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一条长长的走廊,半透明的纱帘被风吹起,迷迷蒙蒙,看不清眼前的路。

    烛光在纱帘之间若隐若现。烛台是纯金制成,烛火在风中摇曳。

    脚底冰凉,沈以宁轻轻“嘶”了一声。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赤着足,走在白色的石头地面上。她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想,这是什么地方?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继续往前走,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

    沈以宁撩开最后一道纱帘,终于走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无比明亮,四周都是燃烧着的烛火,头顶悬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她眼前是一张长条的木桌,桌上散落着书页和奏折。

    “哐——”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沈以宁慌忙回头看,冲天的火光倒映在她的眼里。有人推翻了烛台。那些薄薄的纱帘就是最好的助燃物,整个屋子都燃烧了起来。

    好热。沈以宁剧烈地咳嗽起来。吸进鼻子里的都是浓烟,她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将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窗子,没有利器,没有毯子,没有水,什么都没有。

    重重纱帘之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热浪将那个身影的轮廓冲的模模糊糊。

    求生的本能控制住了她的思维。沈以宁朝着那个身影,绝望地大喊道:“救救我……”

    火势越来越大了。屋内的横梁摇摇欲坠,木料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此刻在沈以宁耳边被无限放大。

    有一个地方还没有火,也许可以从那里冲出去。

    “啪——”横梁重重地砸了下来,断成了两截。

    沈以宁痛苦地用手扶住自己的胸口:“救……救命……”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人似乎只是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这时,那人抬起了手,将一个东西扔进了火场。沈以宁艰难地将手伸过去,火焰灼烧了她的手指。她一定要拿到,她这次一定要知道那人扔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支金簪,簪头是一只碧眼孔雀。

    火焰转瞬间就吞噬了沈以宁眼前的世界。

    “姑娘!姑娘!”绘书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沈以宁猛地起身,她果真又做了那个梦。

    绘书担忧地说:“姑娘,你这最近常常是这样,明明今日已经加了碳火了。”

    沈以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被子,她这一天过得实在跌宕起伏。借着月光,她睁大眼睛,反反复复地端详自己的左手,确认那只手还是完好的。

    “我看到了,”沈以宁喃喃地说,“那是一只碧眼孔雀。”

    *

    此时此刻,皇城仙居殿里正是另外一番景象。

    宋氏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发抖。空荡荡的殿内,只听得到上位者的长指甲叩在桌子上发出的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指甲上染着凤仙花,金粉点缀其间,看起来格外华丽。

    “这么晚来看我,那就把最近的事情都说说吧。”

    卫皇后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懒。她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容颜雍容中又带着娇美,满头珠翠,尤其是鬓间一只碧眼孔雀,光彩夺目,只是她的发根处已经有了些许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白色。

    宋氏结结巴巴地说:“娘娘……我……我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卫皇后没有说话,她叩桌子的敲击声回荡在殿内。不怒自威。

    宋氏舔了舔下唇,说道:“娘娘信任我,让我去……去派人刺杀长信侯世子傅远峥。”她说到“刺杀”两个字时,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我便找了娘家人,我是苦出身,娘家找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他们提前到了京郊驿站,在世子的饮食中下了迷药,用一把快刀杀了世子傅远峥,又解决了随行的人。”

    “之后,他们扒了世子的衣服,准备回来复命领赏钱。”

    “谁知道……谁知道玄甲兵查的太快,原先接头的地方被封了,只那两个领头的匆匆忙忙逃进了东山里。然后,就查到了青龙寺,那两个杀了世子的人现在已经在廷尉那里了。”

    卫皇后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那你们家的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卫临殊把事情都告诉他姑姑了。

    宋氏意识到这一点后,抬起头,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三姑娘……我……我本来是设了个局,想要用青龙寺香火钱的事情拿她一把,在主君回来之前,把管家权夺回来。谁知道玄甲兵那么快就查到人,那两个人跑哪里不好,往东山里跑。玄甲兵又那么快就查到东山上去,我又刚好就在那一天让她去了青龙寺……”

    “那慧静师父是我前一天就留在府上,我估摸着三姑娘反正要去青龙寺,除了她自己的贴身侍女,我又故意不给她带人,那等她回来以后,话还不是随便说。我当时只想着第二日直接给三姑娘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那两个人居然就把青龙寺和尚杀光了啊!”

    “娘娘,他们两个人逃进青龙寺刚好撞上三姑娘还被玄甲兵逮了个正着,我、我是属实想不到啊!”

    “哼,”卫皇后冷笑一声,“你想的倒是挺好。”

    “娘娘,”宋氏往卫皇后脚下爬过去,紧紧拉着卫皇后的衣角,期期艾艾地说,“娘娘,您当时答应我,我只要帮您杀了傅远峥,您就……就让我女儿做太子妃的。”她扬起一张满怀期待的脸。

    卫皇后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语气里满是嘲讽:“哦,帮我?”

    宋氏的笑容一僵。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刺杀长信侯世子吗?”

    宋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卫皇后。卫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宋氏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府里的那只狸花猫。

    卫皇后的手在宋氏头顶停留了一下,柔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本宫与长信侯世子刺杀案有关系呢?”

    “本宫是给过你字据,”指甲叩了一下桌面,“还是信物了?”又叩了一下。

    “你最好是指望你娘家那些人身子硬朗些,口风紧一些,否则的话……”卫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了起来。明明已经做了十几年皇后,她的笑声依然像少女一样。

    “娘娘……娘娘……”宋氏拽紧了卫皇后的衣角,哀求道,“娘娘当真不救我吗?”

