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曲水镇位于青冥山脚下,是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雨后路边的杨柳抽出了绿色的新芽。不知名的鸟儿发出清脆的啼鸣。虽已接近三月,然靠近山脚,风吹过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料峭的寒意。路常明闭上眼抬起头,呼吸着春日里新鲜的空气。感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行走在曲水镇的街道上,满是好奇地观望着身边的一切。十年没来了,好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上一次下山,还是在他八岁的时候。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下山。

    八岁的路常明抱着剑坐在青冥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表情惆怅。刚刚师父在这里教弟子们青冥剑法,别的徒弟还在记动作,他看了一遍就学会了。高高兴兴地演示给师父看。却只收到一句面无表情的“不错”。路常明听师父对很多弟子说过“不错”。有的满是夸赞,有的表示肯定,有的则是勉励。唯独到了他这里,就是一句波澜不惊的“不错”。练剑结束后,所有弟子都走了,只剩他还坐在这里。突然,头顶的阳光被一片阴影挡住了。

    “二师兄!”路常明惊喜地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人。

    “我们小常明怎么不开心了。”张好景捏了捏路常明圆乎乎的脸蛋。心里感慨掌门可真会捡小孩,这样惊艳绝伦的天赋他从未见过。

    “别不开心了,师兄带你下山玩好不好?”

    “可是……,师父特意交代过不让我下山。”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不就好了。”看着眼前的小孩期待又犹豫的眼神,张好景一把将他提起,拉着往山下走去。

    刚刚他路过青冥台,看到路常明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那小孩落寞的眼神看着让他心疼。师兄弟们都很奇怪掌门对路常明的态度。这样乖巧又聪明的小孩多招人喜欢啊。为此他们几个没少聚在一起讨论过。

    “哎,我猜,小师弟该不会是掌门的私生子吧。”

    “我觉着不像,小师弟那么好看。不像是掌门能生出来的。”话音落,引来一阵笑声,大家嬉笑着闹作一团。

    “私生子也不该是这个态度啊。”有人若有所思的开口。

    “我知道了,故事是这样的。掌门某次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女子救了掌门一命,于是掌门爱上了她。可是那女子早已有钟情之人。后来两人不幸身亡。小师弟就是掌门深爱的女人和情敌生的孩子。那女子临终前将小师弟托付给掌门,所以掌门不得不养但又下意识地疏远他。”

    “妙啊,二师兄高见,还得是二师兄。”众人听的纷纷点头。

    张好景志得意满地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山下的画本子真是好看。

    “这是掌门哪次下山发生的?”一道雄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大师兄!!!”

    张好景僵硬的转头看着大师兄雄壮的背影。这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站在背后不出声不知道听了多少,以他的情商跟智商,明天就得亲自去问掌门。

    “我们,在讲故事,掌门,是一个人的名字。姓张,名门。”张好景为自己的急中生智点赞。

    “哦,我还以为你们在说掌门。这故事真不错,改天我去讲给掌门听。不过我这个人不会讲话,还是算了吧。”

    张好景的一颗心跟着大师兄的话提起又下来。感觉寿命都折腾地少了几岁。

    回忆着这些趣事,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山门口。张好景牵着路常明的手,想着再不带这孩子找点好玩的,真怕憋出病来。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童声。

    “哼,偷偷下山玩不带我。”粉色的团子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前面的俩人。“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小师妹,张好景暗道不好,这都能碰上这个祖宗。最后只好把两个孩子都一并带上了。山下的曲水镇正是赶集的时候,道路两旁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吃的玩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香气逼人。

    路常明拘谨地靠在张好景的身边,睁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样的热闹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小师妹已经疯跑出去了。张好景晃了晃路常明的手,你也去玩呗。看上什么了师兄掏钱。

    过了一会儿小师妹跑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两串糖画,这个龙是小师兄的,这个小兔子是我的。二师兄去付钱。

    “喂,怎么没有我的。”张好景叫屈。

    “想吃你自己去买喽。”

    “说的好像你嘴里吃的不是花的我的钱一样。”

