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入夜之后,兰秋泽便带人去寻“畏罪潜逃”的新娘了。烛火莹莹中,沈确一个人对着楼仪放在木台上的尸体。他点着蜡烛打量着这具还算壮实的躯体。

    “嗳……”沈确持着烛火对着他看了很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前的尸体除了脖颈间已经发黑的勒痕,再没有别的伤痕。

    一筹莫展之时,沈确像是想起什么,俯身凑近了尸体,仔仔细细的搜寻,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楼仪食指异常光洁的甲缝上,喃喃道:“为何别的指甲都微微泛黄带着泥垢,这个指甲那么干净?”

    正想着,一缕微不可察的苦涩钻入沈确的鼻息,他确定是这枚干净的指甲残存的气味。

    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雕花的木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兰秋泽。

    “你猜怎么着?”兰秋泽微有愠色。

    沈确放下手中的烛火,摇了摇头,“怎么着?”

    兰秋泽摆了摆手,身后的守卫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进了屋子。

    “我跟着林牧去了周家的铺子,如今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周家铺子却大门紧闭,于是我便破门而入,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兰秋泽声情并茂,面上青白交加,唇边却挂着笑,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十分可笑的趣事,“嘿!周芷一挂在房梁上!”

    沈确愕然。“杀人凶手”竟也死了,这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却未曾想到兰秋泽竟会因此发了疯,他拍了拍兰秋泽地肩膀,关切道:“兰大人节哀。”

    兰秋泽面上露出羞恼的神色,青白之色更甚,却什么也没说,捏着拳头转出了屋子。

    立在门口的林牧探进屋子,尴尬地笑:“兰大人破门而入正正撞在周芷一的尸体上,将其从梁上撞了下来。”

    沈确这下知道兰秋泽进来为何是那样的反应了,他尽力克制着喉间溢出的笑。窗后传来一声轻咳,屋里的两人立刻收了声。

    窗外漆黑一片,今夜云浓,无星无月。案上烛火莹莹,屋里的三人仔仔细细端详着新娘的尸体,林牧隔得远些,手里捏着笔捧着案录竖着耳朵恭闻眼前这两位大人金言。

    兰秋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具千娇百媚的躯体,“她美得很,即使死了也没有半分怖色,反而添了些平静娇柔,倒不像是死了,更像是睡着了。”

    沈确手持短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周芷一的尸体,漫不经心地说:“或许她的确是在睡梦中被人勒死的呢?”

    兰秋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沈大人又有什么发现?”

    沈确微微一笑,“周芷一的勒痕与楼仪的一样,皆是吊缢而亡呈现的痕迹。”

    兰秋泽皱眉道:“这么说周芷一的确是与人合谋杀了自己的丈夫,随后畏罪自杀。”

    “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自缢而亡吗?”沈确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周芷一仿若沉眠的脸孔,“你听说过吊死鬼吗?”

    兰秋泽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沈确轻咳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传说吊死的过程及其痛苦,吊死者死前面目狰狞,渴望呼吸便会伸出舌头,所以吊死鬼又叫长舌鬼。”

    兰秋泽越听越稀奇,“照你这么说她不是缢死的,可你不是说她的伤痕和楼仪的伤痕一样,都是自缢而亡才会呈现的痕迹吗?”

    沈确叹了口气,似乎对兰秋泽的冥顽不灵很失望,“我并未说过他们是自缢而亡,周芷一与楼仪虽然伤痕一样,可死状却大相径庭。”他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道:“ 楼仪的面上有少许干涸的涕涎,他的确是缢死的,可前者并没有自缢的理由,他可能是醉酒之时被人挂到梁上的,也可能是受人操控才自缢而亡,这我们不得而知。而周芷一与前者不同,伤痕虽然一致,可她面容安详,显然是先被人迷晕了才被挂在梁上。”

    兰秋泽恍然大悟,“这么说是周芷一与人合谋杀了楼仪,然后周芷一的同谋又杀了周芷一,制造出周芷一畏罪自杀的假象。”他顿了顿,用不敢肯定的语气问询:“我说的对吗?”

    “对也不对。”沈确细细端详着周芷一的尸体,慢慢地说:“若周芷一是被自己的合谋者所杀,那对方大可用同样的手法制造周芷一自杀的假象,何必换一种手法引人怀疑?”

