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医馆的林姑娘发现你迟迟未到,便去敲你家的门。住在隔壁的老婆婆瞧见了就跟她说昨晚来了一辆可气派的洋轿车,还听到好一阵吵闹声,她耳背听不清内容,后来吵闹声消停了一会儿,小姑娘就被接走了。

    林姑娘凑到半掩的窗户往屋里看,里面像是被贼翻箱倒柜似的乱作一团,值钱的东西估计都被那人卷走了。林姑娘暗道不妙,她向来不待见你那赌鬼父亲,他娶了戏班子的熙娘又不好生照顾,孩子跟着他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小姑娘现在怕不是被赌场的人抓了去。

    她急急忙忙跑回医馆,把这件事告诉了孙先生,他立即遣了医馆几个壮实的伙计去附近的赌场找人。

    一个上午过去了,他们没找着人却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人竟把所欠的赌债都还清了,他们再问他的去向,赌场的人都说不知。

    “那家伙定是把妹儿给卖了,换回那些混账钱自个儿逍遥快活去!”林姑娘愤恨地说着,心里早已经把那人骂个百八遍了。

    其中一个伙计说要去那花柳地找,却被孙先生拦下了。这样盲头苍蝇一样找根本无济于事,他托信给一些同行帮忙留意一下,若是在哪个镇子遇到就知会一声,好凑钱去赎人,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实际上,你是被陆家人接走的,也不晓得父亲怎么找到陆府,那家人瞧了你的画像竟也点头同意了。你闹也没用,来接人的长工放话说既然你不愿意,他们也不做抢人的缺德事儿,不过钱总得还回来。可父亲收了钱,当天就把一半银子拿去还债,哪还拿得出钱来。

    你本打算半路跑掉,可脚上的银镯子稍有动作就叮当响,才得知这镯子也是陆府的东西,本意是赠予你的,那张票据也是父亲向他们讨要的。自始至终,你爹就没把父女情放心上,这是把你卖给陆家当个冲喜的新娘子去了。

    这门婚事不比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一切都办的仓促,唯有宴席摆的相当隆重,图的就是这喜气,拜堂这种虚的形式过场能省的都省了,至于主角之一的新郎官,连影都没见着。

    新房外头一片欢天喜地的喧闹声,你坐在床沿听了会儿便一把掀了挡在眼前的喜帕。入眼的是一片喜庆的艳红,红罗斗帐鸳鸯被,龙凤双烛合卺酒,皆是你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这些寓意吉祥幸福的东西,落到眼里却刺得心尖疼。

    早春的夜还带着寒意,你拢了拢身上这件不大合身的现成喜袍,想到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人了,从此被关在这陌生的府邸,心里难受堵的慌,眼泪就止不住地落到手背上,你也懒得去抹。

    自家人卖自家人,除了认栽,还能找谁说理去?怨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遇到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爹。

    痛痛快快哭一场后,你只能安慰自己,嫁都嫁过来了,一切终成定局但日子总得过下去。这家人那么富有,定也饿不着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那大公子也时日无多了,你不图人家钱,大不了一个子儿都不要就当作买个自由身……

    你忽地愣了一下,哪有在新婚夜咒人死的,又连忙呸了两声,喃喃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自个儿想开了后,心里也畅快了些,你知道新房外有人守着,就挨着门怯怯地跟那人要来了一盆清水,把脸上的胭脂都洗掉,顺带把发髻上沉甸甸的凤冠和珠钗玉簪也摘了。

    这婚事办的急,也没人教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平生头一回当新娘子,哪里知道什么规矩礼数。你在新房里转了一圈,找到那只随嫁过来的大箱子,里面都是急急忙忙收拾的衣裙物什。

    你把鸳鸯被上的那堆莲子花生拨到一旁,腾出空位后把团得乱糟糟的衣服一一收拾整齐,至于其他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要踏实过活心就得大些,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迟早愁出病来。

    换回平时穿惯的短袄长裙,你大咧咧地坐在床铺上把人家备的“早生贵子”全剥了吃。你一大早就被两个丫头拉起来梳妆打扮,期间只喝过几口水,现在早就饿极了。

    夜渐深,外头的喧闹声已经停了,也听不见虫鸣,燃烧的红烛时不时抖动一下,烛芯发出啪的一声爆燃。你拍了拍手上的花生衣,坐了没多久只觉得倦意上涌,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倚着床梁闭目养神。

    正是上霜的时候,外面一阵喧闹把你给吵醒了,你随手拿起一件罩衣起身出去,半夜冷风带着未散的寒露扑面而来,吹得你打了个寒颤。

    外头不知发生了什么,家仆们都往里院来回跑,又是端水又是拿药罐子。你连忙拉住一个妈子问怎么回事。

    这一问便知陆家那大公子的病加重了,半夜又反反复复的烧起来,现在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大夫正在屋里瞧着呢。

    你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不会是刚才无心咒了人家一下,现在灵验了吧?平时自己这嘴也不像开过光呀。

    一股心虚愧疚油然而生,你也跟着大家往里院的方向快步过去,路上你随口问起这大公子患的是什么病,妈子不懂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痨病,一直根治不了。

