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瑛还没来得及再看,余光瞟到远处房顶上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瞬息就不见了。
扬子石看着尸体出神,在想上个月的事情。
上个月押的那趟镖要经过一座有山贼的山,虽然酬金多,但是普通镖局轻易不敢接。
但扬子石敢。
虽然路过那座山的时候遭遇袭击,镖队伤亡过半,但最后也押送成功。
除了扬子石,没人知道那场意外是他故意,借山贼的手来清除异己的。
许瑛是从何得知的?她知道多少?手里有多少证据?若是镖头知道此事,他多年的经营便毁于一旦······
许瑛出声道:“带着你的人,守好这里。”
扬子石在业内颇受尊重,许久没人敢用命令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了。
他回过神来,语带挑衅:“这你放宽心,镖局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不像某些······”
“你不必这么大敌意,你担心的东西,我已经换出去了。”许瑛说着,往慕思年的方向看去。
扬子石跟着看过去,只见慕思年正拉着唐庆雷伤感。
他今日才到唐府,看唐庆雷的态度,却也知道慕思年的身份不简单。
“是么?”扬子石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姑娘还会做生意呢?”
许瑛没有再理会他,招了大理寺的人去抓贼:“追!”
剩下的人见大理寺的人追出去,都戒备起来,却看不出丝毫不对。
扬子石嘲道:“草木皆兵。”
却对许瑛那句“你担心的东西,我已经换出去了”耿耿于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换出去了。
是指证据现下在慕思年手上么?
慕思年仍说着,扬子石过去听了几句,打算找机会打探慕思年的身份:“你们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
唐庆雷听了这许久,能给出的回应已经越来越敷衍,恰好又来了一个人,慕思年两眼放光。
“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到了地府也是夫妻······”
被迫听完慕思年的情史和他妻子负心事迹后,扬子石几乎要觉得许瑛的话不可信。
毕竟,听慕思年的话,他不像是个聪明的。
慕思年依旧在念叨:“哪有她这样,天天眼里都看不见我似的,府上的小丫鬟和她说的话都比我多······”
一个穿着大理寺服制的人跑回来,道:“贼人已经抓住了,许大人正押解他回大理寺,派我来告知一声,请唐老板放心。”
“还挺快。”慕思年道。
唐庆雷还没来得及高兴,慕思年就接着道:“既然麻烦解决了,那我把玉石带走吧。”
唐庆雷顿时冷汗直冒,大理寺上面的人有意于这块玉石,但慕思年他也得罪不起。
“许大人说不回来了?”唐庆雷向报信的人确认道。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唐庆雷只能又让家丁拆开刚刚封好的木板。
房门再打开,里面放着的玉石竟是不翼而飞了。
唐庆雷惊讶道:“这······刚刚封门窗的时候都看着玉石在里面呢。”
扬子石也皱了眉。
他们一直在这里待着,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慕思年不急不慢地悠悠转了两步,在某处停下,道:“那贼人不仅会飞檐走壁,还会挖暗道。”
扬子石走过去敲了敲地上,声音听起来是空的。
他将匕首插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再撬开,是一条暗道,不知通向何处。
暗道外面隐蔽,内里整洁,不是一朝一夕能挖出来的。
排除盗圣为了偷走玉石,这几天挖条暗道出来的可能。
扬子石看向唐庆雷:“早听说唐老板宝贝多,现在看,暗道也多。”
大理寺的人去抓盗贼,留镖局的人在这里守着,再让人把东西转移走。传出去,盗贼抓住了是大理寺的功劳,玉石丢失便是镖局的人没本事,看不住东西,让盗贼得了手。玉石再找不到,只说是那盗圣不肯吐出来。
唐庆雷这是和大理寺的人一起耍他呢。
唐庆雷连忙解释道:“这方宅院是我进京后购置的,这······我这也是第一次知道有暗道。”
慕思年已经走了下去,声音从暗道中传来,还带着回声:“有意思,我去看看。”
扬子石和手下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暗道里颇为宽敞,扬子石看着慕思年独自走在前面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听着他讲故事觉得不是个聪明的,可依刚刚看,也不像是个傻的。
管他是不是藏拙,宁杀错不放过。
到了一处岔路口,慕思年回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
管彤转到一处宅院,听到远处有铃铛声,拔了簪子悄声走过去。
是一个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身着淡粉色的绣裙,带着一个璎珞项圈,上面坠着一只长命锁并两只小铃铛,稍微一动便叮铃作响。
小姑娘似乎哭过,眼睛和怀里的兔子眼睛一样通红。
管彤收起簪子,问:“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小姑娘低着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管彤听不太清,又走近了几步,蹲下身来帮她擦了擦泪,柔声问:“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呀?”
