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跟在小厮身后的沈确打了个喷嚏,十分痛心疾首地说了句:“造孽造孽。”

    那小厮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困惑道:“大人,你说什么?”

    沈确摆了摆手,“我说这绿韵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小厮沉思了一下,“倒也没听说绿韵姑娘平日里喜好什么,不过她最善乐舞,这应该算是她的喜好。”他顿了一顿,又猛然想起,“不过绿韵姑娘这几日常去周家胭脂铺挑选胭脂,大人若要与其交好,不如送些胭脂水粉,想必绿韵姑娘定会欢喜。”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二楼廊道尽头的房门口,木门一侧挂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潇湘阁”三字。沈确朝小厮拱了拱手,“多谢提点。”

    小厮笑道:“大人不必客气,这便是潇湘阁了,你请自便,小的先下去了。”

    说罢便小跑着下楼去了。沈确轻咳了一下,抬手扣在木门上,还未开口,屋内便有脚步声响起,紧闭的木门被从内打开,门内那张媚而不俗的面孔掩在烛光的阴影里又有几分清冷倔强,与沈确对上的瞳孔微微颤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廊道一阵安静,沈确往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在下沈确,今日来寻姑娘是有几个问题想问姑娘。”

    绿韵微微一笑,“沈确,我听过你的名字,传闻中的玉面阎王刑狱司掌司沈确沈大人,久闻一见,果真是青年才俊。”

    沈确柔声道:“玉姑娘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个查案的。”

    绿韵把沈确请进了屋,又给他倒了杯茶,“沈大人方才说有几个问题问我,不知是什么问题?”

    沈确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个装饰简单,打扫整洁的屋子,“周家铺子的周姑娘今夜被官府的人发现死在自家铺子里,姑娘可听说了这件事?”

    绿韵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不知何时拿在手心的胭脂盒,“哦?她不是昨日便嫁去楼家了吗?怎么会死在自家铺子里?”

    沈确细细端详着绿韵半透的衣袖下裹着白布的手腕,“听闻玉姑娘与周姑娘交情甚好,还以为你听说了这个消息会大吃一惊,如今看来,你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绿韵把玩胭脂盒的手一顿,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

    沈确点了点头,“这倒是,周姑娘一案扑朔迷离,的确让人不敢置信。”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便要饮,岂料杯壁滚烫,沈确手下一抖,滚烫的茶水尽数落在绿韵单薄的衣袖上。

    绿韵躲闪不及,滚烫的茶水顿时浸透衣衫,腕间的白纱渗出殷红,绿韵忍着痛,怨怼地看了沈确一眼。

    沈确啊了一声,看着绿韵的脸上满是歉意,“抱歉,抱歉,这茶水也太烫了些,瞧着这伤口是裂开了。”

    说着,他凑近了些,似乎是想替绿韵检查一下伤口,一抹苦涩却钻入沈确鼻息,他怔愣了一下,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不知绿韵姑娘可曾听说过一种名为灵蛊的蛊毒?”

    绿韵倒退了两步,与沈确拉开距离,“未曾。”

    沈确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微笑着说:“这种蛊毒以血肉为生为引,自幼虫时期便在母体上生长,若是有人接触到母体的血肉,这蛊虫的子蛊便会转移到那人身上,而母体可短暂的控制寄体,而这子蛊不消一刻钟便会在寄体身上死亡,与其血肉融为一体,故而极难叫人察觉。”

    绿韵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异,“这蛊虫倒是厉害。”

    “但这蛊虫有个致命的破绽。”沈确继续说,“若要炼得灵蛊,母体需得以数味草药接连不断的供养蛊虫,所以喂养者的血肉也会因日复一日的食用草药融入苦涩的草药味。”

    绿韵皱着眉,很不耐烦地道:“沈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沈确很和气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今晨楼家主死了,几乎所有人都要认为他是自缢而死了,可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草药味。”

    绿韵笑了出来,“哦,看来是有人利用灵蛊控制楼家主自缢而亡。”

