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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蝉(2)

    本朝实施宵禁,还有两刻就会关闭城门,沿街商贩都在匆忙往回赶。

    一片喧闹中,唯有螺口巷黑漆漆的,沉默地睡着。

    宋知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行,冷光下,夹道草屋宛如索命厉鬼。

    记忆好像又回到那天晚上。

    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宋知的心尖上。

    料峭寒风阵阵,一股冷气自脚跟缓缓向上爬……

    噌——

    一把短刀擦着她的脸颊钉在面前的墙壁上。宋知惊得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你可是我的女儿啊,你以为穿了这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了?”背后吹来阵阵阴风,宋景堂夺命似的轻笑在耳边阴恻恻地响起。

    宋知承认自己不懂宋景堂。明明想杀她,但还是把她带回宋家;明明厌恶她,却还要装成父女情深的样子,问他究竟想要什么,又不说。

    斗笠下,宋景堂眼泛凶光,恶劣地踹了一脚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宋知,终于说出了宋知一直想听的那句话:“你不配做我女儿!你是我一生的污点!”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宋知面目狰狞,疯了一样握着锋利的短刀捅进宋景堂的肩膀。

    “有病就治!”泛着寒光的匕首堪堪割破宋知的脖颈,痛得她想打人。

    短刀又向前剜了一寸,皮肉撕裂血肉龃龉的声响异常悦耳,宋景堂终于痛得脱力,瘫坐在地上。

    沉睡的螺口巷在此刻好像苏醒了一般,陆续亮起了灯。宋知神情紧张地捡起匕首,连血带肉地拔出短刀,眼神凌厉地盯着巷子的暗角。

    雨雾冲刷着沾衣血水,浓重的腥味催人作呕。宋知没吐出来,倒是暗处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装模作样地呕了一声。

    随后讥笑一声道:“宋大人,我就说你一个人杀不了她吧。”语闭,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古朴的长刀划过一道寒芒,斗笠下露出的嘴角轻蔑地上扬。宋知下意识架刀抵抗,眨眼间双臂脱力,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眼前人帽檐微微扬起,宋知看到了他澄澈又顽劣的一双眼睛。

    又冷又邪。

    滋啦一声,火花迸溅。

    寒刀斜劈,宋知猛地翻身闪到一侧,梅子青倏尔染上刺目的血色。

    雨幕中,持刀男人低头,笑容玩味,仿佛玩弄老鼠的猫。

    屋檐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地敲打着青石板。轻轻重重轻轻,由远及近。

    “终于来了。”

    宋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趁着夹道光亮蹒跚着跑出去。

    宋景堂看着宋知的背影怒目圆瞪,偏生右臂受伤,只能用左臂支撑着坐起来:“怎么让她跑了!你不是说帮我杀她的吗!”

    男人无言笑了一下,贴着宋景堂的衣领抹净刀上的血迹,恶劣地拍拍他布满惊惧的脸颊:“谁知道呢?”

    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宋知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怀英面前,浑身湿透,裘衣笼罩下的裙衫被鲜血染得通红,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流血。

    借着浓重夜色中泛着的泠泠蓝光,谢怀英勉强看见宋知狼狈得不成样子。

    “打劫反被打了?”

    谢怀英挑眉,冷不丁冒了一句。

    手上动作一点没停,背起宋知就走。青岑追在后边打伞,靴子踩得啪啪响。

    谁来螺口巷打劫啊?

    宋知昏昏沉沉地在脑子里念了一句,脖颈上的伤口刺啦啦地疼,眯着眼睛像只猫似的趴在谢怀英背后一言不发。

    初春的雨很冷,宋知搭在谢怀英肩膀的手指冻得毫无知觉。到客栈时早已僵紫。

    宵禁时分,路上医馆通通关了门。谢怀英只能把她背回来先简单处理一下,明日一早再去找大夫。

    不觉间,夜已深,偶有街上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宋知夜里还是发了热,青岑端了水盆正准备进去,却被谢怀英拦在门口。

    “宋家是不是养了医工?”

    有道理。

    青岑被赶到宋府门口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

    寅时三刻夜雨停歇,天边隐隐泛红。宋家上下噤若寒蝉。隔着几道围墙青岑就听见宋景堂暴怒的吼声。

    “混账东西!还敢还手!她是老子我是老子!”

    哗啦!

    正厅内,宋景堂一脚踹翻桌子,茶盏碎了一地。

    老内知慌慌忙忙就要上前安抚盛怒之下的主君,奈何宋景堂一挥手就被掀翻在地。

    “我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干那些下九流的活计就算了,回府了也不学学礼数,现在更是敢拿刀对着她爹了!”宋景堂青筋暴起,右肩伤处将将止住的血又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老内知泪眼婆娑地膝行至宋景堂脚下:“主君,姑娘才回来几个月,况且,府上也无主母教养——”

    心窝处被踢得抽疼。

    话音未落宋景堂就转眼瞪着他,惊得内知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不会自己学?江宁府这么多千金,人来人往的,看都该看会了。怎么!让她学个规矩我还得花钱娶个媳妇不成!”宋景堂忍无可忍,说出来的真心话却可笑至极。

    老内知一时间哑了声,冗长的寂静后宋景堂终于斜眼看了脚边期期艾艾的老内知。

    男人脸上的怒火没有完全消失,此刻带着讥嘲的笑再次出声:“你猜她为什么姓宋不姓廖?”