    你心想这下完了,自己可太熟悉这个病了,痨病至今仍是绝症,要是真能治好,娘亲就不会病逝了。就连医术高明的孙先生碰到了也只能说‘医者尽人事,患者听天命’这种无奈话来。

    你跟着她进了一间古色古韵的房间,屋内空间很大,里面囊括了一个主厅两间内室。完全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主屋了。

    此时,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正坐在一雕花大床旁给陆家公子把脉,不过一会便二话不说直接施针引药为其稳住心脉。

    你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捏了把汗,学医数年,你自然晓得这种手段比猛药还要霸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一顿折腾后,大夫一边收针,一边问旁人:“大公子最近一次服药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时辰前。”有一个丫头连忙应答。

    “那现下不能再用药了,得用外法把体温降下去,尽量在今晚内想办法退热吧。”大夫说得沉重,他直摇头的模样把那个丫头都吓哭了。

    妈子好声安慰那哭得抽抽搭搭的姑娘,而一直在旁候着的家仆则先把郎中送出去,没人得空来管你。

    你这才缓步上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这一眼不看还好,真见着了人,你才知道娘戏文里唱的‘君子郎朗,如日月入怀,似玉树临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有着一副好相貌的大公子,此刻却命悬一线了,你心里顿时就过意不去。

    这时,你听到那被妈子唤作燕儿的丫头正问要不要去冰窖里拿冰来给爷降温,便连忙起身拦住了她。

    “这倒春寒还没过去,用冰会把人冻着,这里附近有卖酒的地方不?要没开坛的烈酒,越纯越好。”

    燕儿被你这一番话问懵了,她回头朝妈子看去,问:“王妈,这是?”

    王妈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燕儿介绍说:“这是昨儿刚过门的少奶奶,快给少奶奶问好。”

    燕儿忙低头应着,你可顾不上这繁缛礼节,连忙催二人赶紧去买酒来,人命逾千金,怠慢一刻说不定一条命就没了。

    那丫头抹了把泪连忙点头,下一句话便让你不禁咋舌。富贵人家的府邸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不仅有冰窖,就连酒窖也没落下。

    开坛的陈年佳酿就算被水稀释了,那醉人的酒香依然久久不散。你干脆利落地把陆家公子的衣裳褪了一半,用半湿的帕子给他反复擦拭身体。在一旁递帕子的燕儿见此情景,未许过人家的姑娘脸都红透了,像被满室的酒香熏着似的。这少夫人是一点都不避讳,但她转念一想这都过门了还避讳个啥劲儿呀。

    然而,你完全就没往别处想,先生常说医者,若有疾厄来求者,皆如至亲之想,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

    现下救命要紧,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你们三人忙活到半夜三更才稍有起色,烈酒蒸发的快也一并带走那炙热的温度,陆家公子的体温不像一开始那样吓人了,可人还是烧得不甚清醒。

    王妈拿着一件圈毛的斗篷给你披上,见你一脸愁容地望着床上的人,倒轮到她去安慰了。

    “少奶奶,您初来乍到,还没好生安顿一番,现在又忙了大半晚,去歇息吧,或许等天亮了爷就醒了呢。”

    “对呀,之前都是这样的,爷忽地晕厥过去,把大家吓得魂都丢了,可缓了一两天又相安无事。”燕儿在旁也应和道。

    你摇了摇头,每隔一段时间就摸摸他的颈侧脉,生怕不显脉没及时察觉,人就悄无声息的去了。你拍了拍王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领了她的好言安慰。

    现下这情形让你不禁地想起娘走的时候,睡前还能跟自己说笑呢,后半夜人就没了。自己那时候年纪小睡得沉,躺在娘身边完全察觉不到异样,等醒的时候娘已经没有气息了。

    有了前车之鉴,陆家公子这高热不退,你哪敢离开。要是前脚刚进门,后脚新郎官就没了,还不招来一些克死夫家的闲言碎语?

    “你们也跑进跑出折腾了很久了,先去休息吧,我懂医,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的。”你冲二人笑了笑,可她们也倔,说哪有主子守夜,下人休息的道理。

    不过一晚的相处,燕儿晓得这少夫人不端架子,人又生的美,她自然喜欢,也愿意与其亲近。

    “我陪您说说话也好,一个人多闷呀。”

    你拗不过燕儿,便让她搬张椅子跟自己一并坐。两人本就年龄相仿,真说起姑娘家的悄悄话来,那能说上大半天。

    王妈去让厨房做了一些吃食过来,三人围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关系一下也熟络了不少。

    你从王妈口中也得知了一些自己这病弱夫君的一些信息。原来陆家公子的父母去世的早,他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后来还留洋去了英国念书,前些年才毕业回来继承家业。

    可这生意才刚做起来,人就病倒了,一直折腾至今也不见好转,你只觉得他跟自己有那么一些相似,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他还带着一副病躯,比自己还凄惨一些。

    这人啊,有时候时运不济,即便生在富贵世家,也不一定事事顺遂。

    陆家公子这一病就足足三天,燕儿和王妈守了头两天,你守到第三天也有些熬不住,便打算回房眯一会儿。

    正当睡得迷糊时,有人摇醒了你,睁眼见是燕儿,便问怎么了?

    “爷醒了,正唤您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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