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过了个马路，人就不见了。

    王丞心想。他心烦地踢了下电线杆。

    “嘶——”他吃痛地捂着脚。

    他穿一身红色球衣，手里拿着篮球，虽说球衣里面穿着黑色打底衫，在这个冬天也格外突兀。

    王丞留着短寸，身上也算有几两腱子肉，他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表面上表现地越发冷酷。

    他过了马路，时不时还摸摸自己的口袋。

    东西还在。

    他来回观望，中间还进了几个店。

    终于，在咖啡店看见那个他找了很久的面孔。李修然坐在角落正皱着眉头自习。

    “哼。”王丞坏笑了一下。

    他出现在门口时，毛姐嘴角往上撇了一下，挺有个性这人。

    王丞径自在李修然对面坐下，篮球不小心在怀里掉到地上、碰到桌子上、椅子上。发出对安静的咖啡馆来说巨大的响声。

    毛姐几乎都要冲出前台。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修然看着眼前正趴在地上捡李修然脚边球的王丞。

    嗬，认识。毛姐还是决定不要插手年轻人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来？”王丞整了整球服，双手抱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修然，“老板！拿菜单来，我要点餐！”他伸出右手，一副等菜单递到他手上的架势。

    “扫码点餐！”毛姐没好气地说。

    王丞撇嘴道，“不上档次，连个菜单都没有。”只能在口袋里掏出手机。

    刚点完，瞥见旁边的桌子上多坐了个人，是杜聿宁。只见他拿出一本笔记本就在在那里看，仿佛丝毫没注意这边。

    算了，多个人围观也好。

    “咳咳，李修然，是我没管住咱们班那帮人嘴，传来传去，都成什么样了。”

    “迟诚只知道学习，你俩怎么可能谈恋爱呢对吧。”

    “嗯。”李修然应了一声，

    杜聿宁翻笔记的手顿了一下。

    对面的王丞心底乐开了花，李修然这一回应，等于给了他极大的机会。他瞬间开心起来。

    王丞就知道，虽然李修然次次拒绝她，可女孩子嘛，毕竟脸皮薄，当着那么多人答应他喝奶茶也不好意思。他打篮球好多女生围观，在男生女生中人缘都极好的人，李修然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欢他。

    “我就说，我一听，就不可能是真的。你放心，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造谣的那个人揪出来。到时候要打要骂你说了算。”

    “有我在，他指定不敢回手。”

    就算不是为了李修然，王丞也想把造谣的那人揪出来，造谣就算了，明明他也在场，连他的姓名都没有，就连不在场的杜聿宁都有姓名，而他王丞，却成了那男的。

    李修然没理他，继续研究试卷，王丞的热情扑了空，氛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咳咳。”王丞突然站起来，椅子发出响声，李修然和杜聿宁同时诧异地看向他。

    只见他在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难看的笔迹。

    “李修然。”

    “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长得真漂亮，白白的皮肤，像小兔子一样，让我不禁想保护你。”

    李修然脸瞬间烧起来，尴尬地想逃。

    “可是你不爱说话，总是很冷漠，我也不知道怎么靠近你。送你的零食和奶茶你不收，国旗下演讲他们都在抱着书学习，可是我鼓掌鼓地最大声，你也没有注意我。于是我只能通过别的方法来引起你的注意。”

    “我撞过你三次桌子，用篮球打过你两次后背，打翻过两次你的水杯，这些我都记得，我确实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那天我回去之后真的反思了很久。”

    “嗤。”杜聿宁歪了歪嘴角，笔记本啪地拍到桌子上。第一次见欺负别人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王丞瞥了杜聿宁一眼，继续说道，“那都是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但是我知道我用的方式错了。所以我王丞，今天郑重地向你道歉以及表白。”

    “你家境很好，我家境也不差，我热爱运动，可以保护你，你要是喜欢学习好的，我向你保证，下次月考，我就考进学校前300名，我不求你答应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