    沈确看着绿韵并不立刻接话。屋里一阵安静,沈确很真诚地道:“姑娘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绿韵对上沈确的目光,很无奈地笑了笑,“恐怕要令沈大人失望了,我并不知晓你口中之人是谁。”

    沈确闻言微笑,“不妨事,不过姑娘腕上的伤瞧着很是要紧。”

    兰秋泽随身携带的玉佩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原本也不是多稀罕的玩意儿,可这枚玉佩恰恰是当朝寻阳公主所赠,故而将它看得极为重要,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眼下这玉被沈确押给了钱月如,兰秋泽不免心下郁结,三碗烈酒下肚,便捂着脑袋叫苦连天,“天杀的沈确,老子平日里决计舍不得拿出来的玉竟就这样被你拿去嫖姑娘了!”

    如此这般叫骂了一刻钟,吓走了临座的三桌客人后,捏着玉佩,稳坐西玉楼库房的钱月如终于坐不住了,在得知沈确去见绿韵的确是为了正事后,忙抖着手将玉佩塞回了沈确怀中。

    沈确心安理得地收下玉佩,微笑着说:“今日出门着急,身上未带够银钱,明日在下定遣人将银子送来。”

    钱月如苦着脸,“不必不必,兰大人的叫骂声已吓走了我楼里三桌客人,你快些将他带走就好!”

    前边的兰秋泽骂得酣畅淋漓,第四碗烈酒方要下肚便瞅见楼梯处飘过来个皎洁的身影,来人正是“死沈确”。对方甫一靠近,兰秋泽便抡着拳头拽他衣领,“好你个沈确,速速将我宝贝还来!”

    沈确心下大骇,倒退两步,将兰秋泽心心念念的玉佩塞进他手心,气定神闲地往外走。

    兰秋泽愣了一下,望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玉佩,心下大喜,又饮了一碗烈酒,下一刻便仰倒在地,与死尸无异。

    兰秋泽醉酒昏睡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二天夜里方才转醒。兰秋泽捂着脑袋转出屋子却不见沈确和林牧的身影,又在楼府转了几圈,才发觉除了洒扫的小厮,竟再无他人。

    夜里风凉,兰秋泽转到摆放着楼仪和周芷一尸体的屋子门口,鬼使神差地瞧向那处,入眼是一片漆黑,森森寒意顿时攀上骨髓。兰秋泽搓了搓手,暗骂道:“这死沈确,瞧完尸体也不知将门锁好。”

    口中虽是责备之意,他却丝毫没有要去将门关上的意思。兰秋泽抱着胳膊方要离开,屋子里却传来铁器落地的脆响。

    兰秋泽顿时僵在门口……有那么片刻,他几乎要以为屋子里的楼仪与周芷一诈尸了,顿了一顿,他提步跨过门槛,与隐在黑暗中的眸子对上,他十分淡定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旁若无人地将地上的烛台拾起,点亮,这才看清面前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

    屋里一阵安静,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半晌过后,兰秋泽茫然地道:“你是谁?”

    对面的人啊了一声,十分茫然地回答:“我是王清风。”

    兰秋泽点了点头,视线扫过楼仪血淋淋的手掌,落在面前之人手中的断指上,“你割人手指干嘛?”

    对面的人看了眼手中的断指,似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抬脚想要跳窗逃跑,身后的衣领却被用力一拽,他翻身挣开兰秋泽的桎梏,举刀欲砍。

    兰秋泽堪堪躲开刀刃,衣袖不可幸免地被划开一条利落的破口,他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昨日那个小贼?”

    发问之际,对方已翻窗逃走,墨色的身影隐入浓重的夜色中。

    不消片刻,高墙外头响起犬吠声和凄厉的尖叫。兰秋泽踏出屋子瞧见墙外亮着火光,脚下一蹬,翻身跃过高墙稳稳落地,墙下数十名清江府兵举着火把正围着一横一竖两人,横着的这位不省人事正是方才自兰秋泽手中逃脱的王清风,竖着的则是自今早便没了踪影的沈确。

    兰秋泽十分不解,此人身手矫捷,怎得片刻便成如此模样了,“你使了什么诡计?”

