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回来了。”
那光头正在边饮酒边与众兄弟商量着明日应付李敬山的对策，见到门口的彭豹，抬起头扬唇一笑。
方施云这才瞧清楚光头的长相。他脸小头圆，明眸皓齿美如冠玉，且气质潇洒富贵。若生一头黑发，便是一副大户人家翩翩公子哥模样。
“大当家，我今日下山有大收获。”
彭豹一只手将刀杵在地上，朝光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起方施云。
“这女子以前是个道姑。大当家别看她长相柔弱，但实则力气极大，两下就把马六收拾了。我刚才已劝其入伙，明日她会率先迎战李多蛮。”
方施云无语。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能编，她是自愿来的？
事已至此，为了那二十两，她也得忍着。
“额，拜见大当家。小女方施云，这是徐高岑。”
光头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离了大桌走到她近前。
“嗯，我叫松天释，平阳岭大当家。虽看不出姑娘有什么本事，但彭豹说你有你定是有。不过那李多蛮不好对付，杀了好几个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为免姑娘白白送命，可否让我试试姑娘的身手？”
这大当家还挺客气，而且声音温润好听，真不像个土匪头子。
“大当家想怎么试？”
松天释揉了下鼻子，与她对视，喊了个提着银枪的男子。
“老四！”
银枪男子从他身后走出，面上有些不屑。那马六儿虽不算多能耐但也不是虾兵小卒，他不相信一个瘦弱女子能两下制服马六儿。
他嗤笑一声：“拿上你的兵器。”
方施云看出他的鄙视，心想我的兵器是聚魂袋，你又不受用。于是掏出了那把路上便朝彭豹要回来的短刀。
“我就拿这个。”
老四哈哈一笑，道：“你这刀给厨娘切菜都嫌慢。”
方施云心道也是，她又没正儿八经习过武，只是魂魄强悍重塑身体，导致力气大了些。遂道：“不如你我二人都不拿兵器？”
老四根本不惧，将手里的枪往地上一扔，喝道：“来！”
“方姑娘！”徐高岑有些担心。
方施云朝他摇摇头，让他放心。
又转头看向老四。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那个老四高了她两个头，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打过他。
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待会儿要和他肉搏，她竟有些激动起来。
她右手抚上胸口，这就是心跳的感觉吗……
其实这几日她虽嘴上抱怨判官派她来保护徐高岑，可她心底里是不反感的。
人间很好，能闻到花香，能吃到美食。
她从未如此鲜活地体会人族的一生。
她一个丹灵，不知是不是在一潭死水的判官司待久了，竟然享受起每日奔波惊险的人族生活。
她甚至怀疑老君当初造丹的时候，是不是往炼丹炉里放了几颗人族不安分的心脏。
“来吧。”
说罢，老四便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向她挥来，毫不留情。
方施云这几日小野兽逮多了，反应也跟着灵活起来，她一个侧身躲过。然后学着对面那人的模样举起手像他挥了一拳。
她拳头不大，像个果子。
老四轻敌，这一拳没有躲开，腹上受了一击。
老四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了个位置，疼得他吐了口胆汁。
这女子竟是真的！
方施云瞧了瞧自己的拳头，这么厉害？简直与她刚来到人界时方施云的身体有着天壤之别。
“不试了。”老四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递给她一个欣赏的眼神。
然后他回过头对松天释说：“大当家，这人力气与李多蛮不相上下。”
松天释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对方施云很客气：“方姑娘，我保证，明日你若是赢了李多蛮、将我兄弟赎回，我便封你作平阳岭的九当家，如何？”
方施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问道：“九当家月银多少？”
松天释楞了一瞬，随后哑然一笑。
“我还从未见过一个道姑如此在意银钱？”
方施云不置可否。这么一会儿她也能看出松天释是个脾气小好说话的，于是反驳。
“我也没见过一个和尚当土匪头子呢。”
松天释眨着眼睛解释：“我早年便还俗下山了。”
方施云微微一笑：“我亦离开道观了。”
松天释哈哈大笑。
“明日你打败了李多蛮，我便告诉你月银。”
又道：“我家训上写决不能以貌取人，看来没错。”
方施云没有再与他调侃，而是看了看徐高岑。
“这个书生是我救命恩人，你帮我好生保管。千万别让他死了。”
松天释点点头：“那是自然。”
放了心，方施云开始准备起明日开战之事。
“那个长毛怪，可有什么弱点。”
松天释与彭豹所知无二。
“未知。但那李多蛮虽强壮如牛，可智力不如五岁小儿，只知蛮打。还有，那李多蛮竟叫李敬山爹爹，可我又从未听说李敬山有什么儿子。倒是怪了。”
方施云也怀疑了这个李多蛮是不是什么精怪。可人间精怪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害人，否则不仅会引起捉妖师还会被天道制裁。
