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柠只觉自己腰间一紧,便已被崇弈紧揽着跃上围墙,往宁轩而去。
初秋微凉的风,因他们过快的速度而略有凛冽之感。简柠看着面前宽厚的胸膛,心中虽感不安,却仍不自觉双手环住他的腰。
到得她房中,未及站稳,简柠便被崇弈用力抵在房门上。
她吃痛轻“哼”了声,环着他腰的手却未松开。
崇弈浑身紧绷的肌肉和僵硬的身体令她愈发不安,她低头,将脸埋在他胸口。
而此刻的崇弈,正用最大的毅力,克制着体内爆棚的情绪。
他平生从未有过此种感受,心口酸涩无比、胀痛难忍,还夹杂着莫名的恐惧。
复杂的情绪混合,令他几欲失控。
脑海中不断闪过简柠与崇礼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与崇礼年龄相仿、志趣相投,而他长她足足十岁又挑剔偏执。
她与崇礼有说有笑、放松自在,面对他却步步退却,避之唯恐不及。
他想娶她、爱她、留住她,可她却一心想着哪一日能离去。
即便已委身于他,却仍要去喝那避子汤为自己留好退路。
思及此,崇弈猛然低头至她颈间,狠狠咬下一口,腥甜的血丝在唇齿间散开。他想与她血脉相融,想狠狠将她揉进体内,想让她永远无法逃离。
“啊!”简柠吃痛低叫,“崇弈!”
崇弈终抬头,沉痛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儿。见她眉头紧蹙,泫然欲泣,猛地抬起她下巴,用力吻上她的唇。
感受到他唇齿间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简柠不适地睁大了眼,轻挣扎着。
可转瞬间,唇间又一阵剧痛传来,一股更为浓烈的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吃痛的轻吟声被他吞没,环在他腰间的手紧紧抓握着他腰间玉带。
良久,崇弈终放开了她。
轻擦去她唇角的血丝,又抚向额头上前日撞的淤青,他低哑着声音,失落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简柠只觉唇间剧痛,不愿应他,只含着眼泪轻摇着头。
屋内冷寂地沉默着。
她知他气她擅自离府,介意她与崇礼外出。
可两日来,他负气离去带给她的忐忑,他不肯用膳让她凭生的担忧,还有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害怕,让她不愿开口解释。
僵持间,院内传来窸窣的声响,随后传来影七虚弱的声音:“影七已自行领罚,请王爷息怒。”
简柠闻言,眼中泪水滑落,立即上前打开房门。
只见影七由两名黑衣影卫架着双臂,跪在院中,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身下蓝色袍子被血迹侵染,深一块浅一块。
平日里强壮干练的人,此刻跪在秋日的枯黄落叶下,却有种摇摇欲坠的虚弱感。
见房门打开,影七勉力挣开身边两人,伏地拜倒。
“影七大哥!”简柠惊呼,颤着手回身,见崇弈仍背门而立,低喊道:“是我定要出府,与他人何干?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他人的生命、尊严和自由,都微不足道是吗?”
“简姑娘,是我……”影七欲解释,却被崇弈喝止。
“你既不想连累他人,又为何要任性而为?”崇弈此刻语气森然。
泪眼朦胧中,简柠望着面前冷然绝情的背影,只觉无比陌生。
她缓缓跪倒在地,低泣道:“民女简柠,不遵令旨,愿请与影七大哥同罚,请殿下降罪。”
入京不过几日,碧荷之死和影七受罚便如两块巨石压于她心头。
在这金尊玉贵的人身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里,她便只行差踏错一步,也可能给旁人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她只想着,以己之身承担责罚,方能减缓心中愧疚。
“好!好!”崇弈冷喝两声,挥掌掀翻屋内小桌,沉声道,“拖下去,打!”