    “我喜————”

    “她喜欢考第一的，你下次超过我再说吧。”欢你这两个字就这么卡在了喉咙。

    王丞看看杜聿宁，看看李修然。

    “关你屁事。”王丞恼羞成怒。

    “那你考第几名又关她屁事。”杜聿宁道。“想让别人注意你，又关别人屁事。别人就得活该受你欺负？”

    “要是迟诚不站出来，这件事情不闹大，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联合别人帮助你，引起她注意了？”

    “这不叫喜欢，这叫霸凌，你懂吗？”

    杜聿宁虽然瘦，好在高一些，气势上反倒胜了一截。

    “你…我…我才不会！”

    李修然推开杜聿宁，与王丞对峙。

    “那天你为什么弯腰看我表情，你为什么和后排男生起哄，你以为说我没有第三种表情那个帖子我没看到吗？”

    “你是为了看我有没有生气，我生气了你好炫耀吧。”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你别把你那些行为都归咎于喜欢我。我受不起。”

    王丞把毛姐端来的咖啡甜点统统甩在地上，摔门就出去了。

    “唉———这孩子，找谁撒气呢。”

    “我的小修然受委屈了。”毛姐抱抱李修然。

    李修然向来觉得她在班里没有熟悉的人，生气起来众人也只会觉得是她多事，可是这次有人站在她这边，她终于可以把这口气撒出来，其实没有很委屈，反而觉得，很解压。

    毛姐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后便喊杜聿宁看店，自己回家了。顺便把门口的营业中翻了个个儿。

    李修然偷偷看向杜聿宁，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又一起躲避。

    “往后遇到这种人，就得像今天这样，越退让就越得寸进尺。”

    “别总是那么…乖，你可以任性一点的。”她明明很优秀，有那么多与生俱来的优势，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

    “嗯。”

    书包里，一直装着她买的黑色羽绒服和五三，但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她就这样背了好多天。

    她握紧书包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有话对我说么？”

    李修然心一横，把书包里的纸袋拿出来，递给他。

    纸袋一看便在书包里待了好多天了，皱皱巴巴的。

    杜聿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打开纸袋，里面果然装着一个黑色羽绒服和一本五三。

    “那虽然不全是我的错，可是也有我的原因。”

    李修然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他。其实她那么想送出去，私心也希望能跟他多一点交集。

    “谢谢。”杜聿宁收下了。

    李修然终于抬起头来，冲杜聿宁笑了笑，他没生气。

    李修然松了口气。

    “我也有东西给你。”杜聿宁拿着他刚刚一直看的笔记本，那是李修然的。

    “这个本子，熟悉吧。”杜聿宁拿出刚刚翻看的笔记本。

    “我的？你认识陆老师？”李修然道。

    杜聿宁听着陆老师这个称呼，又想起陆琛那张脸，简直想翻白眼。

    “我们住一栋楼，他知道我俩是一个学校的，他托我带给你。”杜聿宁翻开笔记本，“你笔记本上有几处错误，还有几个题目有更简单的解法，我给你……”

    杜聿宁发现李修然表情有些不对。“你放心，陆琛不怪你辞了他。”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李修然一字一顿道。

    杜聿宁不擅长撒谎，况且这么久的沉默，早就露馅了。

    “说了。”

    “……”

    “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回家。”李修然接过笔记本，一股脑装进了书包里，走出了咖啡馆。