    兰秋泽不得其解,茫然摇头。沈确的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某处,“那是因为这个同谋者根本无法用同样的手法制造新娘自杀的假象,他虽然已尽力模仿,却终究不得其法,所以杀楼仪的人与杀周芷一的人绝非一人。”

    兰秋泽和林牧皆是瞠目结舌,脸上流露出极度惊讶之色。

    沈确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一旁的林牧,“今日我听闻这周芷一与楼仪之间曾有一桩诬告奸污的案子,不知林录事可有记录在册?”

    林牧将案录往前翻了数页,慢慢地道:“有的,这是去年冬月的案子,那时周姑娘在清江府外击鼓状告楼家主奸污,可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沈确点了点头,“这周芷一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或者交好之人?”

    林牧思忖片刻,斟酌地道:“周姑娘平日与人和善,仇家倒未曾听说,交好之人也不少,但要说最要好的应该只有西玉楼的绿韵姑娘。”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对了,这位绿韵姑娘还曾在堂审之上替周姑娘作证,可碍于妓子之身,她的证词并不可信。”

    沈确喃喃地道:“这可真是奇怪,二人私交甚好,周芷一死在自家铺子里这事想必已经传遍了,这位绿韵姑娘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吗?”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兰秋泽提着沈确的衣袖便往外走。林牧捧着案录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跟上二人的脚步。

    亥时一刻,清江府的马车驶过人声鼎沸,灯火阑珊的西市大街。沈确掀开车帘瞧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没由来地问道:“兰大人,若是今晨那贼人出现在这人群中,你能将其认出吗?”

    兰秋泽顺着沈确的视线望向帘外,“今晨那贼人掩去了容貌,若是再换身衣物,应该是认不出。”他顿了顿,翻过袖子,露出流畅的破口,狡黠地道:“不过我追那贼人时,那贼人手持短刀劈了我一刀,若是再次交手,我定能认出此人。”

    沈确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并不作答。

    西玉楼华灯初上,楼内琴乐迭起,好一派繁华景象。清江府的马车停在西玉楼前,林牧默不作声地跳下马车,兰秋泽推搡着沈确也下了马车。

    不等三人走近,门口的老鸨已扭着丰腴的身姿迎了上来,一脸谄媚地道:“死鬼你可算来了。”说着便攀上林牧的胳膊,目光却在两位年轻人身上流转,“这两位公子是?”

    老鸨叫钱月如,瞧着不过三十出头,是林牧的老相好,与他说话便没个正形。

    林牧推搡着钱月如,又羞又恼,“不得无礼,这是沈大人和兰大人,来此是有正事要办,你正经些……”沈确来时与林牧交代过不必透露二人身份,所以林牧并不直言。

    钱月如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这没心肝的,往日也不见你正经,这是攀了高枝,嫌我丢你的脸了?”

    林牧面上流露出窘迫之色。不等他辩白,钱月如已转向了沈确,敛了媚态,“天寒露重,二位大人快里边请,莫在外头着了凉。”说着便领着二人往楼里走,林牧叹了口气,恹恹地跟在钱月如身后。

    钱月如考虑到这三人来此并非寻欢作乐便安排他们在清净些的角落坐下,又招呼店里的小厮上酒,“来我西玉楼的公子大人皆是为了正事,不知二位大人是为了哪桩正事?”

    兰秋泽啊了一声,微笑着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等来此是寻绿韵姑娘的。”

    钱月如嫣然一笑,挥着帕子快步而去,不稍片刻却又回到三人桌前,“二位大人今日赶巧,绿韵姑娘此刻正在潇湘阁中。”

    沈确和兰秋泽一同起了身,钱月如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啊……这,我们绿韵姑娘其实是位不接客的清倌,二位大人这似乎不太妥当。”

    兰秋泽一怔,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奇异,似是窘迫似是气恼,“你误会了……”

    沈确拦在兰秋泽身前,摊开手掌露出一块品相极佳的玉佩,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独自前去就好。”

    钱月如接过玉佩,这玉佩细腻如肤,不掺一丝杂质,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是个稀罕物件。她面上笑开了花:“既如此,大人请自便吧!”

    沈确拱了拱手,跟着带路的小厮往楼上走。

    林牧端起桌上的酒,“快去将楼里的好酒好菜端上来。”

    钱月如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林录事,我这是妓院,不是酒楼!”说罢便扭着身子招呼别个去了。

    兰秋泽默不作声地望着钱月如远去,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越发觉得钱月如手中那块玉眼熟,兰秋泽摸了摸腰间,那处已空无一物,“死沈确,你拿老子的玉佩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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