿姝,我们回家。”
管彤应了,临走之前又去到唐棠身边。
她不会安慰人,只低语道:“你是重要的,是被爱着的,要好好爱自己,好好地活。”
唐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