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窗帘过滤了窗外的微弱月光，夜色显得朦胧，本就单薄的月色还没触及床边就淡了。

    程屿并不急着回复江凡凡，他翻身下床，用冷水安抚这个燥热的夏夜。身体的浮躁被清凉的水流冲刷，他这才带着满身水汽回到房间。

    抛去脑中乱糟糟的想法，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怎么了？

    那边跟他道歉，程屿不解，仰面举着手机跟她发消息：为什么要道歉？

    江凡凡同样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把原因娓娓道来：我今天没忍住去你店里了。

    这件事程屿固然知道，他也好奇这姑娘的想法，于是佯装吃惊，想看她会怎么说。

    姑娘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冲动就疯狂想要见到你，刚好有机会回淮渝，然后就拉着我朋友去了。不过幸好你不在，我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程屿苦笑，她是冷静下来了，遭殃的可是他。

    回她：兔子小姐，你才是贪心的大灰狼。你不是有我照片了吗？

    虽然只是五官照，但要是有心也会把残缺的照片拼起来。哪怕不是出自同一张，也可以从里面看出是他。

    江凡凡说：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样子等我真的见到你时，说不定还会有很惊艳的感觉。

    程屿在答应她不定时发五官照之前，也慎重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就算她把照片拼凑起来，那也会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程屿想，在这段时间中，她的内心应该也会在长时间的接触中逐渐被浸透。

    现在看来，发照片虽然不算在掌控之中，但也不算一件坏事。

    程屿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反，最开始砝码就往他的方向倾倒。

    江凡凡说：怎么办，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你了。

    程屿又想：要多少天，她的喜欢才能超越他现在这层身份？

    这晚两人各怀心思。

    程屿怀着前半夜残存的旖旎，在缠绕的思绪中辗转许久才入眠。江凡凡则是在疲惫过后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床上班，刚走到客厅就看见陈真坐在沙发上，见她亢奋的样子，江凡凡就知道她一夜没睡。

    一见到江凡凡从房间里出来，陈真的眼睛比谁都亮，打量镜子里的她还不够，吃早餐时也要托腮看着她。

    江凡凡被盯得心里发毛：“你现在想卖我有点为时过晚了。”

    “神经。”陈真嗔她一句，“妈给你买了几副美瞳，今晚估计就能到，回来给你试试啊。”

    长时间面对着电脑，江凡凡实际上是有点近视的，每次出门时她都会把眼镜戴上。

    着急着出门，她确认度数之后随口应下。

    消磨路上时间的最好工具之一是短视频，因为关注自家公司的游戏，每次出新活动时江凡凡都能刷到不少推送视频。

    一类是玩家剪辑的视频，相比之下，推广部的“土老帽”可谓是登不上台面。

    另一类视频是吐槽美术组，评论区往往会出现夸奖文案组的声音。

    虽然两个组在某种程度上不分彼此，但江凡凡还是会因为自己小组受到大众的肯定而开心。

    而且因为表现出色，她还拿到了一笔小奖金。

    即将下班，同事还在小声讨论画崩了的卡面。江凡凡在旁边竖耳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是因为原画师辞职了，现在的画师是赶鸭子上架。

    爱莫能助，她思考着今天要拿什么话做开场白，连鼻梁上的眼镜都忘了取下放包里，还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寻找山与。

    江凡凡捧着手机敲敲打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卡面剧情吗？就是我改了很多版的那次。

    同一趟列车，程屿在不同车厢收到了她的消息。他甚至都不用回想，这件让她烦恼这么久的事情实在难以忘记。

    但不知道这件事的后续，于是他顺着她的话问：记得，怎么了？

    江凡凡说：我的版本入选的部分最多，而且还拿到了奖金！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程屿替她高兴的同时还不忘打趣：范进中举了？