    “她就是个野种!”

    这声怒骂震耳欲聋,宋家的房顶仿佛都要被掀飞。

    大门口守卫为难地看看青岑又指指里面,似乎是在说这个情况也没人敢进去通报。

    左右不过几刻医馆便会开门,青岑笑着告辞,一转身却是黑沉了脸色。

    宋景堂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阿姐和廖家同姓苟合吗?

    “诶?你听说了没?昨儿晚上螺口巷死了十几户人。”

    “那边不都住着那什么嘛,早该死了。”

    “什么呀,死的都是些学生。前几个月官府下令整改螺口巷,后半边儿都住着没钱住客栈的学子呢。”

    “那不得闹死。”

    三两个巡逻打着呵欠晃晃悠悠地从宋府前走过。眼见交班时候快到了,步伐都轻快些。

    宋知这一觉睡到未时,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浑浑噩噩打帘出了门,才想起来脖颈上还绑着白布。

    裙边一划,转身复又进门,就这片刻,街巷那头的婶子就远远指着她嚷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昨儿晚上宵禁前我在螺口巷看到她了,也是这身梅子青!”

    “报官!报官!”

    人群一下沸腾起来,像是一滴水进了油锅,哗一声溅得到处都是。

    唯有宋知这个当事人被架上公堂的时候还稀里糊涂的。堂下众人七嘴八舌,把她如何残杀十几户寒门学子的过程讲得精彩纷呈。

    昨夜的高热持续了几个时辰才勉强退下,宋知此时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根本没有力气争辩。

    太巧了。宋景堂才破天荒地把她交给谢怀英,那边就冒出个斗笠男要杀谢怀英。

    这头自己那素未蒙面的未婚丈夫刚因寒门学子失踪案身亡,那头群杀学子的案子就被按死在她头上。

    昨晚才伤了宋景堂,今早她就被送进公堂。

    宋知却突然笑了。

    打劫反被打了?

    嗯,怎么不算是打劫呢?

    “大人,民女与那些学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宋知微微低头,让自己看起来更恭顺一点,“众所周知,螺口巷鱼龙混杂,民女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敢独自前去啊?”

    “你的意思是,还有同伙?”堂上的府判皱眉,一边胡子气得翘起。

    闻言宋知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呛得连连咳嗽才罢休:“昨日有个斗笠男传信于民女,告知在螺口巷相见。”

    眼泪啪啪地掉。

    “民女一时好奇便去了,左右官府已下令整改,再如何也出不了人命官司。

    哪知…哪知我刚到那人就扬言要杀了我,找我父拿钱……民女确实有罪,罪在轻信他人。”

    宋知的声音闷闷的,在病中尚且带着鼻音。

    府判愣了一下,惊堂木一响,四下噤若寒蝉:“胡说!古来哪有父亲雇人杀女儿的?”

    “那如今便是有了!”宋知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喊起来,掀开裙边露出伤痕交错的双脚。花斑一样的灼烫伤遍布其上。

    府判根本不敢睁眼。

    “那,你的父亲是?”

    “宋景堂。”堂下一片哗然。宋景堂风评不好,早前就因为抛弃宋知母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声名大跌。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要思量一下真假,如果是宋景堂倒也没有那么不可信。

    人群中传来不一样的声音:“万一你仓皇逃出后心中不虞转头杀了那些学子泄愤呢?”

    这个问题问得宋知不想回答,抬头就呛了一句:“那还真是可惜,昨晚留了你一命。”

    府判一敲惊堂木,假模假样地喝道:“不得恐吓他人!”

    府判此刻大概清楚宋知只是路过案发现场,但架不住有人嘴上不饶人针对。

    这边府判都想给宋知搬张椅子让她唠了,那边还摸不清形势呢。

    “大人!民女请求让我父上公堂对峙!”宋知突然言辞激烈地冲着府判拜了两拜,“否则难堵这些人的嘴!今日公堂之上我父若不来,这些人便要逼死民女!”

    宋知疯起来,很难说。

    小小江宁府衙,怎么装得下户部尚书这尊大佛?府判看宋知的眼神都变了。

    隐没在人群外围的谢怀英表情木住了,想想是宋知又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眨眼间宋知就腾地站起来,眼看要撞柱。

    “胡闹!这是公堂!”

    “若公堂不公,我便挥刀向我!”宋知一脸视死如归。人群霎时寂静。

    轰隆一声雷鸣电闪,瞬间大雨滂沱。聚在府衙门口的看客顿作鸟兽四散。

    在他们看来,宋知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最后是为保清白撞柱而死还是被判为真凶处死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戏好不好看。

    谢怀英上前几步还没出声,府判就急匆匆迎上来:“见过小公子。”

    逆着光,宋知看不清谢怀英的神色,只听少年清泠的声音传来。

    “那几人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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