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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蝉(3)

    眨眼间日薄西山,橙红的夕阳在远处晕染一片炫目的彩。螺口巷隐没在角落里,蓝紫色的阴影若雾若带。

    “你不想我来。”行至巷口,谢怀英突然停住了。

    前面带路的宋知一回头就瞧见霞光下,谢怀英那双澄澈的眼眸:“可你必须来。”

    昨晚那个戴斗笠的男人来时螺口巷的灯烛全亮了,哪怕不知内情,也该是知情的。

    青岑告诉她,谢小公子的兄长就是因为牵扯进寒门学子失踪案身亡的。

    这应该对他很重要。

    晚霞落满宋知肩身,梅子青的春衫倏尔也添了几分颜色。

    螺口巷因形似螺口得名,从巷口进入,越深越暗,狭窄的巷道仅容一人通过。采光极差,着实不是什么读书复习的好地方。

    瘦骨嶙峋的乞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远远瞧着有人来才翻身腾了个地。

    “螺口巷的后半段真的住着学子吗?”青岑瞥了两眼阴影里虎视眈眈的乞丐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

    过了许久宋知才转身挑眉:“谁知道呢?”随后俯身捡起遗落在地的短刀和匕首,笑得有几分邪肆。

    几乎是在她落声的刹那,巷子里蓦地陷入沉寂,冷风从巷子深处袭来,裹挟着一股腥臭味。

    青岑下意识回头,见那些枯瘦的乞丐恍如索命行尸般阴笑着向他走来。

    初春时节,本就春风料峭,此刻却有种诡异的凛冽。天光下,逆光而立的少女春衫猎猎,片刻冷然开口:“我前些年做吹手时路过此处险些被你捅了一刀。”

    阴影中逐渐剥离出一个崎岖的面庞,他笑得狰狞,以至于五官都蹂.躏在一起。

    “宋知!走!”

    谢怀英一把拉过站在前头尚且不知畏惧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向巷口跑去。

    然而数以百计的乞丐不知何时已然堵住了狭窄的巷道。宋知一手持刀,一手将匕首塞进谢怀英手中,陡然厉喝一声,一个滑铲冲至人群中央。

    手起刀落,狠厉的不像一个千金。血花飞溅,无需晚霞加身,裙衫早成艳丽的红色。

    枯槁的行尸被撞得飞起,狠狠砸在夹道的草堆上。

    青岑吓得抱紧了谢怀英的大腿,无意识地哼哼出声。一面紧盯着身后面露凶光的高大男人,一面又惊惶地盯着在前路杀出一条道的尚书千金。

    没有武器的乞丐们棍棒齐上,宋知矮身偏头堪堪躲过,转身刹那双臂展开带起一片血光。

    未及青岑喘息片刻,谢怀英猛地蹬地一跃,匕首脱手而出,直指男人面门。

    锵——

    寒光闪过,刀锋相对。

    “谢怀英!”

    尸山血海中,宋知站在巷口笑着朝他招手。

    话音刚落,谢怀英袍角翻飞,拖着青岑疾驰至宋知身前,脸色肃然。

    巷口是个大弯,三人遛了一个大弧才把身后的男人甩掉。

    “我们今日就离开江宁府。”客栈里,宋知坐在妆镜前梳头,屏风后坐着谢怀英,“不,即刻出发。”发梳啪得一声落在桌案上,青岑终于从呆愣中回过神。

    不过,我们?

    如血残阳下,整个江宁府弥漫着一股让人心慌的肃杀之气。

    帷帽被风掀起,宋知抬手压住,只好狼狈地贴地靠身体蠕动蹭上马车。

    谢怀英牵着马路过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会武为什么不会骑马?”

    宋知目光落在那匹体型健壮,毛色柔顺发亮的枣红马身上:“谁规定会武就一定要会骑马了?你不会,不也能骑马吗?”