    沈确苦笑,“我并未使什么诡计。”他摆了摆手,有一畏缩的男人自府兵身后走出,此人正是今早与沈确一同消失的林牧,此刻怀中正抱着一条半大幼犬,“原是阿狸在这处啃鸡骨,这人从墙上下来,正正踩到阿狸还没来得及啃的鸡骨,阿狸这才心痛地叫唤了两声,岂料这人便被吓晕了过去。”

    沈确说着从林牧怀里接过了名为阿狸的幼犬。兰秋泽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还真是奇葩,此人自我手下轻松逃脱,竟被一条小奶狗吓晕了。”

    沈确拨弄着狗头上打绺的毛发,淡淡地道:“许是夜黑风高,他又做了亏心事才被吓晕也犹未可知。”

    兰秋泽张了张嘴,无法反驳,“方才我与此人交手,他划破了我的衣袖,与昨早在喜房后窗偷窥的人是同一个。”

    沈确打了个哈欠,“既然如此那就抓人吧。”

    一行人抬着昏死的王清风回到清江府已是亥时。沈确甫一踏进清江府的大门便往客房里钻。兰秋泽也捂着被划破的袖子回去换衣裳了。向来跟在沈确身后亦步亦趋的林牧则是连夜向城主禀报了楼仪案的凶手已捉拿归案的消息。

    第二日早晨,沈确优哉游哉开门走出客房时,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衣,身长八尺,气度不凡的壮年男子站在院中,此人正是清江城城主方世达。

    方世达瞧见房中走出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从前只知此人玉面阎王,阎王威名,今日一见,当真少不得玉面二字,“沈大人,久仰久仰!”

    方世达快步迎上前来,紧紧拢住沈确的双手,眼中真真是“久仰久仰”的意思。

    沈确微笑着说:“匆忙来此,还没去拜访过方城主,当真是失礼了。”

    方世达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沈大人来此还是公务要紧,先前兰大人写信与我,说这楼家主与醉花阴案有些关联,这楼仪忽然被杀事有蹊跷,如今楼仪一案的凶手捉拿归案,这醉花阴案是否便可迎刃而解?”

    沈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缓缓地道:“楼仪一案扑朔迷离,真正的凶手是否是此人尚未分明。”

    方世达惶恐地道:“你是说此案凶手另有其人?”

    正说着,沈确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兰秋泽打着哈欠走出门,“凶手是否另有其人审了才知,方城主不妨同我二人一起去审审此人?”

    方世达啊了一声,更加惶恐:“府里尚有些事务未曾处理,恕在下失陪。”他拱了拱手,快步转出院子。

    随侍的仆从浩浩荡荡的散去。兰秋泽默不作声地往刑室的方向走。沈确瞧着方世达离去的方向心里不知想些什么。林牧叹了口气,站在沈确身侧,“沈大人,我们也快过去吧,兰大人已走远了……”

    墙角传来窸窣细响,林牧转过墙角拎起一团雪白蓬松,“原是你这小家伙。”说着便往墙下的狗窝走去。

    沈确眸光微动,“慢着。”

    王清风悠悠醒来已过了午时,沈确与兰秋泽案前的茶水已换了两轮。王清风眯了眯眼,原想做誓死不屈状,眼波流转间瞧见沈确怀中雪白蓬松,刚刚鼓起的士气消散得半分不见。

    兰秋泽摩挲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是你杀了楼仪与周芷一?”

    王清风缩了缩脖子,别过脑袋,不语。

    兰秋泽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摆了摆手,狱卒扬起的鞭子落在王清风身上。王清风咬着牙,依旧是誓死不屈状。沈确摇了摇头,让狱卒停下,抱着阿狸走到王清风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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