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林素并不乐意见到徐舒年，仍然出于礼貌冲他笑了笑。
看见一旁无所适从的张艺兴，徐舒月脸上掠过诧异，仿佛撞见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很快恢复神色：“艺兴也在，真巧啊。”
“是啊，是巧.......”张艺兴没预料到这个场面，不自然地干笑几声，气氛变得不那么令人舒服。
“我是徐舒年，你好。”尴尬之际，徐舒年客气地朝张艺兴伸手，带着友好而疏离的笑容：“张艺兴对吧，我知道你，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也是林小姐的朋友？”
徐舒年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仪表堂堂，而且和颜悦色。可惜此刻张艺兴心神不宁，完全没有结交人脉的心情。他跟徐舒年握手时魂不守舍，敷衍地答了几句。
“你们别站着，快坐下吧，都坐。“林素如梦初醒，打起精神，让经纪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徐舒月抚了抚林素的衣袖，满面愁容。
“胃有点小毛病，调养调养就好了，别担心。”林素用安慰的口吻说。
“都晕倒了，怎么会是小问题。”徐舒月蹙眉，转头向徐舒年：“哥，是不是你底下的人一直压榨她，不让她休息。”
林素赶紧说：“行程是我自己要求的，不能怪宏讯的工作人员。”
“你放心，我会让他们调整你的工作量。”徐舒年望着林素，忽然叹了口气，吞吞吐吐道：“安排那些工作机会，以为对你有好处，结果......这是我的疏忽，让你这么难受，我真的很抱歉......”
徐舒年的声音顿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流出眼泪。
“这......”林素惊讶又困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您别这么说，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她说着就要起身，一阵晕眩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悠了一下。
“别动，躺着就好。”徐舒年立刻扶住她的肩，关切道：“还是不舒服吗？”
张艺兴露出异样的眼神，他盯着徐舒年放在林素肩上的右手——其实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她，但是真让人恼怒。
“......把手拿下来，她就会舒服的。”张艺兴咕哝道，可是没人听见。他越坐越难受，感到自己格格不入，于是他起身，躲避着林素的目光：“录音室那边还没结束，我先走了。”
“走，我替林素送送你。”徐舒月也跟着起身。
“可......”
“咱俩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聊两句。”徐舒月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两人走下楼梯时，张艺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言不发。徐舒月半开玩笑地说：“你可是大忙人啊，想不到比我来得还快。”
这话在张艺兴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他讷讷地找借口：“我没打算来的，我是陪世勋一起。”
他一向不对别人，也不对自己说假话。可碰见林素，总有例外。
徐舒月眼睛骨碌一转，故意问：“那世勋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
“他，他有别的事，提前走了。”
“你还跟从前一样，撒个谎也不会。你们团巡演今天刚开到东京，世勋怎么过来的？他真的有超能力，被风吹过来的？这么说，你该回病房给林素治病啊。”
张艺兴又想到林素在病房说的话，内心再一次失去平静。为什么不能承认，他是因为担心极了，无法忍受见不到她，所以才来，仅此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终于想明白的时候，却因为太难堪而不愿承认。
他涨红着脸，语调陡然拔高：“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舒月被吓了一跳，她原本只是开玩笑的。张艺兴直瞪着她，语速飞快：“你不是也来了吗，连上面那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徐舒月一头雾水，也开始恼火：“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那是我哥。”
“老朋友见面，怎么还吵起来了？”徐舒年的声音从楼梯口响起，他正往下走，脸上已经找不出一丝伤感的痕迹。
“哥你这就要走了？”徐舒月心里烦躁，没好气地问。
“下午约了和Mnet的人见面。”徐舒年简短地回答，他经过张艺兴时停下脚步，用手指夹着一张卡片，看着他说：“今天有点仓促，这个是我的名片，有机会的话希望以后可以合作。”
“谢谢，不用。”张艺兴将双手放在裤子口袋，态度冷淡：“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人员之间沟通更方便。”
徐舒年微愣，心里产生了遭到羞辱的感觉，可丝毫没有表露。他收起名片，毫无波澜地微笑：“也可以，如果我以后需要私下联系你，想必林素有你的联系方式。”
张艺兴眉毛一跳，心中燃起无名之火，他强迫自己保持礼貌的态度，道：“她当然有。”说完，他转身就走。
徐舒月回到病房，经纪人正在问林素：“鸡肉粥怎么样，还是海鲜汤饭？”
“汤饭。”林素回答，“有泡菜萝卜就更好了。”
“这不行，你不能吃酸的冷的。”
徐舒月和经纪人擦肩而过，在林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嘟囔着：“莫名其妙……”
对上林素询问的目光，她没好气地说：“刚才在楼下，被张艺兴给吼了一通。”
林素猜测其中的原因，欲言又止，把脸埋在膝盖上，闷闷地说：“都怪我。”
林素向她转述自己如何坦露心迹，张艺兴又是露出了何种如遭雷劈的神情。听到一半，徐舒月手里正在削皮的苹果差点滚落。
“他怎么回答你的？”徐舒月惊诧不已，几乎要惊叫出声。
“他什么都没说。”林素眼中满是落寞，喃喃道：“我知道我没什么特别，他对谁都很好，从来都是这样.....”
