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去发生的事,华浮生虽然会时常复盘,但总是不乐意再次接触的。
旧事牵扯的人和事的再次出现,都是一种令人烦躁的提醒,提醒她过去有多愚蠢,决策有多么欠妥。
尤其是那一段无知、幼稚、天真的黑历史。
中二如她,那时候给自己起的代号叫“幽冥”。
啊,真是不想回忆。
套出想要的讯息后,华浮生留了块碎瓷片在原地给人自己反手割绳子,没有灭口的意思。
这种三脚猫她一般不放在眼里。
恐怖的问询氛围只是她的一点恶趣味,单纯的觉得小刀该磨一下了而已。
只是走出来时间有点晚,养生觉的最佳入睡时间要被错过了。
她抬头看月亮,觉得月亮长得很一般。
又还没走出多远,她就感知到身后有小动静,显然是一位有点身手的跟踪者。
经历诸事不顺的一天,她回头,心情颇为不好的表明态度:“我不想带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去,烦请趁早给我滚出来。”
熟悉的面孔从阴暗处展露出。
玄煜和上次一样,表现得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里一样,用熟稔的语气打招呼:“晚上好啊。”
华浮生面无表情,回答得简洁:“不好。怎么又是你,跟着我做什么?”
玄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我想你了呢~”
无视不重要的信息,华浮生问:“他们怎么知道‘冥’在这里,这事和你有关吗?”
“真冷漠呢……”玄煜走近,就像一个老友一样仔细打量着华浮生的面孔,“你的黑眼圈好像消失了,最近休息的不错?”
他走近的距离稍微超越了一点正常男女之间的礼貌距离,让人觉得不适且冒犯。
回应他的是华浮生掐着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卡到墙上,撞出“哐”的一声。
“回答我的问题。”
“脾气真暴躁……”玄煜抱怨道,“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本来庆义会的那些人就是忌惮止风这些年才没找上门来。现在你脱离,这不就顺着你写的书找上来了吗?啧啧,你也是,怎就放松警惕漏了破绽,写游记也就算了,细节还写那么真……”
说到后头,他的语气充满跃跃欲试:“怎么样,后不后悔当时没灭门?本来不会那么麻烦,只要你放弃那本来就无所谓的“仁义”,你又不当什么名士,反正人早死晚死都是要……咳……”
掐住他的手突然收紧,止住他的话,他既没挣扎,也没害怕,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人还有无聊的底线。
果然,那手又很快放松了,好像来这么一下只是为了让呼吸道刺激止住他的发言。
“我就乐意这样活。”她道,松手后在对方的衣服上擦,表情嫌弃的很,“感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但是,有劳您别再跟着我。”
望着半点耐心都不想分给他,问出情报就想离开的华浮生,玄煜提高音量:“现在动手也不晚,还是你想一直被打扰?”
“不关你事。”
回去之前,华浮生去了附近的小溪净手,顺便散步。
走一圈沉默,恰好消散掉郁闷。
觉得烦是因为计划好的平静生活被打破,还被迫想起想要忘记的事。
已经计划好的月度规划插入了不可控因素,让人不得不改变原有安排。
但其实也没多大事,停掉副业,换个别的脸,假装冥已离开,就像每次换身份一样,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重新变成没人注意的另外一个人。再或者麻烦一点,翻出那位主顾的藏身地点,披着皮带着刀上门再威胁一下。
平淡的生活就能回来。
无所谓!
想着想着,华浮生重新完成了接下来的预设。
出现意料之外的麻烦就解决麻烦好了!
往回走,夜路还是往常一般静谧的舒适。
这段时间没再下雨,就没有讨人厌的牛蛙叫声。草丛里可能是老鼠在蹿,带起窸窣的声响。
她的心情总算变好些。
小院的灯居然还亮着,还有琴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曲调是对的,很准,只是琴音听起来有点幽怨、凝滞。
在练什么相思曲吗?奇怪。
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萧应檀停下手头的动作,打开房门。
担忧的眼神还没递出去,对方见到他下意识就问:“这么晚了还弹琴,不怕吵到隔壁吗?”
复杂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萧应檀叹气:“……我垫了琴囊,声音传不远,而且隔壁那户出门去做生意了。”
“哦,这样啊。”
分明是面前这人白天突然说出事了,晚上这么晚才回,弄得他东想西想的睡不着。
面前的这人却没有半点自觉,自顾自若无其事的问他要不要来点米酒。
奇怪的很。
米酒度数不高,适量喝一点有利于放松心情酝酿睡意。
并排坐在廊下,萧应檀问:“事情解决了吗?”
话说并排坐这种方式很有意思,可以让两个人不用面对面,不必看着对方的眼睛产生压力,能无形中化解心理防御。
“还没。”华浮生简洁回答,萧应檀也没追问。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
任由饮品甜滋滋的味道放松饮用者的神经。
她主动继续谈论:“问题不大。简单说,就是我以前得罪的人找到了我的踪迹,要来找我麻烦。我呢,还在想要不要换身份换地方。”
离开,或面对麻烦?
萧应檀看向周围布置得很舒心的景观——原来的房主留下点东西基本上丢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东西不多,却都是她反复调试过,确保看到的一瞬间是感到舒适且喜欢的物件。
他开口道:“你这宅邸买都买了,布置得这么久……”
华浮生也看向四周——确实每次看到周围的布置她都会感到满意。
但是吧,京城她也买了一处地产。
于是她道:“卖了换新的,收拾收拾也一样。”
“去找新的喜欢的地方也很麻烦吧?况且,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周围的环境吗?”
嗯……她思考起来。
确实。
这里比京城柔和些,又不缺少烟火气,如果不是意外情况出现,至少住后一段时间后是没想过挪窝。
就像一条咸鱼,躺着躺着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就连翻身都会觉得麻烦。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他轻声问。
“没有。”她很快回答。
聊天现场又安静下来。
回想起最近白日里茶馆中听的八卦,华浮生忽然道:“新太子办事不力,四部尚书联名推举长公主协理朝政,你可知?”
前不久上一任太子失德被废黜,翊王失踪,安王入东宫,时局本该如此定下,却不想余州叛军被平后又起民变。压不住的消息让身体抱恙许久没再上朝的圣人不得不再次出现,亲自处理。
失踪的翊王本人就在这里,一会望向天、一会看向地:“……兵部尚书本是中立,也不知阿姐如何说动的。”
即便是他志在闲云野鹤,但很多痕迹不是说抹灭就抹灭,就算下意识,他也会知道这些讯息。
华浮生转着碗里的液体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干嘛要回去?”萧应檀回答着,言语里充斥着怨念,“回去还不是当靶子,或者给人当棋子。”
“你就不怕你的阿姐对你阿弟下杀手,然后养一个傀儡皇帝自己把持朝政?”华浮生笑道,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惊世骇俗。
萧应檀:“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阿姐有治理朝政的才能。”
“真不想回去夺权?”
“真不想。”萧应檀笃定道,思考片刻,他倏地转头看向华浮生,“你想自己走了?不想带我?我们不算是朋友了吗?”
“算……你挺好的,我现在没想自己走……”华浮生撤撤嘴角,“当然,这世道要变,我顾不上你也说不准,我可能还有事要做……反倒是你,你什么时候想走和我说一声就行。”
就这样先说好吧。
萧应檀张口结舌,他其实和她一样,也有想逃避的事。
于是默契地沉默下来。
最后一点米酒给一人倒上一点,碰个碗,敬漫漫人生中此刻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