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朦胧虚幻的梦里醒来,周徵玉有些恍惚,那温柔触感的确是真实的,她的确为他而止步,的确亲手触碰了他。
这次不再是梦境。
他伸手摸向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不由得轻笑出声,眼里的温柔与悸动蔓延开来,好似山间清泉流淌而过,净澈柔和。
此时已经旭日东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是一个好日子。
周徵玉起身更衣洗漱,之后下楼用朝食。
用完朝食后,他正准备乘车前往衙门,却看见了虞妱一行人。
她今日居然起得如此之早。
看着她从二楼缓缓走下,周徵玉立在原地,迈不动步伐。
他感觉面上有些发烫,特别是被她触碰过的部位,似乎泛起了酥麻的痒意,连着他的心房都急促跳动起来。
他略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周徵玉看见了虞妱,虞妱一行人自然也看见了他。
范永柏开口寒暄道:“周公子,早啊。”
周徵玉抬起眼帘,将视线虚虚落在范永柏身上,向他们致意道:“诸位早。”
“周公子,昨晚休憩得可好?”
周徵玉回想了一下,昨晚睡得很沉熟,而且还有了一番美好的体验,便道:“挺好的。”
范永柏笑道:“哈哈我就说,这酒是好酒,喝完了不头疼。”
周徵玉附和:“的确。”
接着他问出了疑惑:“不知诸位起这么早,可是要前往何处?”
难道他们这么便要启程离开江南了吗?
范永柏解释道:“听闻嶙山是靖县当地的名胜景致,我们想前往嶙山登高,感受感受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哈哈。”
“原来如此。”周徵玉看了虞妱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好似昨晚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不下半点痕迹,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便道:“祝诸位玩得尽兴,我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辞。”
范永柏道:“周公子慢走。”
……
周徵玉下了马车走进衙门内,在门口等候的捕快一看见他,便立马上前禀报道:“大人,那位张三弟已经被抓获了。”
周徵玉眉心一动,道:“是吗,那我过去看一下。”
罪犯被关押在衙门内的监牢里,周徵玉走进去,只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状似乞丐的人,以及还有围在他身边的官吏们。
看见周徵玉进来,张三弟的眼神闪了闪,嘴角露出一抹隐晦得意的笑意。
见人齐了,为首的官吏便宣布开始审讯:“张纶,你可知罪!牛合村、昌村、莆兴村……等五户人家的灭门命案,可是你联合你大哥二哥一起犯下的?”
张纶闭嘴不答。
官吏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问话,语气更加严厉。
张纶依然闭嘴不答。
这种罪犯他见多了,不受刑不死心,官吏皱着眉头道:“来人,上刑。”
狱卒攥紧长鞭,直接狠狠一鞭甩过去,张纶吃痛地发出“嘶”的一声,然后便开始止不住呼痛。
一连甩了五鞭之后,狱卒停下动作,官吏再次问道:“张纶,你交不交代?”
张纶沉默不言。
官吏示意道:“再打。”
狱卒再次挥动手中的长鞭。
这次张纶一边止不住哀哀叫唤,一边却忍不住看向周徵玉,面上扯出一丝狰狞的笑意。虽然他身体痛,但心里却是爽的。
因为不止他一个人即将下黄泉,还有这位周大人的心肝宝贝。
他本以为自己的动作无人察觉,可他被衙门的人团团围住了,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收入眼中。
周徵玉道:“先停一下。”
狱卒停下动作。
周徵玉眸如深潭,审视着张纶,“你为什么看我?”
张纶不答,见被发现了,反而笑得更加明显了。
看他不肯开口,周徵玉转头问捕快:“你们是在哪里抓获他的?”
“就在北桥街附近。”
北桥街?这不就是在客栈那条街吗。
周徵玉再次看向张纶,见他仍然是一副很是得意、死犟不敢开口的样子,索性抽出捕快腰间的刀抵到他胸前,“你做了什么?”