这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林素再一次想，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容纳得了那么多的善意。她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自己被看低。
徐舒月沉默良久，对她自己来说，从来都只会用尽全力抓住想要的，抓不住就绝不再留恋。最后，无奈苦笑了一声：“要是换成是我，不会像你这样……我真是替你不值。”
“咱们不说这个了。”林素摇头，转移了话题。
将近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她吃了苹果，又一小口接一小口吃完了半盒汤饭，若不是经纪人再三提醒医生对她的嘱咐，另外半盒也会一点不剩。
临近傍晚，几个JYP的高层领导来探望，嘘寒问暖了一番。林素倍感压力，跟他们说话得时刻保持感激的态度，又不能露出表演的痕迹。
吃过药后林素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徐舒月到病房道别，在北京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得尽快赶回去。林素发自内心感谢她，也明白以她们之间的关系无需说太多。两个人只是互相叮嘱了几句，也胜过公司领导的喋喋不休几百倍。
病房里的时间过得很平静，林素按时服药，睡觉，将自己与外界的声音隔离开来，手机也交给经纪人保管。里里外外的复杂局面，成员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老板的信任危机，充满恶意的舆论——她得思考如何处理完这些事。
至于张艺兴，如果她的感情对他真的无关紧要，也不必多纠缠了。
天气不错的清晨，林素打开窗帘的要求遭到了拒绝，经纪人给的理由是，防止有人从窗外偷拍，只得作罢。
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她盯着飞舞在光柱下的灰尘，忽然，想起一事，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敏真啊，生日快乐！” 她将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尽可能活泼开朗地说。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对敏真封锁一切负面的情绪。
“昨晚实在太困了才错过十二点的，你不会怪我的吧，放心啦，礼物等你们从日本回来就补给你……”
“姐姐是不是一直很累？”电话那头的敏真忽然说，声音很平静，“累了也没有关系，要加油，只要是姐姐你选择的，不管什么，都不要放弃信心。”
林素一下顿住，思维开始有些混乱，准备好要说的话全部说不出来了。
“你要好好保养身体，好好吃饭。6MIX很久没有一起在舞台上表演了，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的。”敏真的声音完全不似以往那样轻快活泼，但也没有颓败，而是极其认真。
如果这些话从郑旭嘴里说出来，她会看成是另一种形式的道德绑架，可赵敏真不同。
那个在海选紧张到胡言乱语，自我介绍时忘词的小女孩，死缠烂打讨要偶像的账号，那个傻乎乎被人骗去夜店的小女孩。在小孩的年纪就进入大人的世界，过去生活的重压，以及接连的突发事件已经迫使她迅速成熟，起码在林素看来是这样。
“我们忙内啊，真的长大了。”林素的声音里夹杂着欣慰和苦涩，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你的生日，你却......”
“我现在才明白，和你们比起来，我的人生太顺利了，从来没牺牲过什么，看似带来伤害的事情，未必是坏事。姐姐，我没有骗我自己，我希望你也能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