两名黑衣影卫听令上前,到得简柠跟前,却迟疑着不敢出手。
简柠伸手抹去泪水,又以手撑地,缓缓起身,面容沉静。她转身向两名影卫轻点头,低声道:“劳烦两位大哥带路。”
明明是自己求的罚,这一路走得却觉无比漫长。
许是心里还记着他前几日的温柔、宠溺,许是那一日心动的感觉还未全然散去,如今的每一步竟都震痛了心。
终于到得杂院旁一偏厅,一长条宽凳孤单单置于厅中,旁有两名虬髯壮汉持棍而立。
见两名影卫未敢动作,简柠自行走向宽凳,迟疑片刻,握紧了拳,往凳上趴去。
两名虬髯壮汉未闻影卫发声,又见两人表情颇有些为难,一时间也迷茫起来。
简柠趴上凳后,便紧闭双眼,浑身紧绷,等着疼痛到来。
突地,她觉身上一轻,被人从长凳拉起,狠狠拥入怀中。
直到被崇弈带回房,他都未出声,她亦未睁眼。
只静静地让他拥着,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狂乱的心跳。
“崇弈,我心里难受。”简柠呢喃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崇弈轻抚她颈间鲜红的伤口,连声道歉。
简柠摇头,低语:“不是因为这个。因为碧荷姐姐和影七大哥的事,我心中只想领罚减轻些罪过,可当你说将我拖下去时,我又那么难受。”
说着,伸手轻揪住了他的袖口,继续道:“从小到大,受再大的委屈,遭再大的难,我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我害怕。”
“只别说你要离开,其余我都依你,好吗?”崇弈轻吻她发顶,娓娓道,“这两日在宣政殿,我心里又何尝好过。我知你竟仍想走,试着逼自己放你自由,可我终究做不到、放不了。”
“今日是我不好。知你与崇礼外出,又见你与他相处融洽,我嫉妒若狂,失了分寸,伤了你。”崇弈取来药包,细细为她颈间伤口抹上药膏,继续道,“如今想明白了,既放不下、舍不了,那便守着你、等着你、盼着你。即便你永远不会走向我,也无碍,我来。”
“至于碧荷与影七之事,你不必愧疚。碧荷之死,是因顾时悦的歹毒。影七之罚,并非我下令,只是他自己心中之槛,需得对自己有一个交代。”崇弈又安慰道。
“崇弈……”简柠望着崇弈。
这个本该高高在上、清冷沉肃的男人,此刻正低眉细致地为她整理着颈间衣物。
“我今日,与崇礼外出,是去看了一家烧鹅店。”简柠轻握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你嫌鹅肉肥腻,我才想去看看。”
“哦?哪一家?”崇弈听她解释,心中微动,拉着她,绕过倒地的桌子,在床边坐下,又拉她侧坐于腿上,轻拥着。
简柠眉眼微低,未答话,双手环上他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口。
崇弈轻抚她背,并不催促。
片刻后,简柠闷声道:“我未识得招牌上的字。”
“这崇礼忒不懂事,既带你出去了,又不好好为你介绍,怎得还需要你自己去认招牌?”崇弈轻哄着。
“崇弈,你……”简柠抬头看他,“可否教我识字?”
“嗯?”崇弈挑眉,轻笑道,“这是准备请我当先生?”
简柠见他未应承,有些着恼,低头略用力推他胸膛,想要起身。
崇弈赶忙拥紧她,轻吻了下她额上淤青道:“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殿下何须如此,直接下令便是。”简柠酸道。
“怕你又讽我高高在上,怕你又赌气伤了自己。”崇弈轻语。
“我……对不起……”
“傻阿柠,不必道歉。你只需答应我,以后不再跟崇礼出去。”崇弈别扭道。
“啊?”简柠恍然,忽而又微皱起眉头,“可我挺想去尝盛京的美食……”
“我陪你!”崇弈一手将她身子转正,一手轻抬她下巴,直视着她,“我让崇礼列出清单来,得空便陪你去,可好?”
“可是你已如此忙碌,又不热衷于美食一道,岂不为难?”简柠脑中闪过他用膳时一脸嫌弃的模样。
她说“不热衷”,属实是客气了。谁看了他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还有心情品尝美味呢。
见崇弈脸色又转冷,简柠忙接道:“行行行,我只要你陪。”
简柠内心嗤笑自己,为何会觉得自己有选择的权利?有抗争的可能?
崇弈仍不回话,简柠回身拥住他,关怀道:“这几日,可有按时用膳?”
见崇弈摇头,简柠眉峰微皱,坐直身子,双手捧着他脸,又问道:“背上伤口可有清理?”
崇弈闭口不答,甚而闭眼躲开她的视线。
简柠伸手往他腰间探去,摸索着要解他腰带,替他宽衣检查伤口。
却听崇弈道:“如今倒是熟门熟路。”
“你!”简柠闻言脸色胀红,抬头恼然微瞪眼,气道,“林大娘道肃亲王混不吝,我看他倒是比你还正经些。”
“所以,你觉得他好?”
“我不觉得他好,我也不跟他出去,我只要你陪。”简柠连珠炮似说着,“我只望你至少能把身体顾好,按时吃饭、乖乖上药,别成日里叫人忧心。”
“好。”
简柠起身为他卸下上衣,示意他转身,小心解开绷带,却见伤口依然红肿不堪。
取来药膏细细抹匀,又以绷带缠好,交代道:“往后每日都回来可好,我给你清理换药。”
“好。”
轻手轻脚将绷带打结,简柠拿起衣物欲替他穿回,却被他抓住了手不得动弹。
崇弈幽深的目光火辣辣地望着她,哑然道:“我饿了。”
“那也……”
简柠未及回话,便被崇弈一拉,两人一同往床上倒去。
随之,大手轻覆住她后脑,略一用力,深吻已至。
终于反应过来崇弈所想,简柠轻喘着推开他,气道:“先用晚膳。”
崇弈却仍拉着她的手,摩挲着,不肯放。
见她神情不郁,终叹了口气,回道:“那便‘先’用晚膳,也可。”