    路常明试探着舔了一口糖画,甜丝丝的滋味在嘴里漫开。小师妹笑得两眼弯弯,好吃吧。她拉起路常明的手,“那边还有好玩的,我们走。”路常明的手被紧紧地握着,跟着小师妹穿梭在那些高大的行人中间。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了。最后他只记得自己的怀里塞满了东西。路边有一个人在表演喷火。突然亮起的火光下,他大声地叫了一声好。

    如今十八岁的路常明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不用再偷偷摸摸地下山。他在曲水镇上逛了逛,天色渐暗,他最终站定在一座客栈前,牌匾上写着“流云”二字。路常明想这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四面八方的人来到这里很快又离开,就如同天上的流云,聚散无常。

    “客官,住店吗,里边请。”一个老者笑眯眯地迎上来。“别看咱店小,开了可有几十个年头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宋。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啊,尽管吩咐我。”

    路常明观望了一下这座客栈,确实是有年头了。木制的家具磨得发亮,地板上突兀地点缀着几块新砖。虽然破旧,但是却打扫地干净整洁。大堂里,只有一个伙计在忙,好在客人也不多。

    察觉到路常明的眼神,掌柜的忙说,“这些年呀,生意不好做。我虽说是老板,可是跑堂、洒扫、记账这些活都是要做的。不过客官您放心,咱们店里呀,该有的都有。”

    “那就多谢宋伯了。”路常明点点头。

    夜暮,流云客栈的某一个房间。

    从紧闭着的门扉间传出一股苦涩的药味。江听云靠在窗边看着缓缓升起的月亮。又到十五了。

    “小姐,药熬好了。不知道这紫星草有没有用。”春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江听云走过去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苦一样。然后她靠在柱子上伸出双手,春花拿了根绳子把她的手绑起来,又把整个人都牢牢地捆在柱子上。

    “再见了,春花。”江听云说。

    春花的眼泪瞬间就上来了,“不会的,小姐。”她带着哭腔说,往江听云的嘴里塞了一块帕子。

    江听云幼时被人下了奇毒,大夫诊断她救不活了。她的母亲不顾众人劝阻,抱着她敲开每一间医舍的门求救。后来碰到了一个云游的道人,那道人又给她下了一道毒,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好歹留了她一命。只是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她都要经历一次抽筋拔髓的痛苦。感受从极致的热到极致的冷。冷热交替间,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会又疼又痒。她曾把自己抓的鲜血淋漓,也在疼的受不了的时候试图咬舌自尽。但最终都挺过来了。每一次她都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每一个十五她都会跟春花道别。

    那熟悉的疼痛感又泛上来了。江听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汗珠从她的脸上掉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她剧烈挣扎着想要从柱子上逃离,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她用头猛烈地撞着柱子。

    春花紧紧抱着江听云的头,不让她伤到自己,哭的满脸都是泪。每到十五的时候她都这样陪着小姐。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她还是控制不住眼泪。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一夜的折磨过去。春花扶着浑身湿透的江听云回床上,替她换了衣服擦了身子。

    “小姐,加了紫星草的药有没有让你好一点。”

    江听云虚弱地点了点头。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春花忍不住又哭了。

    “小姐,你别骗我,你每次都这样说。”春花从记事起就跟着江听云了,为了续命,她们拜访过很多名医,跋山涉水找过很多的草药。如今连这青冥山上的紫星草都无法治小姐的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只手抹掉了她的眼泪,“春花,我们去西伏山吧。”

    “小姐,西北苦寒,不通人烟,环境恶劣。况且,那只是个飘渺的传说罢了。”

    “传说魔被封印在西伏山下,那里是神女与魔最后交战的地方。所以玄无之玉很可能遗落在那里。玄无之玉中蕴含着天地之初至纯至净的生命能量,这样的神器一定能够治好我的病。春花,我们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这次,还跟往常一样。”江听云温柔地注视着春花的眼睛。

    “好,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春花紧紧握住江听云的手。

    一缕阳光照到江听云的脸上,江听云眯起眼睛。听着院外清脆的鸟鸣。啊,真好,又多活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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