    “王叔，我今天不舒服，想早点回去。”她边走边跟司机打了个电话。

    他说错什么了？他觉得他还可以解释。

    刚想冲出咖啡馆，想起毛姐走了，他叹口气，把灯关好，拉上卷帘门。

    看着李修然站在学校前面路灯下。

    父母不仅要离婚，还都在外面有人，这任谁听见都觉得好笑吧。像他这样父母相爱，还被父母爱的人，一定理解不了。那对她，只是同情吧。是不是第一次遇见，已经开始同情她了？

    她是什么小狗小猫吗？她才不需要被同情。

    愿意替她出头，是同情，接下他的礼物，一定也是同情。

    “李修然！”杜聿宁在对面叫她，却被一辆加长林肯挡住了身影。

    她发现杜聿宁穿的是以前那个黑色羽绒服，只是袖口处多了个黑色小宇宙样式的补丁，虽然一般人不易看出来，但李修然知道，那个地方，原本被烧了个洞。

    那一定是他妈妈帮他缝的。

    他怎么会感同身受呢？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她自嘲地笑笑，上了那辆加长林肯。

    ————————

    小剧场

    1

    “王叔？你开这辆车来干嘛？”李修然有些不悦。

    “李总今天本来要用这辆车接待重要客户的，听说你不舒服，直接让我过来了。”

    “他在干什么？争夺抚养权吗?”

    王叔无语。

    “下次你再开这辆车来，我就自己打车走了。”

    “好，好，知道了。”王叔知道李修然平常最喜欢低调，但也是第一次见李修然生气，还有些稀奇。

    2

    江姨出去的的时候门没关。

    桌子上摆着果盘、水，几本书、几张卷子。

    陆琛看着低头做做题的李修然。陷入沉思。

    李修然家的书房桌子后是一个书架，书架摆着李修然从小到大的奖状、舞蹈、书法各种各样比赛获得的奖杯。

    书桌前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父母提着她两边的手臂，她开心地飞起来，那时候的李修然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眼睛圆圆的，笑得很开心。

    与现在不苟言笑、安安静静的她有些判若两人。

    吵架的声音又隐隐约约传到书房，还伴随着玻璃落地叮铃咣啷的声音。

    第二回合开始了。

    【这条…商业奇才为豪门阔太守身如玉，还有这条，商圈虐恋…把我都看感动了，你是早想摆脱我这个浪荡子了吧。】

    【那些我跟你解释过无数遍了。那你呢？李家二公子与妙龄少女酒店私会，手都搭肩上去了，这你还怎么解释？】接着传来一声巨响，是手机砸到地上的声音。

    【李智，我早就跟你提过离婚，是你非要抓着我不放！你现在是干什么，在羞辱我么？】

    【你为什么跟我提离婚？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是先背叛的人，我为什么放过你？】

    【先背叛…你终于承认出轨了吧李智！】

    【我问什么提离婚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爸当年身患绝症、致远快要倒闭我没有能力经营公司的时候，求你李家，你爸说我借孩子上位，对我冷嘲热讽。】

    【如今我致远快上市了，不靠你李家一丝一毫，你全家凭什么拿我当敌人一样？】

    【你凭什么……】

    【李智，我现在有钱，有能力，也还年轻。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留在你这个不喜欢我的家里？这些你没想过吗?】陈曼打断他的话，声音里似有哭腔。

    陆琛把门带上。世界终于安静了。

    李修然低着头，墨水不知什么时候浸透了洁白的试卷，留下一个醒目的大黑点。

    “我…这道题我不会。”

    陆琛大概看了看试卷，这张试卷，并不是很难。但反面大题都空着，选择题还错了3个。

    “你这道题错了。函数的定义是对于集合A中的任意一个数x，集合B中都有唯一的数与之对应。强调的是唯一性，也就是说，一个y可以对应多个x，但一个x不能对应多个y。”

    “你也觉得我妈先背叛么？”

    陆琛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大概是一个y可以对应多个x，一个x不能对应多个y。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人与人之间哪能是像函数一样简单的映射关系呢。”

    “人与人的关系，大概是这样的。”陆琛先用铅笔在原有的函数图像上画了个圆、又画了抛物线、双曲线……最后那条图像看起来一团乱麻。

    “但是我们要学会好专注自己，这样才能看清自己要走什么路。”陆琛把铅笔的笔记擦掉，原本的抛物线又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