    谢怀英利落地翻身上马,衣袍下摆轻飘飘在身后铺开。

    还真有点好看。

    等一下,不是要走水路吗?为什么要骑马?

    宋知新奇地打量着不甚宽敞的青帘马车。不懂谢怀英的想法,但总不至于把她卖掉。

    今日是春三月,上巳节,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盛装打扮的少男少女。夹道的商铺也都装点起来。

    暮色渐沉,宋知掀开车帘回望。远远看去,数盏明灯如繁星坠落人间,光华璀璨,明澈如海。

    天色还未完全昏暗下来街边已有杂耍卖艺,飞溅的火花仿若落花,纷纷扬扬飘零如雨。

    看着笑容明媚的游人,宋知却哑然失笑,轻轻放下车帘,双手叠放在膝头再不言语。

    路上人多,青岑和谢怀英行得很慢,到城门口时已是月上中天。

    山路颠簸,三人只能步行上山。

    点了香烛,叩了头宋知才知道青岑是小舅舅。宋知说得不多,倒是青岑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停不下来。

    夜幕下,少女着雪青色裙衫,长发梳成堕马髻,手提一盏晕染暖黄的纸灯,姿容清丽,因为尚在病中面色寡淡许多。

    谢怀英忽地想起她也不过十八岁。

    “我记得你说那个人脸上刺了字。”宋知突然开口,微垂着眼,看起来恹恹的。

    谢怀英一愣,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一五一十答道:“刺配是一种刑罚。集杖责、黥刑、发配于一身。我见他刺的是迭配琼州所以觉得奇怪。”

    “他本该在琼州,此时却位于江宁府?可如果他服刑期满了呢?”宋知吹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袖。

    青岑已经哭完了,收拾好竹篮正恋恋不舍地作别,谢怀英取出酒壶又敬了一杯才道:“不会。琼州地处南蛮,环境恶劣,官家向来仁德,在位期间只判过一次发配琼州。”

    “还是因为逃兵叛国。如此罪罚会一直持续到他身死,即使大赦天下也不会被赦免。”

    最让谢怀英感到危险的,还是他手里那把断刀。本朝民间禁售禁制长柄刀,长柄刀由军器监铸作专供行伍。

    哪怕那人手里把着半截刀刃谢怀英都能看出那原本是把军中所有的长柄刀。

    风呼呼地刮,闷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破浓云束缚,在黑沉的天上撕开一道金色的口子。电光刷的一声疾驰而过。

    终于,宋知踏上马车的那一瞬,大雨滂沱。

    谢怀英和青岑勉强安抚下受惊的马匹,一扯缰绳在大雨里冲出数里。

    宋知在马车里颠得不省人事,直到次日雨停才悠悠转醒。

    “宋姑娘,小公子受了伤,我们走陆路稳妥些,姑娘受苦。”青岑买了馄饨,端给宋知一碗又匆匆离开了。

    昨夜雨大,迷得人睁不开眼,谢怀英本想带人直接离开,哪知还没出十里地就遭遇围杀。

    宋景堂不是傻子,风雨太大渡口会停摆,他想得到谢怀英肯定也能想到。

    走水路离开江宁府最快,但这会儿也没法子,谢怀英只能走陆路。

    青岑记得小公子自大公子入仕后就再没拿过剑。昨晚一人一剑浑身是血跪在泥地里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马车停在一户农舍里,宋知掀开帘子跳下车,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想了想还是问了大婶昨夜发生了什么。哪里知道宋知刚一开口大婶就哭丧着脸,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昨夜的雨如何大,天如何黑,他们如何吓人。

    谢怀英来时候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青岑和大婶简单处理伤口后就这么囫囵过了一夜。

    镇上的医馆少有坐堂大夫,青岑跑了很远才找来一个肯出诊的。要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会儿又去买药了。

    一方茅草小屋,简单的陈设,谢怀英被安置在昏暗的阴影里。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脸色惨白,看上去像是没气了。

    自己当时受伤了铁定比这还虚几分。

    不会打跑得也不快,不知道吃这么多,劲儿上哪儿去了。

    等到谢怀英能下地已经是五天后。暖融融的春光落在身上,总算有了还活着的自觉。

    青岑一大早就去镇上囤药了,宋知爬起来绑马。谢怀英就那么坐在春色里,疏懒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择菜。

    “躺了几天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

    “很难想你就这么安生了五天。”

    宋知气急,一把捞过谢怀英择好的菜,看了又看没好气道:“哟,择菜还绣花呢!”

