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回教室自习时走得很快，坐到座位上时脸还忍不住发烫。
她觉得自己最近运动量不太够，这点距离就走得脸红心跳，太不应该了，看来以后要加强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高三会更辛苦，她不能让身体先累倒了。
孙慧整个午休都心不在焉，甚至做梦都是阅览室外和常鸿飞那一幕。
她有点后悔，怎么不质问他在和校花搞绯闻怎么还有脸来向她表白。然后又反应过来，她不该质问他呀，她该拒绝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二的关键时期，现在不把基础打好，想在高三复习时追上来时很难的。
以六中这不忍卒读的升学率来看，她不能保持学校前二十的成绩，想要考个好学校时不可能的事情。
她家什么情况？毫无根基的农村家庭，父母没文化没背景，将来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奋斗，她现在哪能分出精力去谈恋爱。
她和常鸿飞能一样吗？他家里有个大厂子等着他去继承，哪怕他不学无术，将来也不愁吃喝，还能娶一个美女老婆，想生几个小孩生几个小孩。
孙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又去想生小孩的问题，即时将思维刹住了车。
她想了一天，觉得还是应该拒绝常鸿飞。
关键是要怎么措辞委婉地拒绝他，不能伤了两家的和气，毕竟贺敏春和章淑萍的不太坚固的友情刚刚修复，不能因为子女的翻脸再次反目。
而且她也不想闹的太难看，常鸿飞从小到大都是被女生们捧着的，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女生拒绝过，但被她拒绝，总归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所以想了一天，孙慧也没想好到底要和常鸿飞怎么说。
但常鸿飞觉得孙慧就是故意的，只一个周末，他就要被折磨疯了。
往常最被他珍视的每月休假，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他一整天都窝在家里，就盼着章淑萍能有什么东西要往孙家带，或者去拿个什么东西，他好帮着跑个腿，但等了一天愿望落空。
第二天上午，他装作无聊，约孙泽去打球，在孙家院子里晃了几晃，连孙慧的影子都没见着。
孙泽当然是高兴的，激动地上蹿下跳。
他才初一，身形瘦小，看起来不大擅长体育的样子，总让人怀疑老天将所有的钟灵毓秀添加到了他的脑子里。常鸿飞往常和朋友们玩常常都带不动他，他大多数时候只能坐冷板凳。
这次就只有他们俩，常鸿飞耐心教导，两人倒打的有来有往，都出了一头的热汗。
他忽然想起某次孙泽曾谈起过一本科幻小说，给他介绍时，讲的眉飞色舞兴致昂扬。当时他有点听不大懂，也没什么兴趣，没说要看。现在想起来了，说想借来看看。
孙泽很高兴，难得有能帮到飞哥的时候，打完球两人一起回他家，自己进屋子去翻那本不知道放哪里的小说。
孙泽现在读的育新中学也在县城，两周放假一次，姐弟两个是求2和3的最小公倍数，难得碰一次面，这次赶上在同一个周末回家了，贺敏春杀鸡宰羊，整个院子里都是炖肉的香味。
已经到了饭点，贺敏春很自然的要留常鸿飞吃午饭，“你今天就在这吃，我给你妈打电话就说你不回去了。”
常鸿飞在台阶上颠着球，额头上还冒着汗，眼睛往孙慧屋子瞟了几眼，门窗关得很紧。
他抹了把汗，笑着说：“不用了敏姨，我妈蒸了螃蟹，还说让我叫慧慧和小泽去家里吃呢。”
各家孩子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父母们都是使劲浑身解数准备好吃好喝的，谁家也不差。
贺敏春没再坚持，她一个人大概在厨房忙不过来，隔着窗子喊孙慧：“慧慧你刚不是要剥蒜吗？蒜呢，怎么还不拿出来？”
孙慧隔着窗子喊：“我忘了。”她说话时似乎头都没抬，“刚想起一道大题的解法现在要做，别打扰我。”
贺敏春隔着窗子关心：“好不容易放假一次，别写了，马上吃饭了。”
孙慧没回她。
孙泽好像还没找到书，常鸿飞一个人能站在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球，声音传到对面的院墙上又反弹回来，有了回声的效果，duangduang的。
贺敏春不想把他一个人晾院子里，洗了碗冬枣给他，“慧慧好像说你喜欢整个，我没记错吧。”
常鸿飞刚打完球，手时脏的，还是接了过来。
他吃着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贺敏春说着一些学校的事情。
男孩子和女孩子看待事情的视角不一样，他说的一些事，贺敏春倒没从孙慧嘴里听到过，有问有答，倒也没让话题落了空。
没过多久，孙泽果然拿着那边科幻小说出来了，一起的还有同一作者的三本其他著作。
常鸿飞接过，拍了拍孙泽的肩，差点把他拍死，说了句“要加强锻炼”，就抱着书走了。
下午孙泽和孙慧都要返校，孙俊卿难得的要一起送他们姐弟，虽然不顺路，好在县城也不大，绕一下就好，他提前给工友借了辆五菱。
要出发前，常鸿飞背着个书包，吊儿郎当来蹭车，说他哥临时有事，送不了他，让孙叔顺道一起送了。
孙家哪有拒绝的道理，往常都是常鸿茂送孙慧上下学，难得有机会他们也能送常鸿飞一次。
孙俊卿脸上讪讪地笑：“就怕你坐惯了好车，这个车子坐着不舒服。”
常鸿飞嘿然一笑：“叔叔如果是开着它去飙车我可能不太敢，只是去趟学校的话有什么不舒服的。”
当时网络上五菱宏光的段子很多，孙俊卿也忍不住和他唠了几句。
孙慧拒绝的腹稿还没打好，本来想这段时间和常鸿飞少见面的，但这两天他已经来她家三次了，她再看不出什么意思来就是傻子了。
这人怎么出尔反尔，不是说要给她一个星期考虑的吗！
她背着书包磨磨蹭蹭从房间走出来，车上已经装好了贺敏春给她准备好的大包小包。
她走到车边才有点后悔，出来晚了，孙泽已经把副驾驶位置占了。
