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东方泛白,曙光初现。
周徵玉睁开了双眸,他知道虞妱昨日舟车劳顿,今日必定要很晚才起身,所以他想早早去衙门处理完公事,等回来便能看见她了。
稍微看一下她便足够了。
在一楼大堂简单用了朝食之后,他便乘上马车前往衙门。
淳县此地今年连续发生了多起恶性凶案,五户人家连续被歹徒满门灭口,作案时间都是在半夜时分,蒙面贼人持刀入户放火劫掠,将家中财物一卷而空。
经过当地官员的走访排查,暂定贼犯团伙有三人。其中,最具有作案嫌疑的便是石村的张家三兄弟,案发之后,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伙歹徒的作案手法极为残忍,穷凶无比,搞得老百姓们人心惶惶,寝食难安。歹徒一日未被抓捕归案,便一日难以放下心来。
他们案发之后,靖县当地便发布了通缉令,可是一连多日,都还是没有抓到人。
周徵玉接手这起案子的时候,一连和当地官员沟通了两天时间,又到他们作案的地点走访了一趟,然后制定出了一个精妙的方案。
经过精心筹备,终于将歹徒之中的两人抓捕归案,不过一审讯他们便全都招供了,可是其中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周徵玉和当地官吏们又在那个范围内的官道窄路、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画像,布下了天罗地网。
周徵玉走进衙门内,里面的官吏大多已经开始上值了,他先是听捕快汇报了一番关于抓捕那个歹徒的情况,见仍然一无所获,他点了点头。
不必着急。
那三兄弟都生的颇为高大,一身腱子肉,心眼又不算少,所以抓捕他们的确需要费一番功夫,但鱼儿既已经在网中,逃不脱,那么只需等待其现形,然后再收网便可。
周徵玉在案前坐下,开始处理今日的公事。他来到此地衙门已经将近一月,所有的事情都做得七七八八了,只待案件一了结,便可以直接返京。
午时过后,周徵玉揉了揉泛酸的眉心,便起身离开衙门,返回客栈。
他本以为虞妱会在屋内用膳,但没想到却在一楼大堂内看见了她。
也许是因为已经过了正午,一楼大堂内并没有多少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和舅父舅母一起用午膳。
她今日穿着一身碧色蝶纹绮云裙,虽然样式素雅,但她生得靡颜腻理,香肌玉肤,实在难掩瑰姿丽色。
周徵玉也还没用午膳,挑了一个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跟小二要了一壶清茶,再点了一荤一素后,他便安静无言地坐着,不再开口。
待上了菜式,他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虞妱正小口浅啜着碗中的羹汤,待饮尽之后,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便抬头朝周徵玉看去。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认出来是他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常服袍,平平无奇的衣衫却因他出色的容貌和身形而显得不俗起来。真的好像人如其名,仿佛冷玉铸就一般,看起来风骨清举,冰清玉粹。
虞妱的眼神在他的如竹身姿、清隽眉眼、修长手指一一流连而过,见详察得差不多了,才收回目光。
待那道灼热的视线消失之后,周徵玉才侧头望去,他身躯略微僵硬,有些不敢相信。
只见虞妱面含浅笑,正和眼前之人低声交谈,仿佛无事发生。
好似她不曾看过他。
但周徵玉知道,那绝对不是错觉,他转过头来,平息着面上的燥意。
虞妱余光瞥见那人的动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吃饱喝足之后,虞妱一行人起身准备走出客栈,然后乘车游玩靖县。
范永柏却在经过周徵玉时一眼将他认了出来,“周公子,你怎会也在此处?”
周徵玉停下筷著,有礼有节道:“有公事要办,所以特地来走访一趟靖县。”
“原来如此,那当真是巧合。”范永柏笑道:“难得遇上,也算是缘分,不知周公子可要与我们小聚一番?”
周徵玉往虞妱脸上投去一眼,见她未有不快,短短思索几瞬后,便应允了这个邀约。
“好。”
若是能有接近她的机会,他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范永柏闻言,笑得更加热情,他提议道:“今夜就在这家客栈,不醉不归?”他转头问虞妱:“妱姐儿,你可有何建议?”