“我的兔子病了,想让爹爹帮我看看。”小姑娘把手里的兔子往前稍微递了递。
是只幼兔,耳朵耷拉着,眼睛要闭不闭,没什么精神。毛倒是被抚得顺,能看出是被细心对待的。
“可是爹爹不让我进那个院子,我只能在外面等。我等了好久,他都不出来。”小姑娘越说越委屈,声音又带了哭腔。
管彤看小姑娘穿着,猜测她是唐庆雷的女儿。
唐庆雷这几日忙着防贼,和众人一起待在放置玉石的院子中,也对得上。
管彤搜肠刮肚,想着管杉哄自己的样子,道:“没事,我帮你看看。”
小姑娘浓黑的眸子闪过期待:“姐姐你会给兔子治病吗?”
她养的宠物也没有活得很久的,当然不会。
管彤伸出手来,硬着头皮道:“会。”
小姑娘把兔子递出,却突然被拉着往后去,她手上下意识用力。兔子咬了小姑娘一口,她吃痛,把兔子丢在了地上。
兔子坠落到地上,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
小姑娘喊:“小谷!”
管彤看着突然冒出来劫持小姑娘的人:“阁下有盗圣之名,想来和一般的梁上君子不同,竟要做此事吗?”
那人道:“少废话,‘盗圣’也是先有个‘盗’字,如今我被逼到此处,有什么是做不得的。你现在出去找人,说放我安然出去,我就放了她!”
“那你现在杀了我吧。”
小姑娘泪如雨下,“爹爹不会的,他不会因为我改变什么的。”
管彤听得揪心,莫名想起年幼的自己。
她道:“既然如此,不如用我来换她。”
那人掳着小姑娘又退几步:“唐庆雷若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愿意救,换了你有什么用?”
“商人重利,可能真的不在乎情谊。”管彤道,“但你这两日看着唐府动向,也定然知道唐府有客人吧。”
“我是他的正妻,就算真的想见死不救,他也要考虑一下日后的名声,你不如赌这个。”
那人有些动摇,道:“你先走过来。”
管彤依言,缓步走近。
那人把小姑娘推出去的那一瞬间,管彤拿出簪子刺向他的喉咙。
有些刺偏了。
有血溅到管彤的脸上,她浑然不觉,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
脖子处的伤口刺偏了,若没有那一剑,怕是要麻烦些。
要是有下次,一定要看准。
管彤去扶被推倒在地的小女孩,安抚道:“别看,别怕。”
小女孩哭着起来,捡起兔子的尸体,哭着喊:“小谷。”
“云······”管彤想吩咐云生喊人来,话却凝在了嘴边。
眼前的人,不是云生。
罗兴泽一剑刺死那人,血都不擦,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
管彤四下看看,却不见云生。她稳了稳心神,道:“多谢罗侠士。”
罗兴泽言简意赅:“他就是这次要抓的‘盗圣’?”
“想来是的。”管彤点头。
罗兴泽又拔出剑,这次直接把那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他声音透着莫名的古怪,冷笑道:“什么杂碎,就敢伪装盗圣。”
管彤也是一惊,连忙遮住小女孩的眼,却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伪装?”
撞上管彤不解的目光,罗兴泽缓缓道:“信上说了五日后,还没到时间,盗圣不会突然提前,也不会趁人之危。”
罗兴泽的语气平静,却莫名带着些忧伤。
“盗圣的事迹,都是众人口口相传罢了,罗侠士怎笃定······”管彤觉得古怪,面上笑着,浑身已经紧绷起来。
“因为我是盗圣。”罗兴泽一字一顿道。
“罗侠士说笑了。”管彤护着小女孩,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罗兴泽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彤身后,许瑛带着人赶了过来。
许瑛略过地上的无头尸体,心道没用的废物。
“盗圣行藏?”许瑛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