但就算她早出来也占不到那个位置，孙泽晕车，通常都是坐前面。
她打开车门上了车，常鸿飞坐在另一边，中间隔了个座位。
孙俊卿车子开得不熟练，又是借人家的，车开得很慢，有人超车，他也不恼，一路开得慢慢悠悠。
孙泽和常鸿飞谈起借他的那本科幻小说，又说起某部科幻电影，话题又引申到功夫片，江湖情怀，场面不可谓不热烈。
要进城的时候，常鸿飞忽然问孙慧：“你周五去书店买的什么书？里面书多吗？”
孙慧没参与他们的话题，正在放空自己，听到他问，先是楞了下，随后才说：“还行，比校门口的书店可选范围多一些。”
“那我想选套物理教辅书，你能帮我挑一下吗？”他就靠在椅背上，歪着头问她。
孙慧简直想把他的脑袋咣在车窗玻璃上！
他会想买教辅书，鬼才相信，上次看他家里一套资料都是新的！
但她如果问了，他肯定有理由说那个不合适。
他就是拿准了，当着她的爸爸和弟弟，她不会拒绝他。
所以什么接口也没找，只是说了句“好”。
孙俊卿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然后问：“书店在哪？要不要直接送你们过去？”
“慧慧东西太多，我们大包小包拎着不方便。叔叔还是先送我们去学校，我们再一起出来吧。”
孙慧没提反对意见。
于是孙俊卿临时改路线，先将他们送到了六中。
孙慧东西又多又重，吃的穿的都有，不得不接受常鸿飞的帮忙，让他送到了宿舍楼门口。
好在他们返校时间早，学校里人还不多，没多少同学看到常大帅哥在给她当苦力。
常鸿飞没回宿舍，直接在孙慧楼下等着。
他就一个运动包，松松垮垮背着。
其实章淑萍也准备了很多东西让他带，他说临时约了朋友去打球，带起来不方便，让他哥明天再给他送一趟。
孙慧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下来了，或许是太阳太大，照得眼睛睁不开，她眉头也皱的很紧。
他装没看见。
两人并排向校外走。
常鸿飞其实是有点后悔的，或许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表白。
他自然知道孙慧最看重学习，谈恋爱影响学习，现在表白，很大程度上会被她拒绝。
而且，她可能也不喜欢他。
但是，每次看到她和杨时健那家伙同进同出、拉拉扯扯，同学们传言什么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他就气得肺都要炸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孙慧知道这些传言，可她并不在乎，甚至放任这些流言随意传播。
聊天的时候他曾随意试探过几次，她都很自然地反驳，说他们就是普通同学。非但如此，还说杨时健是好学生，绝不会和他一样时时和女同学搞暧昧。
他要气死了，明明他怕她误会，向来避女生如避蛇蝎，还一堆人要传他的八卦，他有什么办法？
有人知道他们是发小，跑去向她求证，她非但不帮着辟谣，还说他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让他花心的人设声名远扬，她还没事人一样跟着看热闹。
常鸿飞越想越气，脚下步子迈得极快，后来发现把她落下了，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他也在学校尽量和她多接触，偏偏他的八卦对象里就是没有她！
大概他们看起来太不般配了。
她看起来安静乖巧，是最会受老师喜欢的那类好学生，同学们向来愿意把这种女生和那些聪明学霸凑成一对。
孙慧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到常鸿飞了，他脸摆得像个死人一样。
刚才也没让他等多久呀，她很快就下楼了，而且她也没让他等，本来想说好在校门口集合的，他非要在宿舍楼下等她，被人看见了，还给她添麻烦。
虽然她是准备要拒绝他的，但她还没开口啊。
他已经说了给她一周时间考虑的，不会是要反悔吧，可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说。
路上遇到同宿舍同学，孙慧瞬间变笑脸打招呼，介绍说自己和朋友去书店。
同学眉飞色舞，一副你有情况的表情，孙慧懒得解释，打哈哈两句揭过去了。
她很讨厌被人关注，特别是因为这种花边的事情被人关注。
她忽然来了气，不想跟他去买书了，这明明白白就是他找的借口。
她挺住脚步，转头问他：“你是要买书的，对吗？”
常鸿飞和她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扭身垂着头看她，语气很坚定，“对。”
这要是在周五之前，孙慧还可以很不客气地骂他，说你真不要脸，想骗姑奶奶我没那么容易。
但现在这话她说不出口，她和常鸿飞之间，突然变得又熟悉又不熟悉。
她很想扭头就走，但又觉得这太像女朋友对男朋友撒娇，之后男朋友会追上去好一顿抚慰，然后做女朋友的就会原谅他。
他想象不出如果她现在撂挑子不干，常鸿飞是不是会追着去哄她，她简直不能去想这画面。
常鸿飞不知道孙慧在想什么，可能在太阳底下站得太久，脸都晒红了。
女孩子皮肤都娇嫩，孙慧更是皮肤白，他不想她因为他晒伤了。问了句：“走不走？”
孙慧又动了步子。
她忽然想到，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常鸿飞频繁来自己家里，也并不是来找她。不过是正常的邻居间的串门而已。
常鸿飞那天的“表白”，或许本身就是个玩笑。
或者是他桃花太多了，需要借她挡一挡。他们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情谊，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她或许应该和他谈一谈，也许他那句话之后还有下文呢？
都怪她那天太严肃了，可能把他的后半截话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