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由赵敏真用平静的口气说出，更令人心痛。林素陷入往日的回忆中，思绪朦胧起来：“记得吗，那时候我们挤在一个小公寓里，打歌节目没有一位，被挤到角落，冒着大雨表演，一个我们的粉丝也没有，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没问题的。”

    “那时候我们六个人在一块，现在不同……”敏真声音低下去，她一定也在强忍眼泪。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很多人说，Lena会退出6MIX。”

    “我们都了解她的为人，她不可能丢下只做了一半的事，是不是？”

    “那......你呢。”

    林素一怔，深吸一口气，用能够做到的最坚决的口气道:“绝对不会，为你们，也为我自己。”

    心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涌了上来，就像刚来韩国的时候，可是又不一样。几年过去了，内心深处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有些却比从前更加牢固。

    几天后，林素避开媒体悄悄出院，生活又回到繁忙的状态。

    深夜才结束节目录制，林素上车后才发现手机落在休息室里，急急上楼去拿，大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

    坐电梯下楼时，遇到了今天一起录节目的权宝儿。

    “宝儿前辈。”林素立刻将腰一弯到底。

    权宝儿微笑点头：“今天辛苦了。”

    “您也是。”

    电梯里静悄悄的，只剩她们两人。权宝儿忽然转过头，感慨般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已经成为女团number one了。”

    她毫无征兆地提起，语气平静。林素的困意一扫而空，诧异地问：“您…..还记得我？”

    “印象深刻。”权宝儿似有深意看着她，“当初像你这样的大胆的练习生，并没有多少。”

    林素怀疑权宝儿把她和徐舒月弄混了。她在S.M.公司的三年正因乖又听话，才有机会被南昭英放进出道组。

    或者，她以为没被人发现过。

    “虽然这是在Mnet大楼，但是我还是要说……”权宝儿靠近她的脸，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地说：“姜东源那样的人就应该教训他，做得真好！”

    林素一愣，随即领会到她说的是哪件事。这些话仿佛将她待会八年前。

    对于那场“报复”，具体怎么计划，怎么执行的，林素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唯有一点记得很清楚。从那以后，在公司里张艺兴再也没和她主动说话，只要有别人在，就对她视而不见。直到出道后，两人才逐渐恢复联系。

    权宝儿为什么会知道始作俑者是她，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为什么又重新提起。

    林素满腹狐疑，表面不动声色：“您说什么呢？”

    权宝儿只是笑了笑，电梯很快到达一楼大厅，两人道别后往不同的方向离开。

    林素心里乱糟糟，头脑因为劳累一天而混沌。权宝儿说的话在脑中乱转。既然这件事被提起，她决心要解决尘封这么多年的疑问。

    “请您等一等！”她鼓起勇气，叫住权宝儿。

    “您既然知道是我做的，为什么不找我呢？您在办公室和他说了什么？他没为自己辩解吗？”林素一口气说完，胸口上下起伏。

    “我不惩罚你，是因为你做了很多人都想做的事。”权宝儿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电视台大厅中回荡，听上去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天我告诉他，明天姜东源会被开除。但当我问他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替他出头，他解释不清，所以我让他证明，他和你并没有恋爱关系，否则将你们两个也一起开除。”

    “这，他怎么证明……”林素喃喃地问，心里忽然就有了答案，记忆中的一切困惑都明了起来。

    公司高层的一句话，就可以终结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她当了五年练习生，这种事见过无数次。

    为了生存而顺从规则，这无可厚非，要是换成是自己也会做一样的事。或许现在他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才不愿面对自己。

    她酸涩一笑，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那我就懂了，我可以保证，LAY完完全全按照您的话去做了，他从来不忤逆你们。”

    “这是为了你们好。十几岁的年轻男孩女孩哪一个脑子清醒，练习生和一般的年轻人不一样。况且，那时LAY就很受李秀满老师赏识，郑淳元老师欣赏你唱歌的天赋，你离开的时候他还遗憾了很久。”权宝儿看穿她的心思，幽幽道：“为一点不清醒的想法毁了前途，不值得，当初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大厅的墙上贴着某个组合华丽的大幅宣传海报，提醒她身处娱乐业的事实。在这里，一切使粉丝不高兴的行为都绝对禁止，这个规则早从练习生时期就开始了。

    “Suno？”经纪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林素小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经纪人。

    回宿舍的路上，她心里沉重无比。他们两个都是顶尖的偶像艺人，一直行走在道路正中央，从未偏离过。所以一直平行。

    没有精力考虑别的，当张艺兴忙着筹备第二张个人专辑的，林素开始为6MIX的第一次巡回演唱会做准备。

    直到演唱会开唱的前一周，林素见到了数月未曾谋面的Lena。对成员来说，她能够现身已经是极大的安慰。

    彩排的间隙，林素回到休息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拿出胃药准备服下。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她看见了Lena手上比自己更多的药片。

    她认出了Lena手边的药瓶，上面写着“SSRI”，这是敏真曾经也吃过一段时间的抗焦虑药。

    林素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了解Lena的性格，于是选择了沉默，喝了几口水后打算离开。当她握住门把手，身后传来Lena的声音：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林素开门的动作停住了，她惊诧地转头，看着Lena。

    “一直以来，我把你当成6MIX最大的威胁，可到头来犯下大错的，伤害6MIX却是我自己。”

    林素听了十分揪心，说：“姐姐你没有犯什么……”

    “谢谢你还在这里。”

    说完，Lena便开门走了出去。

    最终演唱会进行十分顺利，她们站在舞台中央，应援声与欢呼从四面八方涌来，粉丝的热情比正午的太阳还热烈。

    来到最后的talk环节，她们十分熟练地互相调侃一番，会场的氛围变得温馨起来。

    “这段时间有一些话一直想说，可能整理得不太好，大家愿意听我说吗？”林素紧紧握住麦克风。

    粉丝十分配合地大声答应，她定了定神，连声音也充满感激：“我的人生没有人替我安排，有时会感到困惑，彷徨，但我从未后悔过……”

    原本林素打定主意，以坚定的姿态表白自己的内心，让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想法。可说到一半，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继续道：“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成为6MIX，现在的我还是一个普通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知做着什么事。我虽然之前发生过许多事，可我会一直在这里，大家多相信我一些，好不好。”

    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林素背过身去，耳中灌满粉丝嘶喊的回应，敏真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背。

    这时，她听见Lena通过麦克风说话的声音：“我想说，这段时间，我没能担起我的责任，使Suno不得不独自承受很多误解和攻击，可她一直在坚持，这非常了不起。”

    林素很惊讶，转过身来。可Lena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地面，顿了顿。再抬起头时眼中噙满泪水，像是在竭力维持平静，大声说：“请答应我，未来的时间里，希望喜爱6MIX的中国粉丝们，用和喜欢6MIX的一样的心，继续支持Suno。”她说完，深深向台下鞠躬。

    惊喜仿佛从天上骤然砸下来，林素呆呆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很清楚，在演唱会上，当着所有人，做出承诺就再也无法反悔。是她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打击改变了Lena的想法，她无从得知。但是，都不重要了。

    林素主动走向Lena，张开手臂抱住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淌，轻声说：“谢谢。”

    然后，她感觉到四周变得温暖，其他成员也围了过来。她们离得那么近，心也是如此。第一次她们在舞台上拥抱彼此，不为了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