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咚！咚！”-“咚！咚！”-“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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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了。因临着后街，打更的声音在养体轩听得格外清晰。

    戌正三刻①不到钟橙就将丫头们都“撵”回去歇息了。般若和慧明自然不敢再如从前般敷衍，后在钟橙的一再坚持下，这才拉着惊魂未定的品绿回了西厢房。

    此刻养体轩万籁俱静、漆黑一片，唯有正堂的东稍间里透出些许光亮来。正堂的东稍间原是老国公钟泰的小书房，钟橙搬进来后未做改动，依旧是作书房用的，平日里她就在这儿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将手稿再次梳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信息”错漏后，“钟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将手稿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书架最底层暗格里的《大方等无想经》的夹层中。

    来到这里三个多月，她渐渐适应了钟橙的生活。好在原主少言寡语且又不受家人重视，自己的“反常”才没被人察觉到。

    这间书房里藏书并不多。其中，以类似《女四书》之类专供女子的教育类书籍居多，剩下的便是卷卷佛经了。

    佛教是大周的国教，太夫人姬氏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她送给钟橙最多的便是各种佛经。

    姬氏定下规矩，每隔一月钟橙就要抄出一卷佛经在佛前供奉。这里的文字与隶书极为相似叫做“古隶体”，好在她曾是个书法爱好者，钟橙的字也不难模仿，否则就要穿帮了。

    重生前她也好写字静心，所以姬氏的要求她并不觉得为难，反之甚为欣喜。只是，印象里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插花、烹茶在这里竟都不曾见过，每日除了写字、吃药、吃饭和睡觉再无其他娱乐。她曾提出到养体轩外面走走却被慧明和柳氏以休养病体为由给“劝”下了。这哪里是养病分明是在坐牢！

    虽然着急“回家”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不露声色地一边收集着下人们口中的“信息”，一边“探索”自己的住处。终于，在一个半月的时候，让她发现了那份手稿。

    藏手稿的《大方等无想经》并不是姬氏送过来的佛经，似乎是老国公钟泰当年留下的。手稿上的字也并不是这里的“古隶体”而是与秦篆极为相似。她对篆体并不熟悉但凭着多年的书法功底磕磕绊绊地还原了其大概意思。

    钟橙母亲临终前曾告诫她不可相信定国公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她十分肯定害死自己丈夫的人就在定国公府的主子之中。钟橙父亲生前一直在秘密调查一件事情，他的死很可能与之有关。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她母亲也并不知情。

    她母亲唯一希望她做的，就是平平安安长大。若再有余力，就把弟弟找到。钟橙母亲当年虽生产艰难，但她确定自己在晕过去之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还有人低声说了句“可惜是个男孩儿”，可醒过来后却被告知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她自知命不久矣，本想将孩子托付给一位故人，却被太夫人派来的人将信件和信物给拦了下来，以致她死不瞑目。钟橙当时已经十二岁了，祖母与母亲的恩怨她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祖母竟如此绝情。从此她与祖母不再亲近，姬氏也对她十分的冷淡。

    钟橙身边多是眼线，她们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她只好用眼线们看不懂的“鬼画符”记录自己苦闷压抑的生活稍作排遣。

    从手稿里可以分析出，姬氏和杨氏以钟橙体弱为由在刻意地将其与外界隔绝，导致府外只知其人不知其貌。她们也从不为钟橙安排老师教授钟橙礼仪与知识，可以断定钟橙所学所知皆是其父母生前所教。

    姬氏和杨氏这是在折断一个少女的翅膀，彻底将其养废！而钟橙的危机不仅于此。

    据手稿里记述，定国公钟熙曾经酒醉夜闯养体轩，逼迫钟橙换上一件旧嫁衣。后来，姬氏和杨氏及时赶来，这场闹剧才最终收场。第二天，养体轩的下人就被换了一批，之前的旧人无人知晓去了哪里。慧明，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姬氏派过来的。

    小姑娘天真的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可她却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意外？ “钟橙生母忌日”“酒醉夜闯”“穿旧嫁衣”......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钟熙那个不顾人伦的畜生让小姑娘做她娘的替身！

    杨氏从那以后更加恨毒了钟橙，她特地将柳氏找回来安排进了养体轩。钟橙三岁时，柳氏与青梅竹马的表哥重逢，一个寡妇一个鳏夫自然想再续前缘。钟橙母亲不仅放了柳氏身契又给她备了份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后来柳氏与丈夫去外地经商，从此再没了音信。

    柳氏骗钟橙说自己是听说了老爷夫人双双离世，担心钟橙身边没有个可靠人这才带着女儿一起卖身入府。涉世未深的钟橙自然感激不已，从此全身心地信任她们母女二人。

    打父母双双过世后钟橙就添了头风的毛病。平日里都好，只发病时痛不欲生。柳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香料说是可以安神止痛，用上后也的确有效。可渐渐地钟橙就发现不对劲了，自己似乎离不开这香了，一日不用香一日就心神不宁。