张纶一句话也不肯答,只是笑,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狂妄。
周徵玉轻轻一用力,锋利的刀刃便刺破衣衫没入他胸膛中,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周围的官吏全当没有看见这一幕,毕竟这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死刑犯,而周徵玉却是上京城的顺国公府世子。
张纶感受到了剜心般的痛楚,他意识到若是不尽快交代,眼前之人真的会当场杀了他,虽然他早晚要死,但当真的死到临头了,心中却又不免升起一股恐惧感,哪怕是挣扎着,也还是想要活下去,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他本来面黄肌瘦,此时唇色却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嚅动着双唇,最终咬了咬牙,开始交代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本来不想对马匹下手,想筹备一个稳妥周全的计划,但却在客栈后院听见了马夫说的话,他道明日有位女客要出行,路程不算近,还得上山,所以要提前把马车准备好。
看着那匹马车,张纶认出了这正是虞妱午时乘坐的那辆,这让他原本犹豫的心定了下来。他觉得这正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若是不下手,这也太可惜了。
乡下里有种野草听闻能使老牛发狂,而这种草药并不难寻,张纶选了一匹马试验了一番,静等一个时辰后,那马果然躁动不安起来。他喂的份量不多,怕马发狂把客栈的人引来,所以过了一刻钟后,那马便安静下来了,只是眼瞳有些呆滞。
他藏身在马厩里,待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才起身往马嘴里塞了一大把草药,他当时一边喂着,一边心中觉得快意,好像已经一雪前耻。
可是现在,却依然被抓获了。
听完他的讲述,周徵玉提着长刀即刻走出监牢,长刀上的残余血渍缓缓滴落,染红了焦黑的地面。
衙门里有外出要用的马匹,周徵玉翻身上马,直接往外面奔去。
门口的捕快看见这一幕,喊道:“周大人,你要去哪里?”
周徵玉勒缓了马,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过头问道:“这里可有抄往嶙山的近路?”
捕快被他冷漠严峻的脸色吓到,连忙道:“有的有的……”
……
而此时,虞妱一行人正乘着马车悠悠上山。
嶙山里古木参天,根深叶茂,绿叶染上了秋意变得微微泛黄,有一些随风飘落至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叠翠流金的秋日盛景。
他们走的是官道,嶙山峰峦雄伟,高耸入云,光靠步行无法走到顶峰,需得乘车行至观山亭,然后再坐上软轿缓缓上山。嶙山是当地的名山大川,游客络绎不绝,有专门提供给贵人使唤的脚夫。
连筠驾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山路上,突然,她手中的缰绳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她抬眸望去,只见马儿正在发狂地胡乱冲撞,脑袋左摇右晃,嘴里喷出粗热的喘气。
她连忙勒紧手中的缰绳,想要控制住马儿,但这马一身疯劲,急急撞进了旁边密林里,强行勒都勒不住。
车厢内猛烈摇晃,坐在里面的虞妱等人自然知道情况有异。还未待询问,便传来了连筠的喊话:“姑娘,这马发狂了!”
好端端地,马儿怎么会发狂呢?
虞妱和舅父舅母面面相觑,神色皆凝重起来。
连筠费尽心思也只能让它不再横冲直撞,而是朝一个方向直奔。密林里布满粗木和荆棘,她本以为能借此让马儿暂缓下来,但谁知它一路畅行无阻,穿过了重重密林。
眼见着视野开阔起来,总算抵达了一片空地,连筠以为能松了口气。
可定晴一看,那竟是悬崖!
她调动全身内力使劲拉紧它,暂时稳住了几瞬,她大喊道:“快下马车!”坐在里面的虞妱立马把舅父舅母推到车门前。
可刹那间马儿便挣脱了连筠的控制,疯狂朝前奔去,而虞妱等人也被摔回了马车里,整座马车直直朝悬崖冲去。
在暗卫的协助搜查之下,沿着他们的行踪出了密林的周徵玉看见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他已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飞奔到马车前,然后将马头砍下的。
他只记得他当时心中全是庆幸。
赶上了,太好了。
可是刚感到释然,他□□的马便因受惊而打滑,连带着他一同坠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