虞妱摇了摇头。
见状,周徵玉彻底松了口气,她不讨厌他便好。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决定了。”范永柏抚须满意地笑道:“我们还有事要出行,就不打扰周公子了。”
周徵玉道:“诸位慢走。”
随后范永柏他们便走出客栈,乘上马车远去。
而这一幕被对面树下的乞丐收入眼中,他喉咙中发出沙哑浑浊的笑声,美人配公子,当真是绝配,呵呵。
一想到他那被抓入牢狱的大哥二哥,他的眼中便迸发出激烈的恨意,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躲在树林里靠花草露水填饱肚子,没有一顿饱餐过,早已饿得饥黄面瘦,人不人鬼不鬼。
他本也想偷偷苟活下去,但他们却不给他机会!把他逃生的道路都堵得严严实实,活路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他从树林里钻出来,就是想和那群当官的拼一把,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进了牢狱也是要被砍头。既然早晚都是死,那他们也别想独活,能带走一个便是一个。
可是他看着那个周姓官,身量颀长,行走之间步履沉稳,似是有一身不低的功夫。而他自己却因多日饥疲,早已精疲力竭,有气无力。
想要杀他,太难了。
若是以命抵命,同归于尽,那还可以。只是怕自己费尽心机,对方却毫发无伤,还未近身就被他拿下了,那才遗憾。
既然杀不了他,那不妨杀了他的心上人?瞧他那眼中的绵绵情意,想必也是一个大情种。只是,那女子身旁的女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里,乞丐蹲在泥地里,埋头忖量了许久。
……
夜幕笼罩,皓月当空。
周徵玉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雅间,范永柏坐在主位上,看见他到来,连忙起身笑迎:“周公子,请坐。”
周徵玉颌首,在他对面坐下。
而虞妱和余氏则坐在范永柏身旁两侧。
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美馔,美酒佳酿,范永柏端起酒壶,给他们二人各自斟了一杯,“周公子,这酒名为松醪酒,在地下埋了十多年刚挖出来的,你看看纯不纯正?”
周徵玉浅抿一口,这酒入喉香醇可口,回味悠长,他肯定道:“果然不错。”
范永柏笑道:“周公子喜欢便好,来,多喝点。”随后又敬了几杯酒给他。
周徵玉皆一一受下。
只是他没想到这酒竟然后劲如此足,不过浅酌几杯就已经感觉头脑晕胀了。
周徵玉本以为还要继续喝下去,但幸好,范永柏酒量也不太行,早已醉得满脸通红了。
见状,余氏只能扶着他先行离席。
将范永柏扶到屋内,余氏直接把湿帕子扔在他脸上,有些生气道:“上次妱姐儿的生辰宴你醉得那般厉害,这次也是如此,总是这样,这不是给妱姐儿丢人嘛。”
过了一会儿,范永柏伸手把帕子拿下来,浑浊的眼中显露出三分清明,“我如何不知,只是在制造机会让他们相处罢了,毕竟像周公子这般佳婿,难得遇上啊,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余氏道:“虽是如此,但哪怕在一起了,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修成正果。”她有些忧心忡忡,妱姐儿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千般万般好,但在旁人眼里可就未必了,毕竟千人千面千心。
范永柏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我看能行。”
雅间内,虞妱吃了七分饱后便停下筷著,她抬头望向周徵玉,却见对方恰好也在看着她。
只是周徵玉神情好像凝固了一般,面无表情,宛若寒冬腊月里的一座冰雕。
惟有他眼尾处泛起一层薄粉,唇瓣也是红润的,让他犹如天上仙的清冷面容多了一丝人情味,好像跌落了红尘一般,沾上了七情六欲。
虞妱试探性开口道:“周世子?”
周徵玉不答。
见状,虞妱起身想走出门外,唤小厮进来扶他回去。可是当她走至他身旁时,却被周徵玉一把拉住了衣袖。
虞妱停下步伐,顺势望去,只见周徵玉微垂着头,并不看她,只是仍然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再往下,虞妱看见了挂在他腰间的那块白玉佩,因他穿着一身青色常袍,所以就显得那块浑白玉佩看起来格外惹人注目。
她凝神细看,无论是花纹大小质感,都和送给她的那块白玉佩一模一样。
虞妱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真是狡猾的缠人精。
看向周徵玉如寒雪清月般的脸庞,她心念一动,伸手抬起他下颌,而周徵玉也任由她动作。
“周世子,怎么不出声?”
周徵玉似是稍微清醒了过来,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长睫浓密,眼眸纯澈黑亮,有一种无辜之感。
他仍然不语,只是用颊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孤傲清高的仙鹤垂首落于她掌间,在向她俯首称臣。
虞妱感受着温热的暖意,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开始端详他的容貌。
眉眼清疏俊隽,肤似新雪,唇色绯然,像是桃花瓣落在了初雪之中。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因这点艳靡之色,诱人忍不住想将他亵玩。
这副皮囊果然上乘。
虞妱又多摸了几下,揩完油之后,她走到门外,唤小厮进来扶他家主子回去休息。
临柏应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