    她也不恼：给你养老了。

    江凡凡的分享远不止是这么简单，一个红包很快弹在聊天框中。

    程屿挑挑眉，正要问她为什么给他发钱时，姑娘先一步解释：分你一半，你也有功劳。

    程屿点开，数额很小，只有一百。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比相信这就是奖金的一半。

    他也发过去一个红包：这是我给你的奖励，再接再厉。

    数额是她发的两倍。

    心里喜滋滋的，江凡凡的嘴角控制不住，山与继续给她发消息说：傻不傻，这是你自己赚来的钱，要花在自己身上，或者攒在自己的小金库里，这就是你的底气。

    她回：你都说了这是我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

    山与接下这份喜爱：很荣幸我是你第一个想到的人。

    温柔的女声播报站点信息，江凡凡熄灭手机屏幕，在门开的一刻迈步出去。

    程屿看见她的侧脸，眼镜怎么也遮不住她眼睛里的光。

    人流穿梭，她的身影时被遮挡，但程屿的目光却自动屏蔽了其他人。像是游戏里只有一个模糊形象却在坚定行走的“女主”，她可以走出只属于她的步伐。

    江凡凡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他人故事里的重要角色，她回到家，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被陈真拉到了梳妆台前。

    笨重的眼镜框被夺下，江凡凡没有想到陈真是真的要给她换美瞳。

    “我不戴。”她拒绝，腿一用力就要站起来。

    “那不行。”陈真勾住她的腿，丝毫没给她机会逃脱，“过段时间去参加婚礼，你先提前适应这个。”

    江凡凡不依：“大不了不戴眼镜了，干嘛一定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体面是自己给的，只是刚好碰上了婚礼这件事，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席不是为了让人看上你，而是要让他们觉得哪怕没有婚姻，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有能力活得光鲜亮丽。”

    之前有一个并不太交好的亲戚喜欢处处和江家比较，后来江海做生意赚了钱，那家就集中马力比较年纪相仿的孩子。小时候比成绩，长大后比谁结婚早。

    陈真当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她从来都是快乐育儿，但这次对方变着花样显摆自己女儿嫁的怎么样好，她倒也想看看这是钓到了什么金龟婿。

    江凡凡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陈真熟练地把薄如蝉翼的小东西夹到小棍上，“别眨眼睛奥，很快的。”

    她依言控制着自己的眼皮，但说着容易做着难，眼睛感受到异物的靠近之后立刻眨动起来。

    陈真怎么都扒拉不开她的眼皮，堪比鳄鱼的咬合力。

    江凡凡叫唤个不停，陈真也气得大叫，屋子里鸡飞狗跳，甚至连江海都来帮忙了。

    “忍一下！又不是要扣你的眼珠子！刚刚都进去了又给你眨出来了，你这眼皮上辈子是铡刀吧！”

    “不戴了嘛。”江凡凡眼眶都红透，小时候可怜巴巴拽着陈真的衣角让她轻点扎，长大了还是拽着她的衣角让她轻点下手。

    陈真软了语气，哄她，“你眼睛这么大，肯定没问题的。诶对，进去了进去了，轻轻转一下眼球，好，现在慢慢眨一下眼睛——这不就进去了吗！”

    代价是通红的眼睛。

    陈真大受鼓舞，马不停蹄就要帮她戴第二只。

    早死早托生，江凡凡拿纸巾擦干净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气鼓鼓地尽量把眼睛撑到最大。

    门口响起敲门声，能抽身的只有酱爸。即使这次没了江海的辅助，但难不倒精神振奋的陈真，另外一只眼睛意外顺利。

    “好看死了，你自己照照镜子，待会出来啊。”

    江凡凡缓了一下，瞳孔放大的效果确实好，双眼都有神了许多。

    美丽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家里不知道来了谁，客厅传来欢笑声。江凡凡尝试着给陈真发消息提醒自己的存在，但很明显，陈真早就把她抛掷脑后了。

    她悄悄打开门，探出头查看。

    程屿和宋黎清是因为楼上的动静才上来的。开门迎接的人是江海，虽然不太礼貌，但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的视线还是在里面飞快扫视。

    没看见江凡凡的身影，按照声音的来源，应该是房间。

    于是短暂聊天中，他的视线始终无声关注着房间。

    江凡凡探出头的时候，他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的眼睛。

    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瞳孔的颜色深了些，眼睛看起来更大。

    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是她通红的眼眶。

    女孩子哭的时候会发现此时的自己尤其好看，男生见到这副样子也会如此觉得，但他的第一反应是让她哭的原因。

    陈真注意到了探头的女儿，跟客人解释了一番，接着就进了房间。

    她这副样子，也只是程屿偷偷看见的。

    很漂亮。

    只是来查看一下情况，没什么大事程家母子也要离开。短短几十步路的距离，他把这双眼睛回味了无数遍。

    着急着出门，他把手机遗漏在了房间。等到再次拿起，他看见了她分享的照片。

    现在可以回味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