    卫皇后弯下腰,将宋氏的手移开。宋氏抓的越紧,她用的力气就越大,最后,宋氏被推得身子往后一仰,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救,怎么不救。那些刺杀世子的人现在已经死在牢里了,”卫皇后眼中锋芒一现,“慧静也已经死了。这事情现在就是无头悬案,最后就只能结在那两个假和尚那里。”

    “长信侯府远在冀州。傅全章这些年在冀州毫无建树,京城这边,既然死人不能开口,那廷尉处纵然有通天的本事,最后也不过判个傅远峥被盗贼所杀罢了。”

    宋氏在地上不住磕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卫皇后却不看宋氏,只是端详着自己的手指:“你们沈家,门第上确实是相符的。威远将军沈吉昌这些年在冀州功勋卓著,皇帝也是看中的。皇帝过两日要给威远将军办庆功宴,我到时候就找机会,将你们沈家姑娘引给陛下见一面。”

    “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宋氏刚一退出仙居殿,卫皇后的脸色就变了。

    “娘娘,喝口水,消消气。”仙居殿的太监总管鱼荣恩毕恭毕敬地给卫皇后端来一只木盘托,托上放着一只青瓷小盏。

    杯中液体摇曳,倒映着卫皇后的脸。卫皇后盯着看了一会,缓缓道:“今日晨起梳妆,本宫鬓边竟然有了白发。鱼荣恩,你说,本宫是不是又老了。”

    “娘娘还这么年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刚刚本宫和宋氏说话,你都听到了?”

    “娘娘说听到了,那就是听到了;娘娘说没听到,那就是没听到。”

    卫皇后冷笑:“你倒是学的比那宋氏乖多了。”

    “不敢。”

    “既然听到了,那便说说看吧。”

    鱼荣恩半晌不语。

    “怎么,刚刚不是还巧舌如簧么?”

    “奴才是在感慨,那宋氏是个蠢材。娘娘让她办事,那能够办好娘娘的事情,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她还自作聪明,要一并把家里的事情也办了。结果不仅赔上一个忠心的丫头不说,还差点把娘娘也牵连进去,让娘娘给她收拾烂摊子。”

    卫皇后喝了一口茶。那茶温度刚好,雪天里能温手,入口又不烫。这样细心,仙居殿这么多人里,只有鱼荣恩最懂卫皇后的心思。

    “这样的蠢材,本是不配给娘娘办事的。只是她占着沈家主母的位置,那要想永远把沈吉昌捏在手掌心里,也就只有从宋氏这里下手了。这宋氏背上杀人案,杀的还是长信侯世子,沈家也就跟傅全章结下了梁子,那娘娘的母家在朝中也就更稳固了。”

    “卫家,沈家,傅家,十年前在冀州就是三足鼎立,十年后在朝中,这三家也是缺一不可,娘娘便要在其中坐收渔翁之利。”

    “宋氏出身如此之低,还不是因为是庄夫人的陪嫁,沾了死人的光,沈吉昌念着旧情才把她扶正。没想到,她这么多年都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娘娘虽然跟宋氏说,慧静师父也一并杀了,实际上还留着活口,日后如果生变,此人便是宋氏杀人灭口的罪证。”

    “庄胜死了十年,居然还是阴魂不散。那长信侯世子,仗着自己十年前跟着傅全期在冀州带过兵,知道点离阳之变的内情,竟然想以此要挟娘娘,简直就是肆意妄为,死有余辜。”

    “只不过,娘娘当真要让那蠢材的女儿做太子妃么?”

    卫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很快又收了回去:“不过让她面圣罢了,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竟然还想攀上本宫的高枝,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沈家的门第确实是般配,若一定要说,我倒是相中他们家的三姑娘,长得漂亮,心思也剔透,倒是有点当年庄夫人的影子。庄胜和他妹妹都跟本宫不对付,死了也便罢了。”

    “延英殿的陆微之陆昭仪终究是与本宫不和。本来查刺杀案一事,玄甲兵那里就只是卫临殊带了人去。结果,不知怎的竟然被陆微之听到了风声,硬要把她那个弟弟陆淮之塞进来,陛下竟然还就同意了。”

    鱼荣恩道:“说到陆淮之,也不知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下手竟然如此狠毒。刚抓到人时,有一个叫嚣得凶的,陆淮之竟然就给他放血,就在那些人面前看着,血流干了才死。之后又在大牢中将那些人的牢房单独隔开,一边用刑一边逼问,谁先说话就把谁放出去。那些人哪里知道同伙会不会说话,之前又被吓破了胆,没多久也就招了。如果没有陆淮之,玄甲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摸到东山上去。”

    卫皇后眉头微蹙:“本宫自己的侄子本宫最清楚,给他一个月他都找不出人来。陆淮之竟然一天一夜就把人抓到了。卫临殊跟本宫汇报时,本宫根本不敢相信,硬是逼得本宫要再派人在牢里把那些人解决掉,既如此,也已经来不及了。这陆淮之可是在陛下面前大大地露脸,他有这种本事,若是跟陆微之里应外合,将来必然是个祸患。”

    “若他不是陆微之的亲弟弟,实在不可能为我所用,这般心机手腕,让他尚公主也不是不行。”

    卫皇后摇了摇头,叹气道:“可惜了,本宫的母家,真是半点能用的人都没有。”

    “娘娘当然有的,”鱼荣恩恭恭敬敬地说,“娘娘除掉傅远峥,除了他胆大包天威胁娘娘之外,不就是为了让可用之人去应该在的位置上么。”

    卫皇后的唇边扬起一丝冷笑,眼中杀意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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