    谢怀英脸上表情岿然不动:“不把老的择干净怕你咬不动。”

    昨晚大婶笑话宋知把菠菜剁碎了煮汤的画面此刻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知急得直跳脚:“你大病初愈,我还不是怕你不好克化!”

    不对,厨房锅都没了择什么菜?

    宋知突然挑眉,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这几日螺口巷的事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府判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螺口巷就像悬在江宁府判和江宁知府头上的一把刀,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谢怀英知道那人和军中脱不了干系,螺口巷兴许也不止藏着一个被刺配的叛军。

    能掺和进这件事的不是三公九卿就是世家大族,否则阿兄也不会花了一年才从青川走到凉山古道。

    “那些寒门学子就这么死了吗?”宋知把包袱抱上车,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谢怀英没答。

    院子里万籁俱寂,庭灯灭了大半,偶有几盏要灭不灭地点缀在花木间。

    映着高低错落的假山,幽幽如鬼影。

    正房中烛火未歇。

    不着寸缕的妾盈盈起身,一双媚眼含泪,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男人。

    “滚!”男人毫不留情地穿衣起身,圆领袍扣得齐整。

    妾脸色微变,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滚下床来,扑通一声跪伏在男人脚下:“王爷……”

    抽噎一声,又拿眼睛去瞟男人的脸色,可怜兮兮道:“只是张无名无姓的礼单……”话音未落腹部就被踹了一脚。

    “你懂什么!梁安是什么人?你以为没名没姓他就查不出来了?”

    “我告诉你!你万家当年被查抄半数家产就是梁安上报的!你给我捅了多大篓子你知道吗!你不知道!”男人越说越气,一把掀了桌布呼啦啦扣在妾头上。

    碎瓷片沾血带肉落了一地。

    妾浑身颤抖不敢吱声,男人早已摔门而去,冰凉的室内还残留着刚刚欢爱的糜烂气息,此刻却嘲讽至极。

    万家,扬州城最有名的商贾,自百年前就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只可惜从二十年前开始衰败。

    永宁二十三年,被官家抄没半数家产。

    渡口听老渔人说故事的人顿时一阵唏嘘,宋知也不例外。

    “但是啊,万家有个经商奇才,在他手下那剩下的半数家产被玩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老渔人抬了一下帽檐,仰头饮酒。

    见渔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宋知急了:“谁啊谁啊?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是时,几十条奇伟华丽的船只停泊靠岸,高大宽阔的船身越驶越近,乌压压的像是一头巨兽向渡口靠近。

    老渔人神神秘秘地指了一下便没了下文。宋知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而后又失落地盯着碗里飘着油的馄饨汤看了一会儿。

    不读书的话,八卦都听不明白,还是挺失落的。

    “万木春。万家商行的老板,手里有大半个扬州的商铺。”谢怀英一个跨步坐在对面,捧着脸状似无意地开口。

    那高大的商船上忽而伸出一节木梯,先是一个穿着褐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被一众仆从簇拥着缓缓走下来。

    那气势,仿佛走的是皇帝的仪仗。

    宋知忍不住瞥了谢怀英一眼,见他看得出神,阴阳怪气地反问:“难道你没见过?”

    谢怀英翻了一个不甚熟练的白眼:“我容许你今晚拿着书来找我。”

    这个白眼不完美,但谢怀英相信有宋知在,他一定能翻得越发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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