    她本就是个心细的人，察觉后并没有声张而是一如往常的待柳氏。一日，她故意在白日点香，又哄着品红在屋里陪自己午睡。果然，心里有鬼的柳氏急忙赶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把品红带出去。在品红不肯之下说出了香料的秘密。原来这香里添了大量的“乌香”，就是为让她听话的。

    小姑娘虽不知乌香为何物却也明白自己必须戒掉它。每晚等柳氏走后，她便熄灭熏香，开窗通风。被戒断折磨的睡不着觉，她便起床抄写经文乞求神佛的保佑。可她身体本就先天不足，又遭柳氏背叛精神受到了严重打击，同时戒断反应令她整日茶饭不进，夜里又无法安眠。很快，她的身子就垮了下来，最终一场小小的风寒夺走了她的生命。

    钟橙死后她莫名占据了这副身体。受到的待遇却不同于钟橙的记述。珍贵的补品与食材、名贵的首饰与衣料、眼线们虽不亲近但算精心的服侍、柳氏的收敛、下人们议论的定国公夫妇的冷战......以及，从不曾见过的香料。

    所以，不论是为钟橙还是为自己，柳氏必须死。她死了才能将脏水泼在杨氏身上，才能让姬氏意识到，再不出手，这个孙女儿就会死第二回。也许姬氏会因孙女儿长得像儿媳而厌恶她，但钟橙是二房留下的唯一骨血。而她，赌的就是老太太的那一点儿怜子之心。

    只有走出养体轩、摆脱姬氏和杨氏的控制，自己才有机会接触外界，才有机会找到“回家”的方法。而嫁人，是唯一“合情合理”离开定国公府的办法。

    钟橙已经十九岁，她的婚事不会再拖下去，最迟明年下半年就会被安排出嫁。

    经此一事，姬氏大概率会一面保护钟橙的人身安全，一面尽快为她寻觅婚事。

    自己稍安勿躁。曙光，就要来临！

    “钟橙”正要吹灯歇息时就听到有人进了正堂。这么晚，来人只会是品绿。果然，那丫头寻着亮光进了东稍间。

    二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讲话。

    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开口，“钟橙”有些不耐烦：“何事？”

    品绿见状赶忙回话：“听姐姐们说，养体轩的事儿以后归荣安堂管。”

    “钟橙”：哦。

    “夫人打算将小姐嫁给娘家侄子...听说是门鼎好的婚事...可是，太夫人不准...”

    “钟橙”：哦。

    品绿有些急了：“自打三月前，今儿公爷是头回去全福堂用饭，夜里还在那儿歇下了。听说要了两回水呢！”

    她自个儿说完这话立马懊恼起来，怎么和小姐说起这个来？她...应该听不懂吧？

    她抬起眼观瞧“钟橙”的脸色，见她并没生气，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钟橙”直接点破了她的小心思。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难道是怕我杀了你，所以大半夜不睡觉特意来这儿示好？”

    心思被人说中后品绿也不再扭捏恢复了往日的干脆，“活生生的人死了，而且多少和奴婢有关联...不害怕才怪吧？奴婢...奴婢只希望您看在奴婢还算听话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之前的不恭。”说罢脆生生地跪在了地上，一副我诚恳认错的姿态。

    “钟橙”是真不习惯被人跪，可也不好扶起她，只好假装起身活动避开了她跪的方向。

    品绿不知“钟橙”是何意，吓得没敢动地方。自打她进了这深宅大院，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一家子骨肉啊，竟还算计来算计去的......

    柳氏因为掺和进主子间的争斗白白丢了性命......那自己呢？头上可有两层主子。身契在老的手里不能不听话，可这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灯，杀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怕自己的下场还不如柳氏呢。

    唉...当初若是低调些...可若不争强好胜，每月哪来的五百钱？没有这钱，娘拿什么看病养病，哥嫂拿什么还债，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她不悔，就是...觉得有点高估自己的聪明了。

    在主子眼里，再聪明的奴才不也是奴才吗？想要你命和捏死一只蚂蚁有啥区别？看看今天那些官差谄媚的样子，还“误食鼠药”，堂堂国公府小姐的饭菜里怎么会出现鼠药？可最后不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嘛。

    如今，柳氏的尸身被扔进了乱葬岗连口棺材都没有，品红疯疯癫癫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听说明日就要被带到庄子上养病去了。说是养病，这和被撵出去自生自灭有啥区别？

    品绿是越想越伤心，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让她情绪直接崩溃，好似马上就要去了黄泉路一般，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钟橙”无奈地看了看她，“起来！再哭就毒死你。”

    品绿吓得，立马起身、擦脸动作一气呵成，“奴婢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她刚要退下，又被叫住。

    “钟橙”想了想吩咐道：“明早你去和慧明说，就说我的话，叫她从我私账上走五十两银子。一半给柳氏办丧，一半给品红治病。再有，叫般若回去禀祖母一声，说我想替品红求个恩典，留她在养体轩治好病再走。”

    品绿没料到“钟橙”会说这些，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后连忙称“是”，然后就退出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