李多蛮这般行事还未曾引人怀疑，确实稀奇。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便四散回房歇着了。
兵来将挡，多想也无益。
方施云在前山一处还算干净的屋子休息，徐高岑则是被带到后山妇孺聚地。
走之前，方施云还不放心，将她身上一直带着的那把短刀塞给了他，让他留着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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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日头刚升，李敬山便率领乌鸦几百人将平阳岭的大寨门堵了个严实。
此地极为宽敞平坦，正适合交战。
李敬山年约四十，骑着马，握着刀，身旁有五六护卫。
松天释昨日看着还像个风流公子，今日他站在高塔上方，向下大喊，威风十足。
“李敬山，莫要嚣张！今日你若输了，便跪下给爷爷叩三个响头如何！”
李敬山眼神毒辣，但并未被他的话激怒。
“你先打败我儿再说。多蛮！”
“儿子在这，爹爹！”
李敬山的队伍中走出一个六尺高、遍身黑毛、面色晦气的大汉。
他向前走了几步地都颤了颤。
“光头！你侮辱我爹！我要你的命！”
方施云这会儿换下了裙袍，身着劲装。
她就在寨门内，旁边一个小卒牵着马，问她要不要骑马出去。
方施云目不斜视，淡淡地摇摇头：“不用。”
然后握着昨日从松天释那里要来的一把长刀便走了出去。
身后几个小卒还议论着：“听说这方姑娘能以一打十，现在一见果真如此，连马都不骑都有这般气势！”
殊不知她不骑马只是因为，
她不会骑马。
李敬山等人见松天释派了一个小女子应战，纷纷嘲笑。
“松天释！你若服了我们当家便早早下来磕头投降，打开大门恭恭敬敬迎我们当家进去，何必派个小女子来自取其辱！”
李多蛮见对面来了个小鸡崽似的女子，面露疑色，但想到刚刚上面那光头侮辱了他爹，这会儿正满肚子气，遂呀了一声，朝那女子奔去。
方施云瞧了他几眼，这人虽长相剽悍，但确是人族没错，总不可能他体内也寄生了一只蛹虫吧……
那人手上没拿兵器，只是抡着拳向她袭来。
方施云应招，举起刀向他胳膊砍去，只听蹦地一声长刀碎裂。
她被这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什么？那刀枪不入不是夸大！
这人修了哪门子功夫？
方施云把手里的断刀用力朝他一扔，李多蛮又抬手伸到脸前将其挡下，结果却砸断了李敬山给他的臂环。
李多蛮怒目圆睁，放下手便又伸出一拳全力朝她挥来。
他速度极快，方施云堪堪躲过，对方又发起数拳，最后方施云一个迟钝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扑通一声，方施云砸倒在地还滑出老远。
这人是哪来的蛮牛？
方施云捂着胸口咳了一下连忙站起，借着身形瘦小灵活的优势窜到李多蛮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
她接着拼尽全力脸憋得通红，竟将李多蛮举到头顶扔了出去。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没想到那女子竟真能与李多蛮打得有来有回。
李多蛮晃了晃脑袋站起，紧紧鼻子，不知疼痛一般，又朝她击来。
方施云却有些失力，刚才那一扔已经用了她大半的力，没想到李多蛮却毫发未伤。
身体疲累，行动也没方才快，几下便被他打中，倒在一旁。
方施云朝山寨的望风塔上望了望，松天释只是淡淡瞧着，只有彭豹面露急色，眉头紧锁。
松天释没有派人救她，他不会为她坏了规矩。
虽说与人拼斗让她血液沸腾，可若就此失了性命那就玩脱了。
眼看李多蛮走来要将她了结，方施云脑内飞速思索。
她不相信普通人能有这般身体，只有部分妖物的皮肉才会如此结实。
可他到底是不是妖物？
眼下她只有两种选择，聚灵袋，用或不用。
若是不用，她已失力，会被李多蛮打死。
若是用了，李多蛮不是妖物，她受反噬而死；李多蛮是妖物，她趁其不备用聚魂袋收了他。
这么一想，还是用了有希望。
就在李多蛮的拳头将要砸上她脑门，方施云用仅两人可听的声音念了术法，将聚魂袋打开，放出灵力。
方施云闭上了眼，心中祈祷。
接着便听‘嘭’地一声，李多蛮被一抹青色击倒在地。
方施云感受自己无事没有遭受反噬，便知结果。
那李多蛮果然是妖物！
方施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方才那一击用了大半灵力，但李多蛮已然受伤，还未起身，现在正好将他收了。
她没工夫管其他人怎么看她了，现在活命要紧。
就在众人震惊地没回过神之时，她厉声喊出法咒。
“天地魂灵，皆入我袋，收！”
……
春日未至，晋州寒风依旧，冷冽的风吹动了地上一根破草团，从她面前滚过。
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收不进去？为什么？
惊疑间，李多蛮却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瞳色变为纯黑，吐出了一大口血，似乎失了全部理智陷入癫狂。
这般癫狂却还未施展妖力，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这李多蛮，是人与妖物结合诞下的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