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觉没睡好,半夜醒来好几次,早晨醒来时光怪陆离的梦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睡好连带着的烦闷带入新一天的早上。

    新的决定是留在霁州,理由是商业繁华、风气开放,衣食住行之类的有待考察。

    买一处新的宅邸比短租关注度要高,理想的住处最好离小吃聚集的地方近一点,周围的人素质高一点,宅邸里原有的家具少一点更好,屋子小没关系,院子最好大一点。还有和前手转卖人之间的关系要干净,省得惹出是非。

    板着脸的好处是看人下菜的中介还能自觉的少坑人一些。

    交出本来也不剩多少的金饼,钱包变瘪,华浮生也得想法子挣钱。

    霁州是南方大省,在对商重税的时代拥有一定自治权,这里无论是商税和农税都不重。剥削的少,百姓就安居乐业,不兴劫掠,连带着悬赏快钱也不多。

    不过人在吃饱喝足后少不了娱乐,是以戏曲杂技说书等百戏在不禁宵夜的晚上总是多人光顾。

    较少人的早上,书肆东家才将各式各样的杂书摆出来,算计着哪种畅销,哪种不用再让人抄录,还有哪个要给人家送上门去。

    “掌柜的,收书吗?”

    清越的声音在书肆东家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一位少年郎就立在身侧。

    瞧着相貌堂堂颇为俊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收书?”他瞪起怀疑的眼神。

    富贵的大家向来不会亲自来兜售自己的作品,落魄的书生又穿不起这样对衣服。

    他接过华浮生递去的书,略微翻看,瞟一眼来人,意味不明地笑笑:“小郎君哪的人啊?”

    “江湖漂泊客罢了,无足轻重等饭吃的人呐。”华浮生自嘲道,不经意间拨动腰间的佩剑。

    “字有点丑……”书肆东家继续翻上几页,轻视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游记写的不错。”

    华浮生客气道:“字不碍事就好。”

    “嗐,这算啥,不碍事不碍事。”

    于是没过多久,坊间书册开始多了些名为浮浪居士的书,书中所述囊括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对区域特色又独有见解,一时间掀起一股游学风。

    但是最终到手的书稿费也没多少,勉强维持着低进低出的生活习惯。

    勉强算是能维持悠闲自在的生活。

    有道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何景不是景呢?

    二进的小院,悠闲的生活,不扰人的朋友……可读书、可练字、可跑马、可练剑、可品茗。

    实在闲着,华浮生就会去敲敲隔壁的窗户,问一句“练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还能获得少许教导他人的乐趣。

    她教的算不上好,因为缺乏耐心,但他领悟的快,让人很有成就感。

    华浮生也算不上多懂茶道,但烤茶敲茶煮茶这一道道手续走下来实在是很需要时间和耐心,连带着也能清空少许心中的烦绪,玩着玩着也能画个茶百戏。

    隔壁的那位朋友近日则喜欢上弹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刚开始练的几日还常有错音,生疏的好像机械,算不上难听却也没什么好听的。所幸他不会半夜弹,也熟悉的快。

    随着时间的积累,现在那些轻巧悠闲的曲调已娴熟自然,奏曲的白日令悠哉的生活更加有韵味。

    烦人的人也没再遇到,安逸的时光就像是麻醉剂,让人放松,全麻之后进入梦境,醒来时手术已然完成。

    这是华浮生理想的生活,并且成功的过上了一段这样的日子。

    她可以坐在打扫好的连廊,靠着柱子发呆呆上很久,也可以沉溺于构思记录一整天不做其他事,还可以在被问要不要出去走走的时候欣然应允,感受一下许多日时光带给曾到过的地方的变化。

    如果一直这样生活也未尝不可。

    可是世道会变化,人或许能控制自己周围的事物,却不能清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大环境中,城里的流动人员多了许多,大多衣衫褴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不难猜测出是因为失去土地和财富被迫出走的流民。

    小范围内的呢,是当华浮生窝在茶馆里听书的时候,旁边的人在打听“冥”——她的一个马甲。

    他们在说这个人过去的光辉事迹,猜测这是个怎样的人,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才能抓捕以换取财富。

    更详细的内容则不会在这种公共场所大声密谋。

    咋一听到这个她打算搁置不用的身份的时候华浮生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听到“幽冥”二字,才反应过来。

    呆滞片刻,华浮生不露声色的维持着客官应有的放松状态,跟周围的人一起为精彩片段叫好。然而她的注意力已不在说书先生的言语里,而在听隔壁人谈论的“寻人计划”中。

    听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啊。

    她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他们是怎么确定“冥”最近在这个城活动的?最近她根本没接任务甚至组织都退出了啊?不会是玄煜那货泄露的吧?

    听了一阵,对方的话语逐渐跑偏,她起身离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按照她这种小心行事的路数,身份外貌都有作假,如何泄露得出去?

    莫不是上回记事时顺嘴说了一桩买金办事的活?

    华浮生忖度着,到无人的胡同中给自己换一身书童装扮,装作替主家买纸笔的样子到隔壁两条街的书肆旁边观察,发现打算明日去送新书的书肆周围开始有人盯梢。

    有三人。

    不算多,却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

    回一趟宅邸,宅邸周围暂时还没有人,盖因其出门次数少,总是从后门溜出,那些人一时半会没摸过来。饶是如此,她也告知萧应檀说最近得提高警惕,不放心就出去住。

    “怎么了?有人找过来了?”萧应檀连忙问。

    “不关你事,”她回答道,“是我这边的事。”

    萧应檀一时语塞,她则转身又换一身装扮离去。

    蹲点的人还在蹲点。

    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蹲在阴影里守着,等到书肆歇业,那蹲点的三人各自散去,她才活动起来。

    潜伏在昏暗的天色里,等待目标转过巷子口,捂嘴砸头,而后整个人拖走。

    挑一间没人的屋子,准备冷水一盆,小刀一柄,麻绳若干,外加磨刀石一块。

    从昏迷中被冷水泼醒的幸运儿还不及反应,就察觉到后脑勺一阵钝痛外加被麻绳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四肢。

    他被蒙住了视线,不知道什么情况,

    只听磨刀声在死寂的环境响起,一下,一下,再一下。

    他忍不住出声:“你是谁?要做什么!?”

    把他绑在这里的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继续磨刀,直到磨的足够锋利。

    指甲轻轻弹在上面,回应予悦耳的回响。

    很快,足够锋利的刀贴上那人的脖颈,冰凉凉的解暑。

    雌雄莫辨的声音不带情绪地问:“名字?”

    “……王……王五……大哥哪条道上的?”

    “哪来的?”

    王五迟疑一瞬,刀锋就切开一刀小口子。

    巨大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再迟疑:“同顺县……好人饶命,我什么事都还没干啊!小的来这只是看到悬赏,来碰碰运气而已。不知这条道是大哥的地盘……”

    “哦?什么悬赏,说来听听?”

    “庆义会悬赏那个代号“冥”的人,二百金!大人要是有需要,咱们可以合作……”

    二百金,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华浮生不经挑眉。

    真是的,庆义会,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的……她都要忘了,怎么又跳到她眼前?

    还二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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